银狐-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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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顺是个性格爽快之人,当过兵,走南闯北见过世面,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邪门歪道的事儿,他一听胡村长的鼓励,立马儿答应,并招呼上另一民兵排长,三个人背着从村民兵连部拿出的三支快枪,就去铁家坟地那边察看。
北方的冬天,天黑得早,黄淡淡的日头只要一西斜,抽袋烟的工夫就出溜到西边大漠的后头,不见踪影。于是,漫长的黑夜就慢慢降临。先是远处的树啊、坨包啊、房屋啊朦胧起来,苍茫的暮色犹如一层黑纱缓缓罩住大地,倦鸟“啾啾”鸣着归林,农夫“哦哦”吆喝着回家,此时,树梢上和西天边那一抹最后的晚霞,则由黄变红由红变紫,最后彻底与长天一色,黑茫茫起来。夜,就这样来临了。
沙窝子哈尔沙村的百姓,天一黑就关门闭户,吹灯拔蜡,早早儿地钻被窝。前些日子“闹狐”,这两天“闹蝙蝠”,虽然旗里来一帮医生,打针吃药采取各种手段,稳住了全村女人们不再群体性发疯,但人们的精神上却垮了,时时提心吊胆,如惊弓之鸟,霜打的秋草,惟恐那可怕的“魔症”病又席卷全村。由于人变得萎缩,那狐们便野起来,不时地钻出那墓穴中的老窝,往村街上逛荡。农民的鸡们可遭殃了,明明知道鸡窝传出惊恐的“咕咕嘎嘎”乱叫声,主人也不敢出来哄赶或打杀那偷鸡的野狐,随那野畜生随心所欲逮住鸡后,气定神闲地叼走;更有甚者是那些拜祭“狐大仙”最为心诚的人们,他们一到黄昏,则把自己舍不得给老娘小儿吃的鸡炖烂后,香喷喷地放在自家鸡窝边,等候“狐大仙”临驾后享用,或者干脆悄悄送到那坟地老树那儿供奉。其实,不就是四条腿的狗般大小的见人就逃遁的野兽吗?如果大家齐心协力,乱棍粗棒地举着,勇敢些地哄打起来,那些放肆的野狐,不夹着尾巴远遁到大漠深处才怪哩!可谁敢啊,精神上萎缩的人们,被“狐大仙”迷住后犯过病的女人们和她们的看自己女人脸色行事的男爷们儿,哪有胆量去抗击那些披上神秘外衣,变得神圣而权威起来的小小野狐们!那可是“狐大仙”呀,别降祸给我个人就阿弥陀佛!让那些不怕邪门儿不怵妖狐的像老铁子那样傻大胆儿去赶狐吧,我可要蒙着被子睡大觉,外边的慌乱世界与我没多大关系。这就是村里多数人的内心想法。而“傻大胆儿”老铁子呢,他的确有杀狐之心和杀狐之勇,但是野狐出没在自家坟地中那棵百年老树洞,这牵涉到家族荣誉和祖坟风水及将来家族发达之事,于是又有些投鼠忌器,不敢捣其老窝,莫名其妙地去野外转悠或等待野狐出坟地之时机,行动上患得患失起来。现在,轮到手握哈尔沙村生杀大权的胡大伦村长等出场了。他们思考问题跟平头百姓又不一样,首先从自己在村中的权力和利益得失作为出发点,灭狐赶狐并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而是通过灭狐我能达到什么或获得什么,这才是真正的心态。他们甚至有些暗暗欢迎“闹狐”之类的乱事之出现,可以通过此类事,更能达到树自己权威,整治对手,以显出自己“英雄本色”的目的。乱世好投机,乱世出英雄啊。当然,他们也反感“狐大仙”的权威在村中超越了自己,反感无形中受到某种精神或其他的压力或者控制,所以觉得时机合适便也胆大起来,抱着赌徒般的冒险心理,出来逞逞英豪或表现一下救世枭雄之气概。眼下胡大伦就是这样的心理。
他们摸准野狐出没的时机,赶到铁家坟地时天已黑下来了。三个人悄悄趴在离老树不远的一座坟丘后边,端上枪等候着。墓地一片死静,笼罩着阴森森的气氛。树上的猫头鹰忽然怪唳一叫,吓得三个人一哆嗦,浑身起鸡皮疙瘩。
“怪吓人的,这么趴着可不是滋味儿……”那个民兵排长胆怯地说。
“咋还没有动静呢?不是说有好多野狐吗,都哪儿去了?”古顺也有些耐不住,问胡大伦。
“别吱声,再等一等,只要有总会出来的,村里见野狐的人多了,不会有假。”胡大伦安抚着两个人,再坚持一会儿。
他们三个人的眼睛,盯得那黑洞洞的老树顶部口子,都有些发酸了。那黑洞依旧静悄悄,淡淡的星光月色之下更显得神秘而可怖,老树的枝杈的处偶尔传出“吱嘎吱嘎”响,不知是老树因年老而禁不住自身重压后发出的叹息声呢,还是野鸟在上边的窝巢中骚动。
那只老银狐和它的同类们,还是没出现。充满灵性的老狐狸,是否闻出了怀有敌意者的气息?或者今日不在这边的洞穴中,为找食儿远走大漠荒野而未归?它们毕竟是来自荒野的兽类,不可能长久蛰伏在洞穴中。三个人有些失去耐心。趴卧在冰凉阴冷的雪地上,呼吸着几分腐朽阴森的坟冢气息,神经和肉体都得经受一种难以承受的煎熬,他们实在难以保持“英雄本色”。
“我可受不住了,咱们撤吧……”古顺说。
“嘘!别说话,来啦!”胡大伦赶紧示意。
“哪儿呢?哪儿呢?我咋看不见?”那位民兵排长紧张万分,握枪把的手在颤抖。
“大树下边,大树下边!没看见吗,大树下边的那个黑影?”胡大伦悄悄伸手指了指,紧张万分。
果然,有个模模糊糊的黑影,趴伏着出现在老树下边。四肢朝地,一拱一撅的,远远看去虽借黑夜的掩护其形不大清晰,那兽类好像在啃吃着什么食物,隐隐约约地在蠕动。
“是狐狸!是野兽……”那位紧张过分的民兵排长,不知是由于紧张而失去控制,还是想抢功,那哆哆嗦嗦的手指无意中扣动了快枪的扳机。
“砰——砰——”两声枪响,从黑夜的墓地中传出,震耳欲聋,树上的雪尘纷纷掉落,夜鸟惊慌失措地啁啾叫着飞走。
“呜哇——”一声兽不像兽人不像人的尖叫,从老树下传出。
“我打中了!我打中了!!”那民兵排长从原地蹦跳而起,手舞足蹈,疯疯癫癫地拖着枪,向老树下的猎物跑过去。
“他妈的,这么早开枪,这小子疯了……”胡大伦嘴里这样骂着,拉上古顺,从那民兵排长的后边追过去,并提醒他喊道,“等一等,先看清了死没死!小心它反扑!不行,再补它一枪!”
先跑到的那个傻乎乎的民兵排长,此时爆发出更为声嘶力竭的恐怖尖叫声:“不是狐狸!打中的不是狐狸!我的妈呀,我打中了一个人!一个人!!”
随后赶到的胡大伦和古顺也吓傻了。地上躺着一个人,黑糊糊的血,正从那人的肩部上边往下流淌,洇湿了白白的雪地。那人动弹了一下,抽搐着四肢,低弱地呻吟起来:“‘狐大仙’救救我呀,我要死了……他们用枪打住我了……‘狐大仙’快来……救救我……”不一会儿,这人又昏迷过去了。胡大伦等三个人见状大眼瞪小眼,乱作一团,惊恐中那个民兵排长“哇哇”嚎哭起来:“我打死人了,我打死人了,呜呜呜……”
“是杜撇嘴儿!”还是胡大伦先从惊呆中清醒过来,俯下去伸手翻过来那个趴伏者的身子,“嚎哭个啥!熊包儿窝囊废!她还有气,没死呢!”胡大伦不由得骂起来。
子弹从杜撇嘴儿肩胛那儿穿过去,伤势挺重。老巫婆的前边儿不远处,有一盆香喷喷的炖鸡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看来她是给“狐大仙”来上供,伏地磕头时,被那位冒冒愣愣的民兵打中的。唉,这好像都是天意,让这本来够乱乎的哈尔沙村不得安宁,继续乱乎下去。
“呜呜呜,我打死人了,呜呜呜,我打死人了……”那个民兵排长精神崩溃了,坐在地上嚎哭,捶胸顿足,把枪也扔在一边,涕泪俱下。
“哭啥!你这窝囊货,亏你还是民兵排长呢!真丢人现眼!”古顺扇了一下那位排长的耳刮子,才使他安静下来。
“这该死的老巫婆,真会找时间上供!该她活该倒霉,谁叫她搞迷信活动,撞枪口的!没你事儿,小子,快背上她,送乡医院抢救!她死不了!你再哭嚎着耽误工夫,她小命可说不准了!”胡大伦强作镇静,给二人也是给自己打气。
那位民兵排长这才回醒过来,背起老巫婆杜撇嘴儿,就往几里外的乡医院飞跑而去。胡大伦捡起他丢下的那杆枪,而且很有心计地掏手绢把枪栓处包好,以防留下自己的手印,然后与古顺两个人紧随其后,一步不离。他们二人知道,人命关天,一旦老巫婆真的一命呜呼,追究起来这责任可不小,尽管有千万个理由,毕竟是个重大死人事件,就是把这倒霉的排长推出去,他二人也岂能轻易脱得了干系!
心急夜路短,他们终于赶到乡医院,叫醒了酣睡的医生护士,进行紧张的抢救。杜撇嘴儿伤处虽不致命,但流血过多,加上年老体迈,还是有生命危险。他们三个人捏着心提着胆守护了通宵,当太阳升起来时老巫婆终于呻吟出声,哼哼唧唧地“狐仙长狐仙短”了。三个人吊着的三颗心,这才“扑通”一声落了地归了位。
胡大伦让古顺和那位民兵守着老巫婆,并嘱咐他们和医院院长医生们暂时封锁消息,不张扬传出此事,然后自己向乡政府汇报此次“意外事故”去了。
刘苏和乡长闻讯,急忙赶到乡医院看望杜撇嘴儿,见伤者已脱离生命危险这才松了口气,又把三个人带到乡长办公室狠狠骂了起来。
“胡闹!简直是胡闹!胡大伦啊胡大伦,你可真是胡‘抡’大‘抡’啊!一个村长,正事不干,深更半夜去伏击什么狐狸!这这这,成何体统!你还有没有个脑子!啊?!”刘苏和又拍桌子又喊叫,“还有你,古顺同志,你是民兵连长,副村长!那枪是让你们民兵训练打靶用的,不是去打猎!不是去打什么闹鬼的野狐狸!还带了那么个傻不傻呆不呆的二百五,惹出这么大的祸!要是出了人命,你们能担负起这个责任吗?啊?!”
胡大伦这时候很乖,一声不吭。这刘乡长的脾气他知道,火辣辣地骂你时,你一定得装老实装孙子闭起双眼耷拉耳朵听他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