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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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还出过个乡儒，一心想谋取功名，进了大半辈子的考棚，五十二岁上终放中了个未名的榜眼，就又无天巴望递补上一官半职。谁知他未曾出阁的女儿，同小舅子眉来眼去，有了肚子。这傻女儿以为牛黄可以打胎，拉了两个月的稀，人倒越来越瘦，肚子却一天天大了起来，终放叫娘老子发现，一家子闹得个鸡飞狗跳。老头子为拯救声名，便也学皇上对乱臣逆子的办法，来个赐死，将失了贞操的女儿硬是钉进棺材板里。这事情扬扬沸沸，传进了县城，县太爷本来就为这地方民风不正烦恼不堪，总怕头上那顶乌纱帽戴着不稳，正好抓了这事作为典型，报告州府，州府又转报朝廷。
皇帝拥着宠妃，久已不理朝政，一日兴致索然，便想起过问一下民情。朝臣禀报上这件趣闻，皇上听了，也木免叹息一声，倒也是个知理人家。呈上这口谕立刻作为头等大事，传到州府，巡抚又立马加批：万岁圣旨，不可怠慢，置匾高悬，广谕四乡。又快马加鞭，通告县衙门，县太爷当即鸣锣上轿，官差哈喝，两厢回避，这腐儒老儿跪听圣谕，还不感激涕零？县太爷又厉声吩咐：这龙言〃知理人家〃字字千金，快快立下牌坊，永志不忘！如此善举，感天动地，耀祖荣宗，老头子随即赊了几十担谷，雇人打下几方石头，日夜监工，精雕细刻，辛苦了半年，冬至之前，总算竣工，又张罗酒席，酬谢四邻，年终结算，当年收成全还帐了不说，尚亏空四十两纹银十七吊制钱。又受了风寒，便一病不起，好不容易熬过了来年正月，竟一命呜呼在秧田下种之前。〃
上面情节不但表露出封建社会一般市民追求功名利禄的心态；也揭示了封建礼教的虚伪和残忍。下面故事的结局更暴露出处在封建生态中的国人缺乏人的尊严、觉醒与奴性成性的思维与行为定势。
你由此不得不联想到这皇上圣谕的〃知理人家〃同文革中老人家说的〃造反有理〃（也可以解读为：儿子革成份反动的老子的命；是革命正义的〃知理人家〃。
你想这些故事；情节；还可以勾引你去回忆那被文革戏弄的人们；他们的命运、人生、前途全毁在这文革浩劫中；却也还天天要颂唱：大海航行靠舵首_____念祝林副统帅永远健康！被毁的何又仅仅是一代人的牺性；也不是青春的受践踏_____而那代人却仍有人在感恩戴德地歌颂那永远不落的太阳。你感慨这人性的悲哀！
你说你从这三则故事中受到极大启示：你甚至从他描述的石龟柱基；土改分田又被农民打成磨盘；这太厚重的石基和磨盘；不仅让你看到太沉重的历史；也使你看见了残酷的现实。
他引着你穿越那历史时空的遂道；又走到文革的未日；然而扑面而来的现实仍旧是〃新瓶装旧酒〃：
〃这牌坊现今还立在村东口，偷懒的放牛娃总用来控牛绳。只不过两柱当中的横题，县革委会主任下乡视察时见了认为不妥，叫秘书告诉当地乡里的书记，改成了〃农业学大寨〃，石柱上的那副〃忠孝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对子，则换成〃为革命种田，大公而无私〃的口号。哪知大寨那样板后来又说是假的，田也重新分回农民手里，多劳的自个儿多得，牌坊上的字样也就无人理会。再说，这家人后辈，精壮的都跑买卖发财去了，哪还有闲心再改它回来。〃
虽然把石柱上的那副〃忠孝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对子，则换成〃为革命种田，大公而无私〃；但不如说为肚皮种田更真实。而牌坊横题即便由〃忠孝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对子，改为〃农业学大寨〃；可假大空的历史和口号又偏不争气；还是在欺瞒了不到十年就寿终正寝。
你终于明白了忠孝是不能传家久；而诗书也未必能继世长的。那吹捧宣传出的〃大公无私；斗私批修〃只能是政治需要的咒符。
从七十年代又隔了不到十年：
〃哪知大寨那样板后来又说是假的，田也重新分回农民手里，多劳的自个儿多得，牌坊上的字样也就无人理会。再说，这家人后辈，精壮的都跑买卖发财去了，哪还有闲心再改它回来。〃
雷锋时代已一去不复；而唯有〃生意〃、〃买卖〃、〃攒钱〃、〃发财〃诱惑着这民族。
他引领你又由历史走回现实；他走到牌坊后面的一户农家门囗；问灵岩的去处；而这太婆却反问他是不是去求子？并说：〃那都是妇人家去的。不生男娃儿才去烧香！〃
他说他只是想去旅游。而老太婆便说：〃有个鬼的灵山哟。那是女人求子烧香的地方。〃他反问：〃男人为什么就不能去？〃老太婆说：〃不怕晦气你就去。哪个拦了你哟？〃可你说你还是不明白。〃叫血光冲了你哟！〃老太婆对他不知是警告还是诅咒：
〃她说的是男人忌讳，〃他女友替他开脱。
〃他说没什么忌讳。〃
〃她讲的是女人的经血，〃她在他耳边提醒他快走。
〃女人的经血怎么的？〃他说狗血你都不在乎，〃看看去，那灵岩到底怎么回事？〃
她说算了吧，又说她不想去。他问她怕什么，她说她害怕这老太婆讲的话。
〃哪有那许多规矩？走，你对她说，又向老太婆问了路。
〃造孽的，都叫鬼找了去！〃老太婆在你背后，这回是真的诅咒。
她说她害怕，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问她是不是怕碰上巫婆？又说这山乡里，所有的老太婆都是巫婆，年轻的女人也差不多都是妖精。
〃那我也是？〃她问他。
〃为什么不？你不也是女人？〃
〃那你就是魔鬼！〃她报复道。
〃男人在女人眼里都是魔鬼。〃
〃那我同一个魔鬼在一起？〃她仰头问。
〃去了又怎么样？〃你站住问她。〃会带来不幸？带来灾难？有什么好怕的？〃
〃她偎依着他，说只要跟你在一起，她就放心，可你察觉到她心里已经有一块阴影。你努力驱散它，故意同她大声说。〃
你看见这看似幽默灰谑的对话与情节；仍然是包裹其中的严肃主题。一般的民众是以实用主义为生活准则的。他们懂不起也不需要懂那高远的话题；山就是山；风景好坏他们分不清楚。虔诚的居士信徒烧香拜佛也就为保佑生子或求财再就是保平安。而迷信中仍带有对女性的歧视。
在你眼中女人不是天使也许就是妖精；而他人眼中的你大概也许就可能是个魔鬼。
女人是不喜欢有什么风险的。然而；你要去探索的这预示会被〃异性血光晦气〃冲煞的〃灵山〃；原本就带有很大的冒险；你无法避开他也不能回避的〃乌伊镇〃就进入〃灵山〃，并把这〃乌伊镇〃隐语腹词所暗示理解为某种社会型态；而这很可能会带来不幸甚至灾难。并非是他的那女伴不能排开心中的那一片阴影；就是你也不知你这探索会给你命运带来什么；且不管有没有出版的自由。在你生存环境中；还不是有没有言论自由的权利；而是你根本没有发出声音的机会；即便你倍受歧视、压迫、不公、欺负、冤曲；你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声诉；而所谓正常渠道的管道也仅仅是法律文书上的名词。心中太多的压抑也只能让你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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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他说自我是很古怪的东西。你想不管是他描绘的云彩变化多端；还是他讲那墙上水迹滋生出众多的幻像都源于是我当时的心像。
你说自我实在是件很微妙的认同。没悟性的人；他的自我无异于搐生的猪狗；只满足对物欲的需求。而人一旦觉醒；忧愁和问题也接踵而来。
你认同人总是生活在自造的幻影与他人的模型中；正如这一章节所阐述的：
〃我找不到认同的众人从我面前过去，我就视而不见，不管在何处，在候车室，火车车厢里或轮船的甲板上，饭铺和公园里，乃至于我在街上散步，也总是捕捉近似于我熟悉的面貌和身影，或是去找寻某种暗示，能勾引起潜在的记忆。我观察别人的时候，也总把他人作为我内视自己的镜子，这种观察都取决于我当时的心境。哪怕看一个姑娘，也是用我的感官来揣摩，用我的经验加以想象，然后才作出判断，我对于他人的了解其实又肤浅又武断，也包括对于女人。我眼中的女人无非是我自己制造的幻象，再用以迷惑我自己，这就是我的悲哀。因此，我同女人的关系最终总失败。〃
一个人心境的不同；不但影响到他思想情感的变化；而且也影响到对事物的判断。比如在这章中他说：
〃你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由于灯光的投影，那洁白的天花板也会生出许多变化，你只要凝神注视自己，你就会发现你这个自我逐渐脱离你熟识的样子，繁衍滋生出许多令你都诧异的面貌。所以，要我概要表述一下我自己，我只能惶恐不已。我不知道那众多的面貌哪一个更代表我自己，而且越是审视，变化就越加显著，最后就只剩下诧异。〃
虽然他说人自恋；自残；矜持；傲慢；得意和忧愁；嫉妒和憎恨都来源于那个觉醒了的自我；但是；你真的用醒悟的心态与超然物外的心境去对待；扼杀你那点嫉妒、自以为是、自我欣赏、自我嘲弄_______你还是能得到平和；出自无心的心境；因而你就能透过浮躁乱相；反映细致深刻的事物真相。
你想你所需求的无非就是这个；你也仅能得到这令你满足的了；如此而已！
你无定力做到佛家所谓：万事皆空；无色无相的境界。因而你即便明白；佛告须菩提：万相皆虚妄；无相也虚妄。
你还是身不由己的生活在瞬息万变的虚妄景相中；而纷繁、虚伪、丑恶、美色、孤独、空虚的心象仍将困惑你了此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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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她对他说她真想回到童年去；那时候无忧无虑。她还对他说当时她父亲被隔离审查；关在机关大院不让回家。后来她母亲带着她一起被赶到农村；她连参加红小兵的资格都没有。
她又向他叙述她少女时代的一个夏夜；月光从月冠冉冉流出；流淌之后又平铺开来；像一片流动的雾。她说她当时就同她的女伴脸贴着脸沉浸在一种幸福的时光中。而有一种莲花在黑暗中放出幽光；那粉红的花瓣油脂般光亮像她手指贝壳样的指甲。
他说他也看见了那悠悠开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