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丑-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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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的事是我给大娘说的。”她问:“我做错了啥?你小夏哥啥都该知道。我忙成个啥,咱们叫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迫害成个啥!?那时咱们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是毛主席革命路线把咱们解放了出来。现在眼看就到关键时刻,就要进行大夺权了,要我同沙老师不见面,沙老师也是出大力流大汗的战友……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消耗力量吗!”她急得哭了,“妈——就因为他是男老师,我是女孩子吗?”赵先娥大娘看女儿这样,心里也热了,说:“妈知道咱们奋斗到今天也不容易,可……天哪!”大娘哭得更伤心。
那天夜里,我用自行车带着陈小焕连夜进城。临走,大娘对我说:“小夏,我把小焕交给你了,她要不按我说的做,你就用刀劈了她!”说得吓死人。路上,我对小焕说:“我看大娘有啥难言之隐。咱先别伤她老人家的心。”她说行。
隔了不几天,陈小焕对我说:“我妈病了,咋办?”神色悠悠的样子,让人心疼。我问:“就为那回事?”她点点头,哭了。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时也想不起该说句啥。她又说,三结合的事,咱红造总眼看让人挤了。他们商量要搞一次非常行动,不打下对立面的气焰,出不了这股恶气。她没有功夫陪着她妈,更不说伺候她了。她想央求我替她回去把她妈接到城里来,她接,怕大娘不来,肯定是一个劲地骂她。临走,她给我一百块钱。我问:“哪来这么多钱?”她说是战友凑的。我二话不说就去到苇子坑,赵先娥大娘已是胡话连篇了,一会儿说,沙一方这个老驴来杀她,一会儿说人家又赢了。“三十年河东转河西,我要让他妈的转不成,转不成,转不成。转呀么转不成。”人们不知道她说的啥意思,想着她说的是两派斗争,全没当回事,杨兰五大叔就陪我把她领到城里来治病。
赵先娥大娘到医院作了检查,只不过是情绪受了刺激,住了几天院,情绪稳定了些,我没有让她回苇子坑,让她搬我这儿服药休息,我搬教研室住。我对陈小焕说:“她住这儿调养,也能看看她闺女干的是正事,不疯不骚。她就放心了。”陈小焕每天晚上就到我住室里陪老娘,当妈的看女儿也是挺稳重的,同沙老师也了断了似的,就不再提说此事。倒是看女儿黑不是黑明不是明的忙,心疼地说:“造反真不是闹着玩的。旧社会,穷人被逼造反都是占山为王,如今你们搁这城里造反,人家把你看在明处,一个反扑,不就完了。”女儿笑着说:“如今是思想领域的大革命,咱又不是趟土匪当刀客。”看妈脸色不好看,想妈又要犯病,不说了,陪妈睡下。半夜里,忽然人声鼎沸,有人跑到教研室对我说:“夏老师,武斗了。市直机关臭老保把沙老师抓走了。”臭老保就是当初驻校工作组长郑连三回去后成立的市直机关“八。一八”造反兵团,死保市委书记王贵桥。王贵桥当初身在四清工作团,遥控家里运动,执行了一条镇压群众运动的路线。郑连三死保他,当然就同红造总势不两立。可人家如今得到省市武装部门的支持,正在势头上,力量一天大似一天,已经与新一中公社连手在菊乡建立了无产阶级革命派大联合委员会(人称“大联委”)。但是我们红造总和红一中公社也不是无根草,我们已申请参加了全省最大的造反联合组织——中原造反公社,算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也在势头上。两军相持勇者胜,就看谁是勇者了。
这天夜里,“红一中公社”拼死力反击,把“新一中”叫来助威的大联委的人马打败了,“红一中公社”伤了十多人,但捉住了郑连三——他当时看形势不好,躲进了厕所,被红一中的尖刀军几个学生发现了。他当初在这里当工作组长,整了不少人,这一回冤家路窄,这批学生能饶了他!学生们把他嘴里塞上毛巾,捆绑结实关到老余住室。老余是齐秋月他老舅,齐秋月是他们红造总串联发动起来的机关造反派。老余又是工人阶级,交给老余看管,他们当然最放心。
第二卷第六章隔墙姐弟(1 )
陈小焕的妈妈赵先娥发现女儿的造反战友把郑连三关在隔壁,痛心疾首,泣不成声。原来她就是隐姓埋名的女刀客,郑连三的姐姐郑翠香。
沙吾同很不愿意回忆妈妈的身世和他的家史,那些往事一部分成为沙家湾贫下中农忆苦思甜的教材,一部分成为人们饭场地头的笑料。而关于他上学的经历则又是乡亲们激励后进和教育子女上学求功名的活教材。他们有根有据地说,沙吾同小学都没有上就考上了中学,考大学考了多少多少分(误传,那时考分不公开),清华大学都抢着来要他(瞎说,他是文科考生,何况那时招生保密)什么的。虽说是出身不好,可人家娃子硬是程度好表现也好,品学兼优拔了尖才让大学另眼相看。有的是传说,有的是事实,比如说,政审时老师确实写了好评语。老师说,该生表现不错。没有任何违反校规和社会公德的行为。那次湍江发洪水,抢险护堤很勇敢,不顾生命危险,下水打桩,受到市政府通报表扬。最后老师在“该生录取推荐意见”栏里写道:“该生可予录取一般院校”。于是他就上了开封师范学院,当了老师。大学毕业分配到单位后,因为还没有开学,报了到他就请假回家,把第一个月的工资交给了妈妈,妈妈抱住儿子就哭。娘儿俩到爹坟上烧了纸,祷告一番。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他家当然成了冲击对象。他在学校被批斗,妈妈在家里游街。学校的红卫兵还要他在大风大浪中接受考验,早日同剥削家庭划清界限,就把他押回沙家湾,让他批斗自己的母亲。那情景是多么的令人肝肠!寸断啊!
山不转水转,今天总算轮到他沙吾同转运了。他成了造反派,他要回家造郑运昌的反。
这是十二月的一天,沙吾同领了一批造反的学生娃回到沙家湾串联,阳光明媚,暖和的太阳照着,他的心里也暖洋洋的好舒畅。毛主席支持我翻身哩!刚走到村口,全村人一街两行来看热闹。阳光下,这一队红卫兵袖章上“红造总”三个字格外引人注目。沙吾同走在前边,一杆红造总串连小分队的队旗迎风哗啦啦地飘着,映着一街两行房上的积雪,格外醒目。串连队的后边跟着沙家湾的几个小青年,也举着一面红旗,旗上是“沙家湾贫雇造反团”几个大字。小青年也学着城里学生的样子,迈着大步,雄赳赳的样子。沙吾同很感骄傲,他要让妈妈在天之灵知道,她的儿子回来了,毛主席叫他们翻身了。毛主席万岁!是毛主席让他沙吾同成了菊乡地区振臂一呼八方响应的人物了。他从社员们的眼光中走过,从社员们的交头接耳中走过,走向他那破落的三间房子,搬了破凳子坐下,他要好好在心里消受一下衣锦还乡的荣耀,他要好好显示一下荣归故里光宗耀祖的荣光。他对城里来的学生们说:“冰锅冷灶,不能给你们烧口热茶。”说得无限伤感,无限悲壮。接着就对围拢来的乡亲们说:“告诉大家一个真理。这次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哩,不是整咱们老百姓,也不整像我妈那样的人。他们那样干,是转移运动大方向,是走资派的一个大阴谋。他们的这个大阴谋,伟大领袖毛主席一眼就看穿了,毛主席号召我们大家起来造他们的反,要是不造反,要是不揭穿他们这些自上而下的大大小小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阴谋,这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就会走过场,滑过去。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就会把大家领到资本主义社会,让贫下中农再受我反动狗爷爷对大家剥削压迫那样的苦。今天我面向乡亲们,郑重宣布:”我背叛了我的反动家庭,跟着毛主席走造反的道路,造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反。“有人高呼:”毛主席万岁!“全场高呼:”毛主席万岁!“有人高呼:”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大家高呼:”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口号喊过后,这一队人马就耀武扬威地把大旗一摆,头前领路,先向大队部走了一趟,没有见人,马上一拐向大队长家里走去。
队长家的新宅在后山坡。听说他是找阴阳先生看了的,说在这片阳宅上住,老少三代都能出大官。因此,十年不到,有权势有头脸的都往那儿搬,那里就盖了一大片新房。队伍来到后山,抬眼望去,一条肉色的石板路弯弯曲曲通向山坡上的一块平地。那里有一个井台,架着铁柄轳辘。石板路穿过井台,钻进几桩错错落落的红色机砖瓦房,在远处的半山腰上又出现了。大队长的家就坐落在路边的小山窝窝里。
到了大队长家门前,大队长郑运昌正站在家门口,头戴栽绒带耳把儿棉军帽,披一件长长的虎皮领子军棉大衣。他古铜色脸膛,满面红光,使得他的皮肤显得颇为滋润,失去山里人特有的粗犷。他向沙吾同宽宏大度地笑笑,露出一方“诸侯”的习惯性威严。他说:“吾同娃子回来了。”伸过一只手,但沙吾同没有同他握手。他认为他是沙家湾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是整死他妈的仇人。握手,就意味着阶级调和,“在路线问题上绝对没有调和的余地”。然而,大队长今天很是谦和、仁爱,又面向人群说:“把红旗先靠那棵树上,都进屋来!”
人们没有答理他,可又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办。沙家湾的小青年赶忙躲到墙角嘀咕了几句,一个胆子大的走过来对大队长说:“跪下,向着革命造反派跪下!”郑运昌没有动,抬眼向沙吾同看了看。城里来的红造总学生马上过来把郑运昌披的军大衣一把扯了下来,甩到一边,命令:“跪下!向革命老师沙吾同跪下!”又一个学生从后边猛踹一脚,大队长像一棵大树擦地锯倒那样,在沙吾同面前跪下了。但是,他又站了起来。他在沙一方面前都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怕他的孙子吗?沙家湾贫雇农造反团的小青年这一下子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