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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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波没想到会是代英打来的电话。
“何局长,是不是睡了?”代英依旧何波为局长,时间久了,叫惯了,改不过来了。
“你想想能睡么,我还正想着什么时候给你去个电话呢。”何波竭力使自己的话语能轻松一些,“小代,情况有了一些变化,我们已经研究过了,这个案子你就暂时不要过问了。”
“为什么?”代英似乎吃了一惊。
“你别管为什么,立刻停下来,不要再调查了。如果还需要你帮忙的话,我会随时告诉你的。”何波口气很委婉但也很坚决,“小代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当时有点想当然了。”
“何局长,是不是有什么人给你打了招呼?”
“没有。”何波担心代英会有别的什么想法,但又不能说得更清楚,只好解释了一句:“我这个人,你又不是不清楚。”
“……何局长,是不是压力太大?”代英的口气反倒越发显得担心起来。
“你看你,想到哪儿去了,哪有的事〃何波再次解释说道:“这个案子我们不会松手的,放心,到时候还得找你。”
“何局长,我感觉得出来,你目前的处境不会好,你的心情也不会好。”
何波愣了一愣,他没想到代英会说出这样的话。“怎么了?小代,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
“何处长,我听得出来,你是怕我受到牵连。”代英像是在努力地琢磨着该怎么说。“但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收不回来了。”
“……小代,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何波突然感到了代英话里的一种异样的情绪。
“……可能是出了些问题,我们的一个当事人突然失踪了。”代英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因为这个案子?”
“……是。”
“代英,你说实话,这个人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还很难说,我们正在全力寻找。”代英的口吻越来越显得悲愤。“我刚刚回来,否则我不会在这会儿给你打电话。”
“……小代。”何波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种心如刀割的歉疚和悲愤溢于言表。
“何局长,我不管你那儿怎么样,这个案子我不会罢手。”
何波再次愣在了那里,他依然没想到代英会这么说。“……小代,这个案子很复杂。”
“我知道。”
“尤其是非常非常危险。小代,你还年轻……”
“何局长,你不用说了,这我都知道。”代英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砸了一句,“这是你的事,也是我的事。”
“小代,你可能还不清楚,这个案子你可能根本没想到它会有多……”
“何局长,我已经清楚了。我刚刚写了一个情况,马上就给你电传过去。”
“小代,我真的很替你担心。”
“咱们的心情一样,我也很担心你。”
“……小代,我们正在研究事情,明天一早再给你去电话,我可能会马上去一趟省城。等我打了电话你再做决断,好么?”
电传上显示的仍然还是一长串人名单,也就是两天来跟王国炎家有来往的一些令人可疑的名字:
……
潘毅,省城市工商银行副行长。
吴凯运,省城“大富豪汽车营销中心”总经理。
高耀明,省城某私立学校董事长,武术学校校长。武术大师。
马晋雄,省城武警支队武术教练,原西城区刑警队副队长。曾获全国武术散打第四名。
仇晓津,省城“大业房地产开发公司”副总经理。省人大副主任的侄子。
耿莉丽,王国炎的妻子,她现在跟王国炎的同学,现省城市委书记的外甥关系非同一般……
另外还有医生,司机,教师,检察官,片儿警,法官,企业家,厂长,包工头……
其实案情发展到这步田地,已经不必要再看什么,再说什么了。一切都明明白白,再清楚不过了。
王国炎一案所暴露出来的问题,已经不是他们几个人,甚至已经不是一个公安机关所能控制,所能惩处,所能剪除得了的了。
它盘根错节,同恶相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早已不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真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如搅混了的灰土做成的泥人,你中有我,我中也有你了。
即便是整个公安系统,它能承担得了这么沉的重负吗?
大知道这个案子还会牵扯出什么样的案情和人物来!
还会吗?
其实最可怕的似乎还不是这个,最最可怕的事情是,当你终于剥开层层伪装,拨开重重迷雾,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时,却才发现你的四周站着的竟然全都是虎视眈眈,时刻在注视着你一举一动的强敌,原来你早已处在了一个深深的陷阱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史元杰终于止不住地问了一句:
“……何处长,下午我们在东关村的情况,是不是贺书记告诉你的?”
“别再问了,我都知道了,你得让我再想想。”何波带着一种歉意说道。“下午的事情,我有点过头了,你们都别计较。”
对何波这种歉意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他注意的仍然还是何波对这个贺雄正的认识和判断。“何处长,从现在的情况看,贺雄正书记极可能与这一系列的案件有染。问题确实非常严重,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和预料之外。”
“我已经想到了,我只是希望情况能得到落实。”
“有些情况我们已经落实了,贺书记的女婿现在就在‘广帅商业城’任副总经理,而且‘广帅商业城’总经理张卫革目前正在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贺雄正的儿子。据说,贺雄正书记正在考虑这个事情,但还没有答应。从这一点来看,贺书记至少是知道这件事的,而且并没有拒绝。至于他去法国时,是不是带了张卫革,是不是买过大批的法国香水和化妆品,我们也正在了解。但贺书记把净资产9000万元的‘胜利水泥厂’,以1400万元的价格卖给了张卫革,这有可能是真实的,因为新近被大批辞退的水泥厂工人,目前正在集体上访,他们有一份详细的有关‘胜利水泥厂’买卖的上访材料,我们已经看到了,看来工人们说的同我们听到的基本上吻合。还有一点,贺雄正同‘老狼建筑集团公司’的总经理薛刚山的关系也相当亲密,据知情人士说,贺雄正几年来在土地买卖的问题上多次插手房地产业,在国家即将结束福利分房的情况下,福利房再度成为一些人炙手可热的交易品。据说现在贺雄正手里至少握有几十套福利房的分配权,而有这么几十套福利房,他几乎可以干得成任何事情。因此他的仕途和前程也就格外被人看好。给他提供这些福利房的人和单位,‘老狼建筑集团公司’应该是其中之一。但‘老狼’为什么会这么做,‘老狼’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说不定还是跟这个王国炎有关。另外,东关村的土地买卖,如果省人大副主任仇一干真的插了手,那么这里面还能跟贺雄正没有关系?省人大副主任的侄子就是房地产业的大拿,他要干这件事,让老头子出马,其实都只是表面上的现象,真正的目的要干什么,也许还是跟这个王国炎有关系。事情越做越大,钱越花越多,窟窿越来越深,就像刚才得到的情况,他要给监狱的头头脑脑们盖房子,就得有地,就得有钱,就得有人。其实这也是一种法治增强所带来的现象,因为这表明犯罪的成本正在加大,他们若想欲盖弥彰,就只能付出更多更大的代价。但反过来也一样,正是由于如此,他们对老百姓的危害和压榨就会更重更狠更残酷……”
“有关贺书记的就说到这儿,我们还是先说别的吧。”何波面色严峻地打断了史元杰的话。
“何处长,贺雄正今天为这件事情都能给你打电话,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一般关系,说不定贺雄正已经被人家捏在手心里了。”史元杰还是止不住地说道,“刚才我也跟魏德华商量了,如果贺雄正能为这样的事情亲自打电话,说不定发生在这期间的其它一些案件跟贺雄正也会有关系,比如像张市长的车祸案,像区纪检书记的住宅被炸案……”
“好了,这些跟你们现在要办的案子没关系,不管怎样,目前我们只能按原来的部署去做,应该汇报的,还只能给贺书记去汇报。”何波只能把话说到这里。
“这可就太被动了。”史元杰不禁嚷了起来,“何处长,今天我们从东关村回来,让老百姓多么失望!那么多人在哭在骂,我们公安局在老百姓眼里都成什么了!结果是让那些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家伙横行乡里,扬威耀武,为了埋葬一个做了一辈子坏事的小偷,送葬的队伍排了足有十里长!这是在干什么!而那些本本分分,老实善良的老百姓,给自己的亲人送葬时,连一副好点的棺材都买不起!再这么下去,我们这些当公安的,在老百姓眼里还有什么形象可言,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那你让我怎么办〃何波也终于忍不住地爆发了,“你说说我能有什么好办法!你让我现在怎么去做!他是主管书记,他管着我,我管着你,他让我管你,我能说我不管,我能说我管不了吗!就算他有天大的问题,在国家没有制裁他以前,我又能对他怎么样!就算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在没有人发布命令以前,我能派人去调查他,去逮捕他吗!就是他现在打来电话让我去汇报,我也只能乖乖地去汇报,你说说我有什么办法!你说说我能怎么样!你是不是让我现在就什么也别做了,马上就去告发他,揭露他!这行得通吗!你们要是有本事,就马上给我想出个主意来,看我究竟应该怎么办……”
听着何波这一通怒吼,史元杰顿时沉默了。
老处长说的没错,这就是现实,就是中国的国情,你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等到何波不说话了,屋子里终于沉寂下来时,史元杰默默地站起来,把何波杯子里已经凉了的水倒掉,换上热的,又默默地给老处长端过去,然后用一种极为和缓的语气说:
“何处长,我刚才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何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