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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十面埋伏-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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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的癌症里面,胰腺癌大概是其中最痛苦的一种。老局长到了最晚期的那些日子里,一疼痛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可喉咙地大喊大叫:我不服!我不服呀!我死也不服呀……

老局长遗体告别的那一天,全地区的公安民警能来的几乎全都来了。几百名民警围在老局长的遗体旁,泪如雨下,哭声如雷!

那天围观的群众说了,还没见过这些个成天抓人逮人的凶汉们,一个个能哭成这样……

一晃就是十几年过去了。

虽然在那一年的夏天,由于劳改系统和公安机关分家,罗维民因家庭原因,关系被划到了劳改局古城监狱,脱离了公关机关,但这起案子,他并没有忘记。

这个叫王国炎的犯人的一番自供,一下子又把自己带回到了那些令人难忘的日日夜夜。问题是,这个叫王国炎的罪犯,眼下是不是真的疯了?

……即使他眼下真的已经成了一个疯子,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精神病患者,但他能讲出这些话来,便不能减弱他这些话的真实性。恰恰相反,说不定极可能他这些疯疯癫癫的话语,更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所说的这些事更具有一种真实性。因为像他这样的罪犯,只有当他成为一个疯子时,才有可能说出真话,道出真相。

但是,是不是所有的精神病患者所说的都可能是真话?

当然不一定,因为有的精神病患者,在他成为妄想狂时,说出来的全都是一种假象,一种妄想。

那么,这个王国炎所说的这一切,都只是一种假象,一种妄想么?

决不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妄想,绝不可能同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如此雷同。以至雷同到连一顶帽子、一条围巾都如此相似。

其实,对这个犯人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眼前似乎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重要性和严峻性在于,他所说出来的这些,如果不是亲身参与,是描绘不出细枝末节来的……

必须对这个犯人严加看管,迅速进行详细的侦查和了解。

罗维民首先查看了一遍赵中和放在办公桌上的近期侦查工作笔录。

赵中和在日常工作上是个大大咧咧的工作人员,他的工作笔录似乎也和他平时的个性一样,写得龙蛇狂舞,行草如飞,好多字根本认不出来。罗维民像是在考证甲骨文一样研究了大半个晚上,才算看完了赵中和近两个月来的工作记录。让罗维民感到吃惊的是,其中竟有数十处是关于王国炎的。

5月24日:

下午两点在询问室提审王国炎。原因:喝酒,打人。

问:为什么喝酒?

答:心里不高兴。

问:酒哪儿来的?

答:程队长给的。

问:胡说,程队长怎么会给你酒?

答:我不知道,你问他去。

问:为什么不高兴?

答:老子整天坐牢,还他妈的能高兴了。

问:不高兴就打人?

答:老子高兴打,你管……

处理结果:禁闭反省12小时。

6月3日:

中午1时半在询问室提审王国炎。原因:喝酒,在宿舍大吵大闹。

问:又是你!为什么喝酒?

答:想喝。

问:谁给的酒?

答:单科长。

问:又是胡说八道!单科长怎么会给你酒?

答:爱信不信。

问:到底是什么人给你的酒?

答:抗拒从严,坦白从宽,不信你问单科长去。

问:单科长什么时候给你的酒?

答:今天上午刚刚给的,给了就喝,老子什么时候存过酒。

问:什么酒?什么地方给的?给了多少?

答:茅台、汾酒、五粮液,老子什么时候喝过赖酒?是他给老子送来的,就在号子里。多少?多啦!那记得清吗……

处理结果:劳改操行评定减20分。

6月9日:

晚上12点半在询问室提审王国炎。原因:喝酒,在宿舍用牙刷戳捣其他犯人的眼睛。

问:谁给你的酒?

答:冯科长给的。

问:胡说!哪个冯科长给你的酒?

答:还有哪个冯科长,冯于奎。

问:一派胡言,每次不是这个给你酒,就是那个给你酒,你嘴里还有没有一句真话?老实交待,到底是谁给你的酒?

答:老子胡说还是他们胡说?要不是他们给老子酒,妈的这酒敢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敢是从老子的裤裆里长出来?

问:上次你说是单科长给你的酒,单科长说你是鬼话连篇……

答:他妈的他才是屁话连篇!老子敢说实话,妈的他敢说实话?他要是说了实话,人头狗面地他还能再在这儿当科长?吓死他!再给他一百个胆子看他敢不敢!妈了个×的,现在的人一个个的都他妈的神经病!老子说了实话,偏说是假话;老子说了假话,偏说是真话!拿假话当真,拿真话当假,都他妈的逼着老子整天说假话!什么世道……

处理结果:禁闭反省24小时。

罗维民有些发愣地瞅着这些询问笔录,好半天也回不过神来。以赵中和的性格,他是不会在这样的询问笔录上随便开玩笑的。赵中和不会撒谎,更不会没事找事地在这上面虚构情节。

看来这些记录肯定都是真实的,至少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实的。如果确实是真实的,可就令人不可思议了。

程队长,也就是五中队的中队长程贵华,他对五中队所有犯人劳动改造全权负责。

单科长,全名单昆,古城监狱狱侦科科长,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冯科长,全名冯于奎,古城监狱狱政科科长,是对监狱犯人进行思想教育工作的负责人。

这些人,可以说都是监狱里的主管干部,而他们怎么会平白无故地长期给一个犯人送酒喝?

为什么?

如果不是这样,这些话确实都只是些鬼话屁话胡话疯话,那么,正像王国炎说的那样,这些酒又都是从哪儿来的?

即使抛开这些酒不说,只从这个犯人的行为来看,刚刚减了刑期的一个犯人,怎么会有如此反常的表现?

罗维民努力清理着自己纷乱的思绪,默默地思考着自己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

眼前好像突然出现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巨大的黑洞,虽然眼下还闹不清楚它的轮廓和网络,但他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同时也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引力和诱惑……

罗维民几乎一晚上没睡着,等第二天猛然醒来时,已经快早上8时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妻子和9岁的女儿早就离开了。

罗维民急急慌慌地穿好衣服,胡乱吃了两口妻子留在锅里的早饭,一看表已经8时40分了。这是妻子的习惯,只要他睡着了,只要没有非叫不可的急事,就绝不叫醒他。因为妻子总是感觉到他太需要休息了,他的觉太少了。几乎天天熬夜巡夜查案办案,能多睡会儿就让他多睡会儿。

然而今天却让他有些气恼,本来说好了叫醒他的,偏是没叫他。妻子向来就嫌他多管闲事,人家五中队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只不过是临时帮人家值两天班,能凑合过去就算了,那么认真对你有个什么好?办好了没你一点事,办不好可就全是你的事。狗咬耗子白费那份心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如今的事又难说,万一捅出个什么窟窿来,到时候是让别人堵还是你自己堵?

在他跟前,妻子总有发不完的牢骚。他几乎总是一声不吭。妻子是国有商店的营业员,工资没保证,眼下正面临着下岗的烦恼。对她的工作,他又一点也帮不上忙。她的身体也不好,患有风湿性关节炎,常年站柜台,病情越来越重,连带着心脏也有了问题。两年前医院就要求手术治疗,但5万元的手术费,让他一拖再拖,无地自容。房子不大。结婚十几年了,还是像鸽子笼似的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单身宿舍房。单位的单元房,轮了好几茬了,都没能分上。自己欠妻子的实在太多了,有牢骚就让妻子发吧,她不在你跟前发牢骚又让她在哪儿发牢骚去?

但今天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第一,王国炎的事情还没有下文,他要同五中队的有关领导进一步交换意见。按正常的程序,像发生这样的事情,尤其是像一个犯人把另一个犯人打成重伤的突发重大事件,作为一个监狱侦查人员,在对犯人进行了提审和询问后,必须尽快进行进一步核实和查证,并同有关负责人汇总情况,然后及时向监狱领导做出汇报,以便做出立案和处理决定。所以今天对王国炎一案要做的工作还很多,也很急。

第二,这件事他还要做更多更广泛的调查,他不仅要到五中队调查,还准备到王国炎原来所在的十一中队进行调查。有更多的迹象表明,这个犯人的表现,尤其是他那种飞扬跋扈、横行无忌的言行举止,实在令人可疑。如果他向来就是如此,又如何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由死缓减为有期徒刑15年?从他昨天说的那些话里,看得出他的这种表现是一贯的,由来已久的。如果真是这样,调查结果证实了这一点,那问题可就太大了……当然,人的本性,尤其是人性中的那种极恶的东西,是可以被掩饰,被扼制,被约束的。所以在他神志清醒或者精神正常的时候,在监狱的有效管理下,也有可能他会有另一种表现。他会显得很老实,很安分,很诚实,很听话,很善良,很礼貌,文质彬彬,小心谨慎,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因此这一点必须尽快调查清楚,那就是王国炎在十一中队时的表现非常好,那么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也就有了第一手依据,他的减刑也就没什么可怀疑、可顾虑的问题,有问题就只能是他的病了。他必须尽快把这一点调查清楚,也只有把这一点调查清楚,才有可能对这个案子进行更深的了解。

第三,五中队的侦查员赵中和请假不在,整个监狱几乎所有有关侦查方面的事情全都落到了他一个人头上。这些日子正是秋收大忙季节,犯人们经常在外劳动,突发事件很多。谁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冒出一件什么令人头疼的事情来?如果有了什么必须他紧急处理的事件,而他却不在,万一闹出个什么个闪失来,那责任可就大了。

……

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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