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家事-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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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人生”,这就是我写《草根家事》的感慨。初稿的时候,就是“流水人生”这个题目。后来改了,是因为我的两部小说都与草根为名,一部叫做《草根轶事》,一部叫做《草根说事》,所以这部纪实文学就叫《草根家事》了,写我自己的家事,以及相关的人和事。
这部纪实文学,正是我在北京很无奈又无聊的时候起笔的,写在原稿纸上,写在我记忆最好的时候。
1998年12月初,我在北京得知沈阳市的乡镇正在进行机构改革,我们乡先走了一步。没过几天,乡政府就通知我回去办理有关“提前离岗休息”的手续。
这次乡镇政府的机构改革,是按着中央有关简编缩员的精神进行的。据说,乡镇党政群的编制要比原来缩减三分之一,还说要通过考试和民主评议来确定谁该下岗。也有说,下岗人员按有关政策精神给予一次性“处理”。但是,所谓的有关精神谁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有回到乡里一切才会真相大白。
到沈阳的第二天一早,我便乘车去了乡政府。我乘的班车因道路原因是绕行的,由沈阳向北路过老牛圈、郭家沤麻坑、三道岗子,才到罗家房。这一大圈的路途我太熟悉了。老牛圈是本乡的地界,我不仅在这住过半年(1994年),而且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这里。老牛圈以西便是马场,这里有我当过农民时的足迹。夏锄时天气炎热,带的水不够喝,就去喝马场里坑泡的水。坑泡里的水脏得很,虫子、腐草,甚至牲畜的粪便比比皆是。思想起当年来真的不堪回首,但此时此刻却觉得是一种“苦中作乐”品味。
郭家沤麻坑在马场的西南边沿,也是我读书的地方。小学6年级的时候,唐国仁老师曾带领我们到马场的坑坑泡泡那捉青蛙——相当于勤工俭学搞创收吧。每一斤鲜活的青蛙卖给供销社得6角钱,好高的价格。那时候的6角钱能买12大张白纸,每张白纸可以钉一个32开共32页的算草本,一年都用不了。一个学生一天至少能捉到5斤青蛙,可见那经济效益该有多么的可观。那时候不讲保护动物和环境,也没有那个必要。供销社收上来的青蛙晒干了,卖给养鸡场做饲料。唐老师太聪明了,他一计算,就说“一斤干青蛙比一斤猪肉还贵了”,就说过几天后供销社一定不会再收青蛙了,就领着我们“大干”。结果我们发了,供销社赔了。
现在完了,马场所有的坑坑泡泡都干涸了,沈阳市自来水公司把这里作为水源地,地下水被吸干了,还有“蛙鸣一片”的景象吗?
班车来到郭家沤麻坑村北的时候,我仿佛依稀看到了我们住在这里时的那片菜地,一共有六七条垄吧。地虽然不算太多,可种的蔬菜倒是不少,大葱、黄瓜、土豆,种什么长什么。现在已经开水田了,昔日的景象荡然无存,但我家那趟街我看见了,草房变成了清一色的砖瓦房,只是不知道原来的住户是谁家了。
从郭家沤麻坑往南走就是通向三道岗子的路,小时候我常走这条路,熟悉得很。小学升初中就走这条18里的路,那叫赶考吧。同学们边走边背诵唐诗和各国的首都。那时走路也不嫌累,近日乘车却被历史的沉积压抑着,知道过去是不能再从时间的底层翻上来了。
一路绕行,整整绕了一个逆时针的大圈,中午时分才到达罗家房。到了饭时,我就近进了一家饭店。坐定后,就打电话给乡政府,约李世和过来先了解一下机构改革的有关事宜。放下电话,李世和还有许多领导和同事就一起过来看我,“久别重逢”了。
面孔还是那么的熟悉,情感还是那么的亲热,只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听他们说,这几天来乡里正忙于应付考试,“府门冷落车马稀”。他们向我提供了一个特好的消息——1944年(含1944年)以前出生的免于考试,属于新文件规定的“提前离岗休息”一档的人员。我们乡政府符合这一规定的一共有5人:李长彦、郝春学、胡玉才、李绍珍和我。
事业编制的也有几个人执行这个文件,但退休金没有一点保证,多少还没有定论。至于他们怎么离岗,有人说按照工龄给予一次性处理,即按工龄计算给予80%了断。
问题已经很清楚了,手续业已办完,我不想在这里多呆,因为许多人都在忙于考试,人人惶惶不可终日,不做打扰为好。
第二天,民主评议开始了,所有的机关干部共80多人均按时到场。因为有我一票,也有人约我投他一票,领导又再三挽留,我参加了这个会。
与其说公平公正公开的民主评议,倒不如说是一次平日里自己的为人和个人情感的汇总。评议是按“德勤能绩”四个方面打分的,每个方面又分为优秀、及格、不及格三个档次来填写。我没有被评议,也没有要组织委员给我的那张评议别人的表格。我想,我还是不参与的好,我不想用我的笔来决定别人的命运,这种民主的水分太大。平时很多事都是由领导一锤定音,得罪人的时候上级有采取这种残酷的做法极不科学也不人道,是一种极不负责人的官僚主义,是一种“群众整群众”的无政府主义的翻版。但也有一些合理性,此时此刻可以对公认不称职者,而平时备受领导庇护者大开杀戒了。
评议结果不出所料,亲情关系跃然纸上,“罪有应得”者“寿终正寝”。最高分90以上,最低分不到60。得60分的,考试再好也难以过关,何况他根本就不善于考试,长于专营啊。
整个机关参加考试的行政人员一共有15人,按评议和考试的总分计算,后3名将下岗。
3 我的北京(并非尾声)(4)
3我的北京(并非尾声)(4)
整个机关参加考试的行政人员一共有15人,按评议和考试的总分计算,后3名将下岗。
如何顺利通过考试这一关,评议中无论是得高分的还是低分的,个个心里都没底,这可是决定人生的“最危险的时候”了,谁会掉以轻心!一本厚厚的书,要在20来天的时间里通晓精读谈何容易?大都本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态度加紧备战。
考试终于来临了,也终于在一天的时间里结束了。先后名次很快揭晓,我是在沈阳休息时听到的。因为有关我这方面的政策还没有具体的消息,我就在沈阳儿子那小住几日等待,尽管心里急于回北京。在这之前,刘书记刘国成极力挽留我,我在罗家房住了3日,他自己掏腰包请我去最好的饭店吃饭。还专门派一辆车让我回德盛堡看看家乡的亲属,我很受感动。这几天来,许多部门都约我做客,真实盛情难却。一天天地推杯换盏有点难以招架,倒不是酒量不济,而是耽误人家的备战时光,所以我去了沈阳等待关于我的消息。
还好,不日终于有了定论:除年末奖金和下乡补助外,工资照开,待60周岁时在办理正式退休手续。有了定心丸,一切都好办了,12月30日我再次从沈阳回到罗家房办理了正式的“提前离岗休息”的手续。眼看就到元旦了,当天返回沈阳。
这次回老家前后20来天的时间,看望亲朋故旧有足够的时间。孩子姥姥姥爷的身体和精神都很好,只是别时依依不舍,情意绵绵。他们都是80来岁的人了,吃了一辈子的苦。如今又尝试了“骨肉离别”之情,自然惆怅不可自持。
我的母亲在六王屯二妹妹家串门,她的身体和神情不孩子的姥姥姥爷要好多了。我们刚去北京的时候,她昼夜地思念,现在总算度过了“危险期”,见到我她更放心了。
见过这些老人,我们有谈起了许多往事,但多数都是我知道的。人老了,记忆自然有所减退,可年轻时的往事却历历在目。衰退的是眼前的事,这也少了许多情感的纠缠而造成的烦躁。
元旦之夜,我从沈阳返回北京。该了断的事都如愿地了结了,原来并不放心的事也都放心了。情感需要珍藏不要忘却,但不要缠绵不休。一切新的生活永远要从新的一天开始。一切新的开始,都蕴含着新的挑战和欢愉等待你面对和撷取。
4 我的兄妹(生离死别)(1)
4我的兄妹(生离死别)(1)
这一节的题目应该是“我的弟弟妹妹”,但不能缩写成“我的弟妹”。“弟妹”一词是有其特定含义的,是指弟弟的媳妇。所以这一节的题目就叫做“我的兄妹”了,因为我是兄弟妹妹中的老大,这里所说的兄妹其实就是弟弟和妹妹们。
1998年9月20日,我为李昊和马娜在老牛圈举行了婚前宴请,除了二弟李奎元在本溪没赶回来之外,我的4个妹妹都到场了。堂弟李开元知道信息后,因有些事情缠身不能亲往,特地让弟妹前来恭贺。母亲头一次感受我们家这么隆重的场面,很是兴致。原本就是一家人,但好多年没有相聚在一起了。今天相会可算得上双喜临门了,也拍照了许多照片,留下难忘的时刻。
母亲一生一共生了8个孩子。在我之后的弟弟乳名叫“二孩子”,不满周岁就死了,我有很深刻的记忆,死在兵荒马乱中的沈阳了。那时我虽然很小,可心里也有难受的感觉,对这个弟弟很留恋。
三弟小名叫“小三”,大名叫李明元,那家窝铺生人。1959年我们从郭家沤麻坑搬回了那家窝铺,那年春天他不幸死去了,时年刚刚4岁。小三聪明机灵,不想我小时候总受大孩子的欺负,我很喜欢他这样的性格。他死的时候我念初二,听同学说他病得很重,我就请假回家看望他。想不到他死了,是同学早就知道他死了,故意对我隐瞒的。说起来他得的病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小儿白喉这样的常见病。那个年代农村的医疗条件太差了,这样的病都治不了,小弟死得太冤枉了。
弟弟死了,我大哭了一场,祖母和母亲哭得比我还厉害。他小小年纪就跟随大人搬了两次家,又生在此地死于此地,着实可怜。至今我仍然记着他的容貌,黑红的脸膛大大的眼睛,可我再也看不到他了。他的长相很像李昊,包括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