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把刀杀手系列-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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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动物来比喻的话,狮子与老虎拥有雄浑爆发力,最强壮,但肌肉过剩。
这男人像一头铁铸的豹。
削瘦,精密,每一吋的肌肉都是为了攻击存在。
独行,挢捷,杀着一瞬而逝。
许久。
比许久再久一点。 「你想说话吗?」小恩吞了口水。
电影里的女人质,跟绑匪总是有话聊的。
至今还没看过任何一部电影,绑匪会真的杀掉跟他一直聊天的女人质。
职业杀手有点讶异,声音更低了:「说什么?」
却不凶。
「你会杀我吗?」小恩鼓起勇气。
「我为什么要杀你?」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很慢,好像没有上油的滚轮。
像是怕小恩听不懂,隔了五分钟,他又补充:「没人付我钱。」
这句话像直接灌进身体的氧气,小恩一下子放松。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关于你的事。」她感激得想哭。
这倒是小恩的肺腑之言。
他点点头,不过好像不怎么在乎。
此时,门缝底下晃过一道黑影。
他像炮弹一样弹向门,飞快打开,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单位。
门外没人,倒是闷热的风灌了进来。
照例留下一只牛皮纸袋。
棕黄色的,在任何文具行都能轻易买到的、最普通的那种牛皮纸袋。
他慎重捡了起来,有点疑惑、有点期待地关上门。
……原来如此,小恩心里又更踏实了。
果然,他呼吸急促,手指的动作既仓促又竭力谨慎,像小孩子拆开礼物般打开牛皮纸袋。如果不知道他是职业杀手,小恩恐怕会觉得他有点可爱。
「请帮我念。」他拿出里面的纸张,用最恭谨的语气。
A4,平凡无奇的纸质,新细明体,字体大小12。
故事,蝉堡。
没有梦的小镇之章,章节十。
威金斯警长的颈椎受到的伤害,让他必须在医院躺上两个星期。
调查麦克医生月夜杀人案件的差事,自然就落到了副警长的头上。全镇的人都很关注这案件的发展,关注到每户人家都不停地谈论。副警长自认力有未逮,于是请了牧师协助调查。
玛丽的阴道有精液反应,显然麦克医生在杀死玛丽前性侵害了她。麦克医生平日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为什么会犯下这种毁掉自己清誉的事?只是一时的失心疯?还是图谋已久的犯罪?如果是后者,难道麦克医生真心认为自己可以不留下任何把柄、逃过法律的制裁?
小恩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读着故事。
他闭着眼睛,像个睡着的孩子。
如果要说逼奸不遂,未免东窗事发,麦克医生决定掐死奋力挣扎的玛丽,不料用力过大,导致被害人的头颅整个被扭下,未免也太没有说服力。不过玛丽的断头处血肉模糊,不见工具切割的痕迹,而是一团团遭强力拉扯的组织。
简单说就是稀巴烂。
话说回来,麦克医生能徒手扭断自己的颈子,自然也能不用任何工具就摘掉一个十五岁女孩的脑袋,目击证人有三十四位,此事不须怀疑。
那晚阿雷先生被直接抓倒在地上,脚踝遭麦克医生一阵糟蹋扭折,他与威金斯警长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麦克医生狂暴地捏昏,也能作为麦克医生凶器般握力的证人。
问题是,这份怪力竟来自一个中年发福,未曾认真锻炼过肌肉的男人,怎么可能拥有这种可怕的「握力」?不,这种等级的「握力」已经不是「握力」,而是一种「超级破坏力」。
「这个故事跟上一次的故事根本接不起来。」小恩疑惑。
「只到这里吗?」他睁开眼睛,有点失落。
「不,还有。」
「没关系,往下念。在结束之前请不要停太久。」
再度闭上眼睛。
就这样,小恩再没有终止故事的节奏,一口气念到纸底。
故事到了此章尽头,他幽幽醒转。
这一章特别精彩,即使与上一次读的篇章不太搭嘎,但小恩也读得很过瘾。
「这究竟是什么小说啊?」她问。
「谢谢,可以……」他恳切地问:「再读一次吗?」
小恩点点头,用更慢的语气再读了一次。
这是个奇幻的、黑暗的故事。
仅仅读过两章,就让那故事活在小恩的灵魂里。
念完了,不等他睁开充满浑沌的眼,小恩又念了第三次。
他的呼吸声充满感激。
当现实世界再度降临时,他站了起来,将她抱住。
兽性地要了一次。
小恩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块质地柔软的铁做爱,不像是人,却也不像交易。
至少不是钞票与肉体的那种交易。
结束时,他没有像上次一样倒头就睡,而是僵硬地看着天花板。
而小恩则觉得自己刚刚死过一次。
这次小恩注意到,他一滴汗也没流。
那些淌在他身上快要沸腾的浆液,都是虚脱的自己留下来的。
也许刚刚所谓激烈的交媾过程,对他来说根本不到流汗的程度。
小恩竟有些歉疚。
他起身,从丢在地上的长裤口袋里拿出皮包,数了十六张千元大钞给她。
「谢谢。」小恩脑袋一片空白收下。
他观察她的表情。
「不够吗?」
「够。」小恩的声音有些颤抖:「很够了,谢谢。」
那些少女漫画都怎么形容这种男人?
未知的生物。
是了,就是未知的生物。
这男人一定没有叫过女人。要不,就是总是被女人骗。
他一言不发,继续看着小恩。
小恩被看得脸都烫了起来。这种感觉从来没发生过。
每一本言情小说的核心都是「缘份」两字。
不可思议的缘份表现在男男女女阴错阳差的巧遇,但就是没有一本小说提到关于职业杀手赤手空拳击碎一个人的脸后,立刻偕同援交妹一起全身脱光光读小说,然后交媾的故事。
没可能有这种事。
很多小说家都会宣称:「现实比小说还要离奇,因为真实人生不需要顾及到「可能性」。」但真正比小说还要离奇的真实人生到底有多少?
小恩有种嗑了药的迷幻感。
「你杀人。」
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喉咙、嘴唇、牙齿,一点感觉也没有。
连害怕也变得太抽象。
「我杀人。」
他说,语气很干净。
跟「是的,我是个工程师。」差不多的那种语气。
「你真的不会杀我?」
「不会。」他每个字都很慢:「你念故事给我听,你很好。」
小恩不知哪来的勇气,挺起微喘的胸膛,说:「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们都叫我铁块。」他有点生涩地说。
铁块。
这两个字不够资格称为名字。
却很传神。
「你杀过很多人吗?」
铁块默认。
「你杀人,怎么不用枪?」
「没想过。」
「杀一个人,可以赚多少钱啊?」
她这么问的时候,自己也大吃一惊。
「……不一定。」铁块的声音勉强从牙缝中敲出。
她轻轻摸着铁块暗灰色的手指:「你的拳头很硬。」
铁块任她抚摸。
「怎么会有火药的味道呢?」她很好奇。
那股神秘的烟硝味一直没有消失过,在做爱的时候尤其浓烈。
铁块默然。
「你几岁?」
铁块默然。
「有没有被关过?」
铁块默然。
「这里是刀疤吗?是哪一种刀砍的啊?哗!」
「你有被子弹打到过吗……对不起,是这里对不对?还有这里。」
「你举重都举多少磅的啊?」
「你是不是看不懂字?还是懂一点点?台湾人还是外国人?」
「对了,你以前有当过兵吗?还是国外的佣兵?」
无论是什么问题,铁块不再说话了。
小恩没有感觉到铁块有一丝不耐,更没有敌意。
或许铁块只是很单纯地不想说话,要不,就是用光了今日说话字数的额度。
倒是小恩,她好像一点也不怕了。
不过面对一个不肯说话、却不介意大眼瞪小眼的职业杀手,即使不再感到恐惧,也很无聊。一无聊就很容易尴尬。
如果像平常一样银货两讫便一走了之,那也没什么。而且更好。
没有援交妹真正喜欢跟拿钱搞她的男人说话,最好是射完擦干净就走。
但小恩并没有一定要回去的地方。
没有人在哪里等她。
更重要的,小恩有点莫可名状的兴奋。
「那个小说,蝉堡,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铁块皱眉。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小恩靠近,大着胆子说:「你还有很多吧?蝉、堡。」
「……」铁块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小恩微笑。
她很想读完蝉堡所有的故事。
最好的,甚至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
「你想要重听一次所有的蝉堡吗?」
铁块瞪大眼睛。
小恩掩不住嘴角边的小勾,说:「我可以重念一次给你听。」
如她所想,铁块立刻从躺椅上坐起,用生怕她反悔的焦切速度从底下捞出一个鞋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大叠写满故事的A4纸。
小恩感到有些好笑,那么宝贝的东西,竟就这样放在连个锁都没有的鞋盒里。
「嗯。」铁块勉强从明天的说话额度里,预提了一个字。
「有水吗?」小恩光是看到这叠故事,就觉得很渴。
铁块怔了一下,随即会意过来。
他冲进浴室,一阵冲水声,再出来时已抓着盛满自来水的漱口杯。
「……」小恩看着塑胶漱口杯,看看铁块,勉为其难喝了一口。
铁块重重闭上眼睛。
于是又开始念故事了。
这个神秘的故事章节错乱,叙事迷离,场景看似扎根在美国内华达州的绿石镇,来自公元1976年,却又东奔西走。
沙漠,繁城,地底,监狱,巨脑,巨船……
犹如跳跃的火焰,给那流焰轻轻扫到,便即狂烧成另一个灼热暴躁的故事。
杀戮,囚禁,游戏,双胞胎,怪物,分裂……
小恩原本很有耐心,保持稳定的速度。
但想侵犯下一句话的视觉欲望,逐渐超越用唇齿逐字读它的平衡。
于是越念越快,却念越急。
专注用听觉跟踪故事的铁块,全身开始渗汗。
他的想象在加速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