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把刀杀手系列-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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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句命中要害,记者几乎要鼓起掌了。
「但……」记者像是想到了什麼,虚弱地问:「难道那种变态手术,不也可以看作是讯息的一种吗?子宫……跟猫?有没有什麼比喻上的关系?」
「硬要说,硬要说的话,哼,也不过是在告诉警察,他是一个有虐待动物习惯的人。除此之外?少来了。」叶教授自以为幽默地说。
「那麼,对於猫胎人崭新的犯罪手法,教授认为可以在台湾犯罪史上占有什麼指标性的地位?」记者将录音笔往前轻轻一推,意味著这段话特别重要。
「创新?指标性的地位?你在开玩笑吗,我看不出这个犯罪有什麼创新的地方,猫胎人所作的只是一种粗糙的模仿。」叶教授摇摇头,果断地说道:「这个犯罪最缺乏的不是技术,而是犯罪的心态。」
记者愣住了,好像完全无法理解叶教授在说什麼。
叶教授微笑起身,走到一尘不染的书柜上取了一本厚厚的犯罪学实录出来,迅速在里面找到了资料,说:「Edward Theodore Gein,一九○六年出生,美国东岸的支解杀人狂,从一九五四年起开始他艺术般的犯罪。他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在与世隔绝的小镇,性格孤僻,自从母亲过世后,他便将母亲的尸体保留在家中,好像她从未死去。」
记者接过沉甸甸的犯罪学实录。
这是叶教授的拿手好戏。
对他来说,知识是可以计算重量的,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将书放在磅秤上,指标最后停在哪个数字,知识就值多少。每次叶教授将最有份量的犯罪学实录慎重其事交给他人时,根本就不是要对方阅读。
而是,最有效率地取得对方的尊重。
「后来Edward变本加厉,跑去掘墓偷尸,将偷来的女尸剥皮并缝制成人偶,还把人皮作成灯罩、用人骨刨碗、用乳头制作成皮带、人脸切下来当作面具等五花八门的。最后他杀死了附近酒吧的老板并支解剥皮,才被警方发现。」叶教授双手揽后,倒背如流:「虽然听起来很可怕,但Edward终究也有可怜之处,长期与世隔绝的人生与过度依恋母亲,让他对自己的犯行毫无做错事的感觉。最后Edward的精神状态后来被法院判定无罪,强制送往医疗机构治疗,据说后来还成为一个慈祥的老人。」
「这……跟把猫缝进子宫比起来,好像也没有特别了不起的地方。」
「没有了不起吗?与世隔绝的小镇,过度依恋母爱的扭曲,天真无邪的犯罪,制作人体手工艺品的世界……」叶教授顿了顿,打量著记者:「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吗?」
「一九六○年,希区考克,惊魂记。」
「不只。」
「一九九一,沉默的羔羊。二○○一,人魔。二○○二,红龙。」记者呆呆地从如数家珍的电影记忆库中说出:「桑莫斯的汉尼拔三部曲。」
「没错,许多好莱坞的惊悚犯罪电影都是取材自无心插柳的Edward先生,就连一再翻拍的德州电锯杀人狂都是向Edward取经的经典。」叶教授毫不留情地批判:
「相形之下,猫胎人那种机械式的犯罪,怎麼能够跟Edward的天真邪恶相提并论呢?连替Edward提鞋子都不配。」
「……」记者没有说话。
这个反应,让叶教授有点反感。
这是在质疑自己的专业能力吗?於是叶教授走到记者旁,在犯罪实录上快速往前翻了一大迭,最后停在注记浩繁的开膛手杰克那章节。
「一八八八年,妓女玛莎被发现陈尸在移民混杂的伦敦白教堂区,身中三十九刀,此后至少有五名妓女遭到开膛手杀害,肠子被拖出、子宫遭到挖除,行凶手段有如外科手术,其残忍大大震惊社会,说起来,开膛手杰克也是世界上第一个由报纸媒体命名的连环杀手,此例一开,他就拥有了魔鬼的地位。」
「原来还是媒体。」
「没错,当时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整个城市弥漫著恐怖的气氛,日落之后街头罕有人迹。后来还有许多命案都怀疑是开膛手杰克所为,其实都是别的杀人犯模仿开膛手杰克猎杀妓女犯案,你说,就连其他的杀人犯都为之倾倒,恨不得通过相似的犯罪仪式去「成为」开膛手杰克,他能不经典吗?」
叶教授喝著牛奶,像是缅怀犯罪史上最经典的篇章。
记者碰巧也研究过开膛手杰克,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一个多世纪前的犯罪者,只是凭著用手术刀到处猎杀妓女,如何能够跟猫胎人相提并论。
「但他不过是杀死杂草般的妓女,猫胎人杀的可是孕妇。」
「孕妇又如何?就算把犯案用的救护车开到红绿灯前停著,猫胎人也不过是静静的动手。谜一般的开膛手杰克,他的犯罪之所以让整个社会陷入人人自危的恐慌,就是他寄了一封附有死者肾脏的信挑衅伦敦警方,肆无忌惮的嚣张夺走民众对警方的信任,彻底让伦敦警场蒙羞。而且民众嗜血地关注开膛手杰克的所有报导,让伦敦的报纸卖到空前的好!」叶教授莞尔。
叶教授走到记者身旁,伸手想拿回厚厚的犯罪学实录,继续说道:「仪式性连续杀人犯从此变成犯罪小说最好的题材,所谓的犯罪追随者,不过都是开膛手杰克的膺品。」
然而,叶教授发现记者的手牢牢地抓著犯罪学实录,抽也抽不回来。
「我还是觉得,把猫缝进孕妇的肚子里比较了不起。」记者的眼神有些呆滞。
「……」叶教授又试了一次,犯罪学实录仍旧牢牢嵌在记者的手里。
记者放在地上的背包,好像抽动了一下。
不知怎地,一滴汗从叶教授的后颈渗出。
汗,是冷的。
「你知道,要把猫缝进一个人的肚子里,是多麼了不起的手术吗?」
记者的眼神依旧空洞,好像瞳仁里藏著一望无际的沙漠。
「你……」叶教授倒抽一口凉气。
要命。
原来是这麼一回事。
叶教授的双脚只顾著发抖,却连一点逃跑的力道都挤不出来。
「教授,来不及了。」记者缓缓从后腰抽出一把手术刀。
叶教授跌坐在地上,掀倒桌上的餐盘与牛奶。
记者脸上的胎记不自然地抽动,眼神里的沙漠刮起了狂暴的风。
露出,猫胎人的血肉。
「你……你……」叶教授吓得无法言语,像无行为能力的婴儿瘫在地上。
猫胎人迅速压制地上过度恐惧的犯罪学家,一手捂著他的嘴,另一手,刀子迅速确实切开了脖子两旁的肌腱,鲜红的血慢慢涌出。
「在改版后的犯罪学实录里,猫胎人才是真正的连环杀人案的典范。而你,你也会成为典范的一部份。」猫胎人的冷笑里,激昂著忿忿不平的情绪,在痛得快要昏厥的叶教授耳边说道:「忘了告诉你,你忘了解释开膛手之所以成为典范的最大原因……」
叶教授的牙齿紧紧咬住猫胎人的手掌。
手术已经开始。
「没有人抓得到我,我也将成为永远的谜。」
6。
只花了一个半小时,猫胎人就离开一片狼藉的叶教授家,还洗了个澡。
临走前他拿走了叶教授的手机,迅速在便利商店打了电话报警,以免赶不上晚报发刊的时间,然后将手机遗留在捷运上,让警方的电信搜索陷入迷阵。
断断续续进行了「三道手术」,睡眠严重不足,猫胎人找了间廉价的旅社投宿。但躺在床上的他却怎麼也睡不著,眼睛瞪著吊著风扇的天花板,捨不得闔眼似的。
指尖,还残留著手术时的微微颤抖。
刚刚在地板上进行活体解剖与缝合,只花了他半小时的时间。
其餘的一小时,便是猫胎人苦心竭虑思考「自己想传递什麼讯息」给社会大眾的问题。站在尸体旁,蹲在尸体旁,坐在尸体旁,看著露出缝线的猫尾巴虚弱地摆动,叶教授的肚子从激烈起伏到微微震动,最后终於只是多了一团凸起。
猫胎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发呆,或祈祷法医在检验尸体时会发现这隻猫是活生生被缝进胃袋裡,一碰到「讯息」该怎麼製作,猫胎人的头就开始发热。
也许叶教授说的对,自己真没有什麼好说。
「不对,我一定有话想说,只是我暂时还想不大起来。」猫胎人用极大的力气拍打脑袋,有些气恼说:「一定是睡眠不足……新闻不是常说吗?睡眠不足脑子裡的氧气会变少,氧气一少,人就会头昏脑胀……就跟高山病一样。」
后来他决定切下叶教授的手指,沾著几乎凝固的血,凭著直觉在地上胡乱画起几个象徵魔鬼印记的六芒星、666、纳粹卐字、与末日等字眼。
四平八稳的变态语言。
「唉,真希望自己不要被当成肤浅的犯罪者。」猫胎人的头陷入鬆软的枕头裡,虔诚地祈祷著。脑子依旧无法平静。
晚报会怎麼形容自己呢?猫胎人打开电视,留意小小的萤幕上的新闻动态,玻鹧劬Γ却苈淼频囊盘崾尽
时间慢慢过去,猫胎人佈满血丝的瞳孔裡塞满了新闻画面的马赛克粒。到了中午,警方终於发佈了这项消息,无数记者蜂拥到叶教授家门口抢拍惊悚的兇案现场,那眩目的镁光灯在萤幕上此起彼落,猫胎人欣慰地目不转睛,享受著属於他的光荣。
「杀一个名嘴,果然比杀平凡老百姓还要有用。」猫胎人嘆气,坐了起来,嘆气:「早知道一开始就该挑明星或立委下手,比较有宣传效果。」
猫胎人把眼睛朝廉价萤幕更贴近些,遥控器在手中不停切换著六个新闻频道,比较著各家媒体对他的关注力。
终於,负责侦办此案的刑事发言人出来说明整个案情、与警方初步的判断,戴著金丝边眼镜的发言人面无表情念著稿,声音并没有如猫胎人想像中的慷慨激昂,也没有用上什麼谴责的字眼。
「搞什麼啊?我可是缝了隻猫到那臭名嘴的胃袋裡,你怎麼还是照本宣科读稿啊?还是不是人啊……」猫胎人非常不高兴,碎碎念道:「难道还不够耸动吗?台湾这个地方平常有很多像我一样的犯罪吗?」
没多久,发言人就宣佈念完讲稿,现场记者开始唧唧喳喳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