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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可能犯罪诊断书-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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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到了七月下旬,他的稿子完成了,总数大约写满了三十六本小学生用的作文簿。题名叫《蛇溪一年》,虽然事实上他只在这里住了十个月多一点。可是他现在要走了,蜜妮·杜兰杰和我就是来道别的。

我把敞篷车停在塞思·霍金斯的黑色福特车旁边,我们走了进去。柯德维勒正忙着把他的书本和手记放进一个我以前见过、用木头和铁皮做的保险箱里,一面还在和年轻的霍金斯说着话。“真不想离开这个地方,”他说,“你们这里所有的人都对我很好。”

年轻的塞思·霍金斯是个刚满二十岁的瘦高农村小伙子。他父亲在五年前过世,塞思年纪太小,还不能自己经营磨坊的生意,所以磨坊就关掉了。不过塞思的母亲不愿意把那地方卖掉。她仍然希望塞思将来有一天能接手,再重建她丈夫当年那很赚钱的生意。把这地方租给柯德维勒住一年,对那家人来说是笔小收入,现在他要走了,塞思前途的问题又提了出来。

“我们很庆幸你能住在这里,”塞思对柯德维勒说,“也许你的书会让这个老磨坊变得有名呢。”

那个自然主义作家抬眼看了看石头的墙壁和粗糙的木头天花板。“这地方留给我很美好的回忆,”他承认道,“就算谷子的粉尘让我打喷嚏,我也喜欢。”然后他看到了蜜妮和我。“又来了两个好朋友!你们好吗?山姆医生?蜜妮?”

“天啦,亨利·柯德维勒,你走了之后,这个老磨坊都会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把网袋放下,走到他面前,像个母亲似的拥抱着他,“为什么不再住一年呢?”

“我也希望能那样,蜜妮,可是我只是在休一年的长休假①,九月一定得回去教课。你知道,就连梭罗也离开了他的小木屋呢。”他很喜欢提到梭罗,我有时会想到不知他的手记到底写得有多好,真希望他肯让我看看他后来写的东西。

①sabbatical(year或leave),美国大学教授每七年即有一年或半年的休假。

“我来帮你收拾,”我说着从塞思·霍金斯手里接过一大

叠书,放进保险箱里那堆稿件上。我年纪并不比塞思大多少,可是我们之间却似乎天差地远,他父亲的死一点也没让他成熟。

“楼上还有你的什么东西吗?”塞思问柯德维勒。

那位自然主义作家迟疑了一下。“我想都在这里了,不过你可以到楼上帮我看一下,塞思。”

“要没有你,这个孩子就不知该怎么办了,”蜜妮等他走远了之后说,“你这一走,他母亲又要他让磨坊重新开张了。”

柯德维勒耸了下肩膀。“也许我走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会逼他做决定。”他盖上了保险箱的盖子。“山姆医生,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箱子送到车站去?”

“要运到哪里?”

“我要运到波士顿,这几天里我就会去取,然后再把手记拿去给我的出版社。”

我正伸手去摸保险箱盖子上一处我常见到的磨损的地方,突然听见楼上传来一声模糊的叫声。“那小伙子又怎么了?”蜜妮问着,一边向楼梯跑去,我也跟在后面。

我们看到他在磨坊楼上的那个房间里,靠近柯德维勒以前向我提起过的那堆旧东西。“你看!”他说。

他在翻找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人的头骨,蜜妮·杜兰杰倒抽了口冷气,直往后退,可是我把那骷髅头拿在手里。“这是哪个医学院或是诊所里拿来的,”我告诉他们,“看到下颚是用铁丝绑上去的没有?人的头骨不是这样长的。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蜜妮问道。

“恐怕是小孩子偷了来放在这里的,”我转身对塞思说.“这地方是你的财产。如果你不要这东西的话,我就拿到我诊所去。”

“你拿去吧,我不要。”

“每个好诊所里都需要一个头骨。”

我们走下楼来,我把我拿到的东西给柯德维勒看,他刚把他保险箱的盖子盖上,用一把大锁锁好。“我都准备好了,”他对我说。

“塞思找到这个头骨,我要拿到诊所去。”

“会把病人吓跑的,”他说着咧嘴一笑。

我们把那个保险箱抬到外面,放进我车子侧面的行李舱里。我不知道怎么让蜜妮和柯德维尔一起坐进我只有两个座位的车里,好在塞思解决了这个难题,他让蜜妮坐他的车。“你走之前,我还会见到你吗?”她问道。

柯德维勒微笑道:“当然会啦,蜜妮。我得到镇上先办点事,然后再回这里,大概要到早上才走。”

塞思的黑色福特车跟着我们到了镇上,可是在我们到车站的时候,就拐弯向蜜妮的农场开去。我帮着柯德维勒把箱子抬进去,等着称过重量,贴上标签,由铁路快递运到波士顿。

“重四十五磅,”那个职员说着,收下了柯德维勒的钱。

“箱子里面是很贵重的资料和手记,”那位自然主义作家说,“请好好照顾。”

“不用担心,”那个职员对他说:“如果你想看的话,现在就可以看着我把它送上火车。”

我们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那个保险箱和其他要运送的包裹一起送上了一节正在等着的货运车厢。“多快能到波士顿?”柯德维勒问道。

“我想是明天早上,”货运职员回答说。

这话似乎令他很满意,他转身向着我的车子。“谢谢你帮我忙。山姆医生。”

“这不算什么,要不要我送你去哪里?喝杯咖啡怎么样?”

“不了,不了。我得到银行把户头结清了,还要付杂货铺的账。”

我送他到银行,然后开车回诊所,毫不意外地发现我的护士爱玻正在电话上替我不在诊所的事大找借口。她挂上电话之后说道:“山姆医生,你到哪里去了?这里有病人在等你看病,艾伦·史匹灵刚从他的曳引机上掉了下来。”

“艾伦?伤得重吗?”

“可能摔断了哪里。”

我又转身向门外走去,一面抓起了我的皮包。“跟候诊的病人解释一下,爱玻,我会尽快回来。”

冬天是女人生孩子,夏天则是男人会在农场上出意外。才过了十八个月,我就发现了这没完没了、周而复始的情形。不过艾伦…史匹灵比大多数的人都要幸运得多,他只是右启脱臼,头上肿了个包,骨头都没断。我把他的肩膀包好,叫他休息几天。

然后我回到诊所,看了平常下午来的那些病人。其中至少有一半的人有需要用酒精来治的病,这始终是个问题。一般说来,我最后总是在心里咒骂沃尔斯特德法案①,一面开处方笺。

①The Volstead Act,由美国共和党众议员Andrew Joseph Volstead提出实施美国宪法第十八条修正案的法案,即禁酒法案,禁止生产、销售或转运酒精含量超过百分之零点五的饮科。于一九一九年由国会通过,至一九三三年才废止。

那天晚上,我像平常一样独自吃过晚饭之后,决定开车到隔壁镇上去,我听说在那里一个谷仓中有斗鸡,我虽然不赞成这种事,却还是可以让人有个多彩多姿的夜晚。一定会有些私酒贩子从波士顿开车过来,而我觉得需要喝一杯。老给别人开那种处方会让人自己也口干得厉害。

在我沿着那条土路往卡金角开去的时候,我看到蓝思警长驾着车开在我前面。“晚安,警长,”我在超过他时叫道。

“嗨,医生,还好吧?”

“一整天都没失去一个病人。你出来巡逻吗?”

蓝思警长哼了一声。“磨坊里有灯光,有人打电话来讲这事,那自然主义作家不是回波士顿去了吗?”

“我想他是明早才走,大概还在那里吧。”

“我想该去查看查看,霍金斯一家都缴了税的,他们的财产应该受到保护。”

我继续开到了卡金角。在谷仓里有一大群人看斗鸡,我只好把车停在路那头的野地里。那些人主要都是城里人,因为能干点非法的事而兴奋不已。也有大学生带着女朋友,在当地人中间走着,一边喝着银制随身瓶里的东西。也有些比较阴沉而沉默的人——是跟着斗鸡那群人从南方上来的职业赌徒。私酒贩子则在谷仓后面做生意。

在第一回合下注的时候,我买了一夸脱①上好的苏格兰威士忌,锁在我汽车侧面的行李舱里。那是警察临检最可能搜查的地方,可是我知道蓝思警长不会拦我。我走进了谷仓,靠近人群的内缘,意外地看到年轻的塞思·霍金斯也在那里。

①quart,相当于四分之一加仑或两品脱,美制约0。946公升。

“你好,山姆医生,你怎么会来看斗鸡?”

“我还想问你同样的问题呢,塞思。”

他耸了下肩膀。“只是找点事做。”

两只公鸡斗在一起,人群中响起一阵吼叫声。“现在柯德维勒要走了,你是不是打算让磨坊重新开张呢?”我问他。

塞思似乎因为我的问题而感到痛苦。“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我该走他走的路呢?”

“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

“我母亲就是,而她是最重要的一个,”他看向斗鸡场里,可是看来对场内的战事毫无兴趣,“天啦,我真希望能喝一杯!”

也许他看到了我买酒,不管怎么样.这个要求我不能不理。“来吧,我车里有一点。”我的手指摸到行李舱里有点湿湿的,一时之间很怕我那瓶苏格兰威士忌漏了,可是瓶子里是满的,盖子也没打开过。我用放在皮包里的两个小铁杯给我们一人斟上一杯酒。“味道不坏。”

他很快地点头表示同意。“真正的好货。”

我把酒瓶收好。要是被逮到酒后驾车,对我们两个都没好处。“你还要再看斗鸡吗?”

他掏出怀表。“不了,我该回去了,明天我得开始打扫磨坊。”

“蓝恩警长说那里还有灯火,我告诉他那是柯德维勒的最后一夜。”

“我真舍不得他走。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他来租那个地方的时候,我很不喜欢他。后来再看到他,是正月里他帮忙锯冰那回,他好像是个相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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