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望尼罗河-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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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阿蒙-拉神之福。”年轻男子眼帘低垂。
“托的是你的智慧,以赫塔。此时此地不是需要谦虚的场合。”
与图特共处一室的恰是半年前秘密受审的以赫塔。
“……明白。”
图特移开了落在他脸庞的目光,投向帐外:“‘圣鹮翅膀向北拂过天际之时,便是洪水奔腾凯姆特前夕’,你是特意改了这段古言,又将其唱出来的。”
以赫塔眨了眨眼:“大人谬赞。这无非是属下闲得无事,随口胡唱的。”
时值晚午,烟色的天空取代了无云蓝天。
整整一天的瓢泼豪雨,尚不足以完全冲刷走飘浮空中的灰霾。本该在这时候鸣叫着飞过头顶的鹮鸟戛然销匿了声迹,唯独那披着深色厚密皮毛、昼伏夜出的动物,仍依时在人前打转,出其不意飞窜出来吓人一跳。
“雨季将至,狂风必起,古实之地首当其冲。你想把这土地上不日有暴风雨的讯息传达出来,却怕明白提出本帅和副官断然不会采纳,故用了这种方法。”
他依旧看着地下。
“所幸你未有站在敌人将领的位置。”图特环过视线,盯住波澜不兴的男子。
“属下并没有统领的才能,更适合当随时可被替代的参谋。”以赫塔静道,密长眼捷翕动着掩藏灰蓝色眼眸里流动的情绪。“再者,接下来的部署都与以赫塔无关。”
图特不动声息睇着这个始终表现谦卑的青年。末了,他话锋一转。
“三日大火,对这大片敦古勒绿洲伤害有限,但对于在这块土地上依赖耕种和狩猎为生的维图与甘格拉部族,无疑正中要害。”
敦古勒绿洲,发于第二瀑布,沿尼罗河西岸一直溯源延伸至第四瀑布盖贝巴卡耳山一带,得益于季节性降雨和尼罗河灌溉,其间绿草丰盈,肥沃的土地上不时可见茂林水泽,植物资源充足,食草性动物也会应雨季一路迁徙觅食。
以赫塔接上了话:“此番重创同样波及了古实军队的补给粮食。无论是由第二瀑布北面而来的阿布拉拉,亦或者从第四、第五瀑布北下的亚马登多跟哈古埃部落,他们带备的口粮一旦用完,原本指望纳帕塔和巴卡耳在前线储备的粮食眼下化为乌有,他们若没法在最短时间找到候补供应,士兵就会因食物不稳士气低落,进而在战斗中落了下风。”
一个如常的暗影蛰伏的午夜,一簇不起眼的火光转眼变得不可收拾。
火星从这棵树腾到那棵树,火舌由这截枝丫亲吻至那段树梢,寂寞的独角剧变成喧哗的暗夜盛典,姿态婀娜的蜿蜒水岸上魔法般演化出无垠的殷红火海。
饶是事前做足了应对,迅猛如虎的大火仍叫埃及军队的将士们心头一跳。
短短几日堪比混乱神塞特统管的地狱。
滚滚不断的浓烟遮天蔽日,灰屑纷纷飘散进倒映出这一炽烈景象的昏暗流水,接二连三林木不支,震响排山倒海,轰隆呼啸的烈风中火焰像妖娆女郎一样旋舞,像发狂的阿匹卜一样张开血盆大口,只差一点就反过来把他们吞噬了。
“但你也清楚,我军亦是冒了多大危险才换来这个有利的局面。”
灰蓝眸底波光微动。
“在敌方驻城周边林地逡巡的副官,和他带领的一众士兵,一旦火没有快速烧起来,他们只能以寡敌众。”
听到这里,以赫塔不再沉默了:“容属下说,事实是火势在不到两刻的时间内发展成了大火,并很快往纳帕塔与巴卡耳的方向相继蔓延开去。”
“战场上讲究把握,而非侥幸。再多半刻钟,不战而胜,而且是大获全胜的便是古实军队。”
清雅温文的脸刷地一白。
须臾,对面传来衣物摆动的窸窣声。
“属下该死。”
余光睥睨那道伏贴着地面的身影,图特不消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该死之人不会还说得了话。”
未敢抬起头半分,呼吸着夹杂泥土味道的湿重空气,以赫塔微微抿着唇。
半晌,他的额紧抵住地,闷声低问:“属下斗胆。如若大人芥蒂以赫塔串通赫梯泄露了我方情报,此次征伐何以带属下同行?”
“以赫塔参谋的智谋誉满王都,要是自王下旨最初本帅不做点什么,估计出征一事阻难重重。”
底下,以赫塔颇感困惑。
“大人是指维西尔?”
“阿伊不满王重用本帅在朝堂中早非秘密,在他眼里,功高盖主为其一,居功至伟乃其二,声威过望是末之。北征受封觐见当天,阿伊已以本帅征战不力为由,进谏陛下日后战事统帅多起用霍伦赫布将军。”
以赫塔未发一言。头两点欲加之罪的成份偏多,最后的“声威过望”怕才是关键。这位神之父见不得谁压到他头上。
“维西尔获悉了大人密审并私囚属下,推测失去了属下大人必然在征战中再度失利,他就越发握有在陛下殿前挫败大人的实证,甚或者借助这次战事——”良久,他斟酌出声,却到最后消了声音。
图特勾起了唇角:“恰如其分。”
年轻男子不由觉默。
过了许久,脚步声响起,在咫尺跟前停住。
“你即便负罪,亦非如此便可赎罪。”他轻道:“起来罢。”
以赫塔闭了闭眼,毫不拖带起身正立。
这么一来,图特要稍昂起头方看得到他的眼睛。这双奇特的蓝色眸子,此际涌动着若隐若现的情绪。
他看出了青年抑压在嘴里的疑虑。
“信用任何一个人,稍有不慎,就要付出巨大代价。作为王国军队将领,怎会不对自己的部下了如指掌。”
“大人很早以前便知道了属下的身世?”
图特摇了一下头:“你的具体身世确是半年多前才得知。任用你的时候,本帅只知你并非你如今的父亲亲生。”
“那通敌之事……”他没有察觉出来的声音明显是颤抖的。
“查出那些陶土书信后,本帅跟副官的确很快联想到了你叛通的可能性。只是共事多时给了我们保持理性的理由。”
以赫塔蹙起了眉,“大人府中的那番审问究竟是?”
冷峻眉眼间难得透出了柔软:“是给好事者看的,也是给一个证明值得保留你性命的机会。你的表现相信不只我们,躲在暗里的人也一定倍感意外。”
他顿时无法成声。
图特并未在意以赫塔的反应,气定神闲负手朝营帐外走去。
赫然回神,以赫塔不顾礼节追了上前,又在不足一臂距离住了脚步:“大人,请准许以赫塔复职,将功赎罪!”
年少统帅双足一顿,略侧过头,“不管你是否在无意间泄露了我军的情报,未在第一时间汇报你生父与你通信的情况,令我们慎重认为你重回军队报效王国的日子需要待定。”
“但属下迫切希望辅助大人与依……”
他不客气打断:“我有分寸。”
仿佛不再给他反驳异议的间隙,图特提步离开,以赫塔也忽然想到了什么止住身形,生生目送少年大步出了营帐。
没走多远,不知打哪倏地冒出一团暗影冲向了这边,图特凝视了一瞬,在它凶猛撞上之际,一柄匕首横空射出,他眉都没皱一下,抬脚跨过维持呲牙咧嘴模样的蜜獾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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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蓠跑得气喘吁吁,感觉肺部快要爆炸了。可她知道不能停下来!
先是骇人的大火浓烟,接着一场暴雨浇熄了火也将她变成河里刚捞出来的鱼,这座比迷宫还糟糕的雨林就是这样欢迎她的吗?
和帕拉米苏的部队失散已经够倒霉的了,现在还要被一群可疑的人追赶。
砰——
“我的天……”晓蓠痛叫出声,她的脚踝似乎擦伤了,来不及检视惨况,迅速靠近的脚步声已猛地扯回她的注意,晓蓠转过头,神经拉紧。
追赶的队伍还没进入五米的范围,为首的人像是安全起见,干脆高举起手中的武器,充份伸展的动作使晓蓠毫不怀疑他掷出的长矛一定能命中标靶,靶心自然不幸的是她身上的哪个器官哪根血管。
见鬼!她不是来送死的!
空中咻的一响。
晓蓠堪堪侧身避开,胸口蹦跳出的雷动撞击着耳膜。爬起来才觉得背脊发寒,可她没时间缓和,更多的长矛向她投来,不赶紧逃没准哪支矛真的就贯穿了她,那绝对不是什么唯美的画面。
她拔足狂奔,明明已经头晕目眩,肌肉缺氧细胞内的葡萄糖发酵成乳酸,她越跑越慢,却仍不得不在这密林中左穿右插,在高大的树木间穿梭跳跃。
要命,他们怎么这么能跑,那些讨厌的矛为什么没插到树上?
像是为了应和她的心声,接连两支矛先后钉在她刚经过的树身,越过了她稳稳扎进离她不足一尺的土地。晓蓠立即想都不敢想了。
当再挤不出一分力抬起似有巨石捆在了上面的脚步,她下意识回头看不停缩短着距离的人群,迎上她目光的竟是只偏差了些许的矛头,千钧一发地擦面而过!
一声利响唰的入耳。
“快!”
她惊魂未定完全不知状况,人已被一只有力的手捉着拖走。
跑了一会,晓蓠才恢复过来,见到前面的背影,那头过肩的红发,不禁惊呼。
“帕苏伊!你怎么在这里?”
帕苏伊显然也分不出多余力气,他仅微微偏头答了一句:“安全了我再解释。”
晓蓠被他牵着,原本已筋疲力尽的身体藉由两人紧紧连结的部份,神奇地传来了更多的力量,支撑她跟上他的步伐。那一刹那,周遭的雨林背后的追捕统统模糊了。这个人,为她做了这么多,如果没有图特也没有塔鲁,她定愿意像这般执着他的手,和他游走东南西北,哪怕是到世界的尽头吧。
却是安全解释皆来不及了。
两人往前跑没多久,寂静的林子前方响动迭起。
环顾蓦然现身的士兵,与从后紧追赶上的形成包围圈,帕苏伊握了握手中的铜剑,从未有这样一个瞬间,他无比庆幸自己习箭术之初没把剑术落下。
“找地方隐蔽起来。”他转身对她说。
晓蓠瞄了眼挂在他背上的弓,眼睛回到他脸上:“不,你负责近身交战,我来对付远距离的。”他们这么多人,她决不会让帕苏伊一个人面对。
不知道哪边先冲上了人来,晓蓠平心静气拉开弓弦,瞄准周身发出暴戾气息的中心射出了一箭。嗙的一声,对方动作戛然而止,瞪大着眼原地倒下。
她听不懂的语言炸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