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望尼罗河-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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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还是带走了一条人命。”她重新转向他,缓慢而清晰地说。
太阳残余的热烈逐渐被夜影覆盖、侵蚀,她眼睑下的苍白突兀地明显起来。
“副官大人的疑虑也许不无端倪可寻。晓蓠斗胆认为,值得军方溯源细查。”
思绪沉窒间,他又听她清莹的嗓音响起,字句简洁却不失条理。
“我曾在市集遇到海亚公主的长子,当时他因为拾捡了别人的宝石被猛烈追赶。将军猜那宝石的来历是什么?”她舒展飞扬的眉,自问自答:“正是海亚公主家早前被盗走的绿松石。”
图特没有应答,仅仅沉静着与她面对而立。
晓蓠深知她的意见此刻之于他,一个足以指点江山的人,或者已无多少份量。只是他仍在听着,看上去全神贯注,那么只要尚存一分机会,她也要把自己的供词与想法和盘托出,为捉拿凶犯薄出绵力。对她来讲,海亚公主是古实部落的公主以外,更是祖、希瓦和赫亚的母亲,让这三个孩子丧失了至亲的凶徒,却还在逍遥法外。
她无法袖手旁观。
“这不是太巧合了吗?公主府邸一而再遭到小偷盗窃,上一回被盗取的是公主身份证明的信物,其父赠与的宝石;这次被发现而下毒手后的一路逃跑,也过于顺利,说明了两件事——此人熟知府中守卫的巡逻时间与路线,以及他清楚其内各建筑和径道的分布,所以在逃窜途中才得以免受拦截,全身而退。”
余音散尽,图特若有所思地睇着她。半晌:“你说的不错。但你怎么判别两次作案的,是同一个人?”
晓蓠胸口一紧,后背开始冒汗,面上却仍保持着冷静:“就算不是同一人所为,可是好几处细节都显示出了两次犯案间的蹊跷点,不能排除幕后涉及同一个主使的可能性。”
“凭借什么?凶器,犯人遗落的贴身物,还是目击者的证词?”
少年的每一下停顿,都令她越发词穷。
末了,图特唇角浅淡一勾:“既是凭空揣测,往后推断亦无意义,也不能摆上台面,落人笑柄。”一锤定音。
晓蓠听罢,适才还有些怔愣地睁圆了眼睛,一转眼,她抿了抿唇低垂下头。
她在笑。很细微,但她的确在笑。
不知怎地,图特觉得那抹笑异常刺眼。
以前他总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轻易被无关喜乐的言语取悦,仿佛自娱自乐是她天生的本能,如今,则是不懂自己何以再看不见她快乐的笑颜。一个人高兴并不一定需要原因,一个人让另一个人高兴,也可以全无缘由。他却似乎两种能力都失去了。
可凡事都没有绝对糟的一面。
“无论如何,你总算愿意和我说话了。”
原本仅叫他瞧见那一圈发旋的少女,刷地抬起了头。
“我……你……我不是……”犹在寻找措词,她却发现图特的注意力忽然转到了别的地方。她循着有了新焦点的视线,落在一个好阵子没见的人身上。
“打扰了,二位。”
青年迎着两道各异的目光,莞尔走近。
图特到他面前,微一点头:“辛苦你了。疫情探查的结果如何?”
两人久别初逢,伊菲玛特对少年的直接却早已习惯。
他站定,俯视却恭谨地回道:“此番实地探查,我发现疫情的发生集中在沿河地带,比邻圣河的诺姆往往整座城都是疫区。因为近水和温度适宜,蚊虫滋长繁多,同区患者间的交互传播严重,加重了病情和缩短病发后的死亡天数。
“所幸目前未形成显著的跨区传播,并非所有出现规模疫情的区域,周边都发生疫情,事态还不至于失控。在我离开期间,夏迪族长会继续与各诺姆的亡者祭司通信,协助收集疫情发展的讯息。”
“患者的遗体要做好埋葬处理,决不能让瘟疫穿过死亡之门。如果白城或者任何一个诺姆附属的亡者城容量满了,通知该城主祭司,建事院将为他们提供扩建的方案,要让他们知道,王国不会让他们孤军奋战。”
“我会如实转达到夏迪和相关祭司的耳中。”
“另外,安排发生疫情的诺姆和村落民众,包括贵族、自由民和奴隶,将身上多余的毛发剃净,下令驻城军队监看汇报。”
“这一点我已经作了通告发放给当地诺姆长,驻兵统领也会收到。”
这两个男的一见面就进入会议状态,旁若无人,但晓蓠丝毫不介意变成透明人,一方面她乐得自在,另一方面他们讨论的事情她未必插得上嘴。
只不过,从多日不见的伊菲玛特身上听到这个是她始料未及的。眼下疫情发展看似在掌控之中,可相较初夏时实有蔓延的趋势,一旦遏止不住,这场随风潜入夜的天灾将令危机四伏的凯姆特雪上加霜。
“对底比斯和还没出现规模疫情的其它诺姆,我们要加强防患。”
“的确,但是关键始终在于防患的手段。除了禁止疫区内的民众进出,迄今我们还没找到阻截病情的源头、初次传播或二次传播的有效措施。”神官锁着图特的眼睛:“即使将健康的居民迁离疫区,实行起来亦会大动干戈,此为其一;其次,我们无法保证这批民众途中不被带病的蚊虫感染。”
少年未置可否。他略偏过了头:“还是有解决办法的。”
伊菲玛特不解,随他望了过去。
“什么?”晓蓠不明所以,皱起眉与两人对视。
图特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神情专注的青年:“注意到了没有。”听似诘问语气却波澜不兴,如莲的唇梢挑起了一角。
“拂过她的风沾着一股香气。有柠檬草的味道,又不止是柠檬草。”他说着,恍然醒悟,随即转过头:“您的意思是,她会是办法所在?”
她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哑谜,压着怒气微笑拔高了声音:“二位大人谈论的事,还望不吝赐教。”
此时图特负手面向了她,眼神炯然:“蓠,把你防虫的配方告诉菲玛。”
久违的称呼让晓蓠一愣,紧随的话让她再度怀疑自己的耳朵。
接下来的日子,晓蓠的生活彻底围着调剂防虫配方打转。
所谓的防虫,就是驱虫,以蚊子等虫类受不了的气味令它们远离自身,即可达到防虫的目的。古时候没有现代先进的科技成群扑杀发育全阶段的蚊虫,不过自然界向来不乏相生相克的例子,这道理在哪个时代皆通用。
初到埃及为了不让虫子近身,她绞尽脑汁提取制成的植物香水便是一道防虫的护身符。可惜香水在高温天气下见效快,挥发得更快,她只能另择他法,弄一些香草干包旁身,但效果到底不比可以涂遍全身的香水。
身处拔地几百米的赫梯数月,她基本没为蚊虫侵扰烦恼过,踏上这片古老的北非土地不到一天,她却已有面临灭顶之灾的惊栗感。
蚊虫偏好体温高的动物,尤其是毛发偏多并且发出各种激素气味的雌性,像找到家要在此筑巢生子一样疯靠过来,这还叫她活不活!
当然,被她软硬兼施拖到船上的安蕾琦纱朵拉比她还要竭斯底里。
得益于巴菲斯特的人脉,抵达罗塞塔港口她们得到了一份不会饿死的工作,不过受了人情代表她更要对人卑躬屈膝,不谙民间疾苦娇养惯了的小姑娘却只要醒着就在哇哇叫,害得别人看见她都退避三尺,生怕她什么时候也发起疯来。
安蕾琦纱朵拉一开始还是很抵触她,不仅是晓蓠的话中伤过她,还因为在她挑剔的眼中,这女人一看就是和平民奴隶常打交道的低贱之人。
可是再骄傲的女孩都不可能不爱干净不爱美,遑论身上被流连的虱子蚊子留下一个个迷恋的痕迹,又痒又痛,特别是那时候她的头发长及了腰。偶尔被叮咬的红肿扰得醒过来,惊觉有人把弄她心爱的长发,想要怒斥但实在是困,第二天清醒记起这回事,却发现自己的头皮不再像有一堆虫子在爬行那般恶心了。于是在意外得知这个有那一点点用处的大姐姐,在捣鼓据称可以赶跑蚊虫又好闻的水后,安蕾琦纱朵拉纾尊降贵表示乐意帮忙。
回想她做出勉为其难的慷慨样子,却是帮忙变成帮倒忙,神气的眼神转为慌张,晓蓠不觉扬起了嘴角。
被亲人遣送远离争斗漩涡中心,落魄流浪的这位公主殿下,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是不是成熟了一点,个性有没有变得好相与一些?
其实她给安蕾琦纱朵拉做的事,她父亲也对她做过。
小时候她被接到伦敦的时候,头上还留着被传染回来的虱子,头皮时不时地痒,父亲从康斯丁管家口中听说了,起先担心使用碱性的洗发水会刺激到她的皮肤,就把她抱到台灯下,拨开她的头发,徒手一只只虱子地拈起,再“啪”一声捏死。
过后她想,父亲真是爱她,不然换作自己,看着那些恶心虫子在某人的头皮上爬,早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自然,要是父亲染上了虱子,她也会亲自去捉的,谁叫她也很爱很爱他。
后来,她给卡纳冯公馆的大小宠物捉过虱子,给遥远时空的小公主捉过虱子,就是没替她挚爱的父亲捉过。而事实是,不管年迈的父亲会不会真的长虱子,她这一生可能都不再有这个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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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亚端过去了有益王后养身宁神的药膳,服侍她全喝下回躺床榻上,收拾好餐盘离开寝室,交由随同的女官端走后,她才暗暗叹了口气,稍微放松下来。
饶是如此,走过庄严华丽的回廊,在卫兵和侍女的眼里,她的姿态依然是挺直的,端庄的,教人景仰。
回到女官起居的偌大宫苑,回到她分属的偏庭,走进房间,还未来得及拿出衣服更换以作休息,便听见侍女的通传。迈亚不禁疑惑起来,直至看见来人。
“民女晓蓠拜见女官长。迈亚大人贵安。”
微讶的目光定定落在眼底下被一丝不苟绑好的头发上,这姑娘的问安倒是不卑不亢,迈亚想着,淡笑着收起了眼中的审读。
“晓蓠小姐请起。”她一边回忆着和这仅有几面之缘的女孩的相遇画面,一边领她到屋外庭园的石凳上落座,“未知晓蓠小姐来访所为何事?”
晓蓠坐好,朝她轻轻一笑:“民女唐突来访,敬请女官长见谅才是。”然后她把一直牢握手中的陶罐递向妇人,“这瓶子里装的是防虫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