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人家-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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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月果来说,还真是个特大新闻。这些天她自顾不暇,情绪沉闷,不愿往人堆里钻,飞短流长就听到的少了。
“真格的? ”她睁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哄你干甚? 我二姐因为这事跟我爹我妈狠吵了一顿! 二姐现在有人撑腰喽,根本不含糊他们! ”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月果听了,不知咋搞的,一阵伤心,使她眼里的光辉淡了下去。
她心目中的水成波,像一座阳光下的雪人,一会儿比一会儿矮,终于化成了一摊水。
“真失笑,水老师变成了我姐夫。改革开放就是好,就是好……”
丕丕后面的话,是唱出来的。
原来的词是“人民公社就是好,就是好”。
“别说了! ”月果似乎在乞求他,眼里转着泪花花。
她那么崇拜的水老师,无比高大的形象,一直是她向往的人物,不仅她,就连爷爷、父母、姑姑、海海,不,乃至全芨芨滩的人,谁能不钦佩? 他怎么会带上从从一走了之,到另一个地方去呢? 他扔下芨芨滩走了,再也不会用他的聪明才智哺育这片贫瘠的土地,哺育穷苦的乡亲了。
他平时都是怎么谆谆教侮自己的弟子的啊?!
他改革到外头去了,他开放到南方去了,那儿有钱有花花上界……
这是她的水老师吗?
月果潸潸泪下。
“果,你咋啦? ”丕丕大惊失色,把她抱住。
“不! ”月果讷讷地说。
“不什么? ”
月果没有解释。
找从从就找从从,水老师应该有自己的幸福,但为什么非得到南方去呢?
月果感到自己的一个信念正在一块一块地崩溃。
她还想找水成波去谈谈自己的境遇呢,希望从他那里吸取勇气和力量,没想到,太阳自己先失去了光芒!
自己的敬仰受到了亵渎,月果好伤心好沮丧,但她不甘心,她要去问问水成波,他平时向她讲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还算不算数?
“月果,你说话嘛! ”丕丕温存地亲她。
月果没有做出呼应,她任丕丕抚摸,亲吻,心里却一片冰凉。
从从住的房间里没有动静,两位老人那边也渐渐安静,丕丕伸手去解她的衣扣,月果按住了他的手。
丕丕恍然大悟,扑地吹灭了灯。
当后生又急不可待地重复刚才的动作时,月果按住他的手,断然说:“不,今天不了……”
丕丕愕然了。
这是自从和月果好上,他第一次遭到拒绝。
“咋啦,你? ”
“我心里挺乱……”
“是不是……”丕丕的一只手放在她的小肚子上面,轻轻地按着。
“不,不是。”
“那,你碰上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 ”后生感到迷茫。
月果不做声,把他的手拿上,紧紧地攥住。
“果果,我爹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娶你! ”丕丕誓言旦旦,坚定她的信念。
“我信你,丕丕! ”月果的声音仍然十分忧伤。
“月果,我送你回去。”丕丕征询的口吻里含着留恋。
月果说:“不用,我又不怕,黑天半夜,叫别人看见不好。”
丕丕送到院门I=I ,月果拦住他。丕丕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两El才回去。
月果想了想,朝学校走去。
自从女人死了以后,水成波把原来的破房让给了友海,他自己就“以校为家”了。
月果到了学校,正是夜深人静时,但她一眼就看到了水成波办公室的灯光亮亮的,窗户上映出成波伏案工作的身影。
月果心头一热,怀疑自己的行动是否正确。她是向老师“兴问罪之师”来的,指责他言行不一,指责他表里相悖。
水成波在这样晚的时间,还在为学生操劳,使做过他的学生的月果实在难以开口,向他倾泻不满和责难。
月果把脚步放得轻轻的,悄悄来到门外,她在打最后的主意,进还是不进。
“谁? ”水成波的耳朵真灵,听到了她不平静的喘息声。
没有退路了,月果只好边叫“水老师”,边推门走进办公室。
还是那个水成波,脸上毫无表情,还是那个水老师,两眼目光灼灼。
“月果,这么晚了,你咋还不回家? ”水成波的话与其是诘问,不如说是关切。
“找你……”月果看他这样平静,心里的不快又在激荡她的心房。
水成波突然问:“月果,你从家里来的? ”
“丕丕家。”她毫不掩饰地回答。
一个不易觉察的微笑,从水成波的嘴唇上一闪即逝。
“找我,是问罪来的吧? ”
月果吓了一跳,他咋知道的? 水成波到底是水成波呀,她果断地点下头。
“月果,你肯定心里在骂我,平时,说得天花乱坠,到头来,还不是哪儿红火往哪跑? 对不? ”
月果点点头。
“咱们芨芨滩穷困,落后,都守住它,它就变富了吗? 关键是,月果,不管去哪儿,不管咋干,别忘记了咱们的芨芨滩,果果,只要能叫芨芨滩旧貌换新颜,我看,方法多点不是件坏事情,包括借船过河,借鸡下蛋……”
“水老师,你出去还回来呀? ”月果疑惑地看着他。
水成波十分肯定点下头:“月果,出去是为了回来,这是个机会,可以出去看看,学到许多东西,比一比,咱们到底落后了多少,落后在什么地方,你说,对不对? ”
刘月果的气早消了,水老师的形象,又恢复了以前的光芒,她不能不同意水老师的观点,觉得自己仿佛一下被成波老师拉到了一个高山上,眼前豁然开朗,原先模模糊糊的东西也清晰起来,原来想不透的问题,也明白了许多。
“水老师,我错怪了你。”月果诚恳地说。
水成波说:“月果,你找我,还有别的事吧? ”
老师那一双洞察力十分强的眼睛,向她注视。
月果毫无保留,把丕丕的想法自己的苦恼告诉了老师。
“你认为,丕丕见钱眼开,不崇高,不光彩,是吧? ”
“对。我怕他重钱不重人。”月果点点头。
“月果,有不少观点,咱们得变一变了,都怨我这方面的知识也没学下多少,以前这方面给你们讲得太少。月果,一个人对爱情忠不忠诚,不能以他们的穷或富去衡量,在商品大潮中,想投身一试,不见得就不对,丕丕当过兵,见识多,思路广,他想干的事有道理。至于向你大爷爷要点资本,也在情理之中,你们富裕了,可以还他,在外国子女向老人借款干事业不足为奇。”
“真的? ”因为自己心爱的人受到了水成波的赞赏,刘月果心花怒放,她连日来的苦恼,云消雾散。
“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理解了,将来咱们芨芨滩要涌现一批商人。没有商业,芨芨滩富不起来,活不起来。别学李招弟,那是奸商,长久不了。”
“水老师,我心里亮堂了。”月果笑出一个明朗,“我走了,我去告诉他……”
刘月果兴冲冲地走出学校。
她隐隐约约听到,从白白家传来呼天抢地的悲号,不由得一怔。
第十四章
金如民担任旗委书记一职,已是安徽凤阳县小岗村土地承包蔚然成风的时候。
听到这个任命,金如民的心情是复杂的,喜中有悲,甜中含苦。
经历了噩梦似的十年,对仕途他看得淡漠了,也许是付出的代价太沉重太巨大太残酷了吧。
他是个烟抽得多酒喝得少的人,上级在全旗科局长会议上宣布任命后,他没有跟前任书记立即办理接交手续,而是避开众人的视线,回到了已经住了几年的招待所,把自己关了起来。
旗里几次给他住房,他都拒绝了。
原来的房子,被那个二茬老婆宣布同他一刀两断的时候据为己有,他也没去交涉。理由十分简单:人都跑了,房有何用?
以后他是否还找第三任老婆,金如民真看破红尘,心灰意冷了。
那天夜里,金如民要了一瓶烧酒,独斟独饮,把自己搞得酩酊大醉,一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清醒过来。
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干。当他头疼欲裂,满嘴苦涩躺在床上时,眼前首先浮现出来的,是他早早夭折的儿子。
金如民眼泪纵横,自从儿子死后,他第一次为他哀哭。他深感愧对儿子的亲生母亲,九泉之下,她是不会宽恕他的。如果他不那么急于找第二个女人,或者她的年龄仅比儿子大几岁,也许儿子不会那么仇视他和她,心理变态,死于非命。
金如民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茶杯,把凉茶水一饮而尽,心头的烦闷仿佛冲淡了一些。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他泪痕清晰的脸上。
他文化程度并不高,只读过几年小学,就这点文化,在共和国刚刚诞生,全国人口中文盲占绝大多数的时候,已经可以称之为知识分子了。
各行各业各条战线都急需人才,金如民首先被财贸部门看中,很快走上工作岗位。直到“四清”前,他在工作上业绩平平,小苦微甜,没受到挫折也没有受到重用。在运动多如牛毛的年代,他能平安无事毫发无损,也属不易,比那些今天叱咤风云明天反成罪人的角色,金如民算是幸运的。
金如民命运的转折点,是“四清”运动。
其实,认真回忆起来,金如民问心有愧,你说,“四清”到底干了些什么?他自己都稀里糊涂。
有一点他记忆犹新,三年自然灾害( 有人并不认同这种提法) 刚刚过去,人们脸上的饥色还没完全褪掉,就又突然运动起来,当时的金如民作为一名旗委的股级干部,的确莫名其妙。
那只能在心里嘀咕,不便也不敢形成见解,更不敢发表出来。
前车之鉴,教训极为沉痛啊!
金如民因为级别低,从当上干部,没有机会到党校进行过系统的理论学习,一本《干部必读》,他倒认认真真学习过,毕竟是自学,而且有许多文章,他似懂非懂,不甚了解,根本无法用来指导自己的实践。
他有点迷惘,我们这个党,不搞运动就活不成吗?
但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魂飞魄散! “四清”文件中明明告诫全党,有人忘记了无产阶级专政有人放松了阶级斗争这根弦。
活生生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