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人家-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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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刘改芸多年听到的,难得的几次笑。
“改芸,我托你办件事哇。”水成波关注地说。
“托我? ”
“只有你才行。”
“甚事? ”
“当小学校长。”
“我? ”
“我物色的人没错,改芸,你的实际程度并不低,只是没有机会发挥出来。下个月,旗里有个师资培训班,我和乡里说好了,你去进修,你大伯的钱用上用不上,咱们的学校非盖成不可,它不能没个领导。”
“我行吗? ”
“一定行,改芸,眼前,还轮不到咱这村小学分配师范毕业生,只能就地取材,为了全村这群娃娃,你也得干。”
刘改芸沉默了,她料想不到自己的生活之路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让我想想。”她说。
“不能想,你只能去干,不要留偷跑的路。”
“那我就试试。”
“不能试,是正式干,你要破釜沉舟,义无反顾。”
刘改芸只好点下头:“干哇,也是老马学蹿了。”
“老马才识途。”
两个人会心地一笑。
“过两天,村民大会就宣布这件事。”
刘改芸向水成波望了深深的一眼,就跟他告别了。
她走在路上,玩味着同成波的交谈,一种莫名的失落和孤独涌上心头,从此,她将同水成波把最后的一缕温情斩断,也许,从此以后,她在芨芨滩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推心置腹地促膝谈心的男人了。
这会儿,刘改芸突然强烈地意识到,她这么多年以来,面对逆境能坚忍不拔,是水成波在做她的精神支柱。
他们不必说话,彼此心照不宣。
他们没有往来,双方互相了解。
一旦失去了这种彼此心照的友情,刘改芸的世界里就会出现巨大的黑洞。
也许,只有失去了,才更感到可贵。
刚才,成波让她挑小学校长的担子,刘改芸与其说是为了自己,不如说是为了成波。成波就要远走高飞了,到一个完全陌生而又新奇的地方去,他的嘱托,就是他留给她的赠礼,刘改芸不忍心也没理由拒收。
刘改芸回头向小学校看了一眼,她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在她的潜意识中,成波实际上是小学校的灵魂。
他要走了,也许,他一直没有等到一句话,一句发自她的肺腑,经过多少年艰难困苦提炼的话:她心里有他,刘改芸咋能忘记在学校里空前绝后的那次聚会,成波为了她,把心都掏出去了呀。
刘改芸叹息了,她想说,她不能说。
“改芸姐,去哪儿? ”
引弟的话使她的思绪断了。
“引弟! ”
“改芸姐,你跟我去趟城里吧,听说大青他……”引弟的话被泪水淹没。
“谁告诉你的? ”
“刘村长刚才去我家处理那两个赌钱的人,跟我爹说的。”
“引弟,先别去,二青他们昨天已经去了,人多了也不顶事。”
“唉,咋闹的呀! ”引弟不住叹息。
“引弟,谁问你们要赌钱? ”
“不能提了,宝弟干的好事……”引弟生气地说,“这会儿,宝弟还没回来,真叫人烦心。”
刘改芸安慰她:“赶快让人去找找! ”
说话间,天渐渐地黑了下来。
3
月果这些天日子过得好寡淡,好寂寞。
自从丕丕跟她因为她大爷爷的钱发生分歧以后,月果的心头就笼罩了一团乌云,到今天也没有驱散。那笔钱还不过是水中的月,镜中的花她就受到了牵连。
丕丕又找过她两次,她顺从地跟他到了他们的“老地方”。
但月果觉得,在这个她把处女的贞洁,把自己的一腔柔情交给丕丕的地方,已经失去了魅力和甜蜜。
她没有拒绝丕丕跟她好的要求,服服帖帖,到了让丕丕寡淡而无味的程度。
“果果,是不是冷了? ”丕丕把温顺的月果揽在怀里。
月果没有回答,用双手抚摸他的脸,嘴角含着不易看出的,强颜一笑。
不错,已经到了深秋,白茨、芨芨开始告别含情脉脉的夏天,进入一个冷寂的梦境了。芨芨变黄,然后又发白,等待人们来收割,当柴火烧。
在这样的天气里,在凉凉的沙土上相好,的确有点不适宜了。
因此,后来,丕丕邀月果到他的屋里去,月果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长到这么大,月果还没有进过在芨芨滩首屈一指的田家大院,从前,两家地位悬殊,刘家的人是没有资格走进大队支书的院落的,月果只在路上,对这个气派很大的院子张望过。
有一次,那还是在她十几岁的时候,村子里开忆苦思甜大会,把她爷爷拉到会场上。
月果只能站在一旁“陪听”。
她听到有人诉她爷爷的苦,其中有一句就是,刘家大院从前像个花园,骡马成群,等等,规模比如今的大队部还排场。
刘月果散会后问爷爷是不是真的? 刘玉计沙声哑气地告诉她,他们那会儿住的,还不如田支书哩。
从那以后,田家又翻了两次房,最近这次,基本上赶上了时代潮流,完全更新换代了。
田耿不像李虎仁,院子里不拴狗,这跟田耿目前的身份有关,人来人往,一只狗汪汪地吼叫,实在有伤大雅而又令人心烦。
丕丕叫她时间晚点再去,他在门口等她。
月亮到后半夜才出来,月果吃过饭,到白白家,跟她拉闲话。
有几次,她想把自己的苦恼说出来,转而思谋,何必给白白添麻烦,白白和海海正处于如诗如画的阶段,世界上没有什么不甜蜜。
白白眼尖,看她有点闷闷不乐而又心神不安,就问:“果果,他欺侮你啦? ”
“欺侮”这个字眼,在芨芨滩一带,含义十分丰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还包含“那个”意思。
月果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白白拉住她的手,眼睛在她脸上绕来绕去,寻找答案:“我不信,月果,你心里有事。”
月果只好说:“丕丕他爹不叫他找我,他姐在城里给他说下个对象。”
“丕丕什么态度? ”
“他没变心。”
“那就行,这时代,还能包办婚姻? 你看我大哥,千辛万苦找下个媳妇,腾地飞了,真害死人。”白白恨恨地说,“我早就看见我大嫂贼眉鼠眼不正经,说给我妈,还叫我妈骂了一顿,说我诚心叫我大哥打一辈子光棍。”
月果说:“白白,丕丕真不要我,也不可怕,我爱过他,他也爱过我,就行了。”
白白一愣,听出话里头有别的意思,就追问她:“月果,你这是干什么? 又不是请人摆家家。”
“唉,白白,世上为什么要有男人女人? 光一种人,不就省下麻烦了。”
白白说:“你烦什么? 告诉我! ”
月果沉吟片刻说:“我大爷爷说他想回来看看,还说能带回点钱……”
“你爸爸说过,不是要修学校吗,你爸说了,用那钱,漂漂亮亮把学校盖起来。”
“丕丕说……”
“他,说什么? ”
“叫我向爸爸要一些,拿上做买卖去。”
“噢,你答应了? ”
“没! ”
白白点下头:“他就不高兴了是吧? ”
“不是,他跟从前一样……白白我,不对了……”月果垂下眼睛,躲开对方的端详。
“啊,月果……”白白想指责她几句,又忍住了,“果果,你想咋办呀? ”
“我不要,不管丕丕以后咋对待我……”月果既不惊慌,也不悲伤。
“哪咋行? ”白白比她还焦急不安,“你看从从,差点死了。”
“我跟她不一样。”月果决然地说,“我甘心情愿地跟丕丕好,这是他的,他要真变了心,我就带上娃娃到别处去,天下这么大,不怕没我们活的地方。”
“月果,那你就问你爸爸要点钱,跟丕丕一齐远走高飞吧。”
“不,那钱不是我应该得的,为什么靠我大爷爷的恩赐过光景! ”
白白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她也明白了月果忧郁的原因,怀上娃娃,月果并不害怕,她是对丕丕的要求感到伤心。
“我去跟丕丕谈谈,亏他当过兵,咋那样想事情? ”
“不,白白,劝来的感情不值贵,由他去吧,我看错了人也不后悔,他对我是真心的,我挺满足。”
“月果。”白白不知道是不平还是惋惜,长长地叹息一声。
刘月果把内心的隐秘倾吐出来,反倒轻松了许多,她还没有勇气向父母讲自己的变化,但她觉得,总有一天,会开诚布公地向他们敞开心扉。
天黑透了,刘月果要走,白白挽留她,月果毫不避讳地说:“丕丕要我去他家。”
“你去呀? ”
“去。”
白白把她送到院子外面,把她的手握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月果从近路绕到田耿家房后,她原想先在背静处等一等,然后再去院子前边的一堆向日葵秆后头等丕丕。不诚想,田耿在房后解手,刚处理完,正在系裤带,看见有个人影过来,随口问了一句:“谁? ”
刘月果躲闪不及,就大大方方地回答:“田支书,是我,月果。”
田耿说:“果果,回来坐坐吧! ”
他是无心中说出句应酬话的。但这正中月果下怀,与其偷偷摸摸地进去,倒不如顺水推船,光明正大地进去。
“我找丕丕有话说。”月果跟在他后面,走进院子。
田耿后悔自己多了一嘴,把月果放进来了。
丕丕正在东张西望,听见她说话,连忙应了一句:“月果,有甚事同屋说吧! ”
月果和他走进丕丕住的家,田耿直皱眉头又不便干预。
月果打量了一下丕丕的住房,收拾得挺干净,保持着军人的作风,床头的墙上还贴了一张刘晓庆风姿绰约的大彩照,显然是从什么挂历上剪下来的。
“坐呀,月果! ”丕丕不像在野地里那么放肆,有点拘束。
月果坐在床沿上,双手叠在一齐,夹在两腿间。
丕丕到外头抱回一颗蛤蟆皮大西瓜,切成两半,一人一半,拿小勺挖着吃。
也只有在田家,还存有水成波的西瓜,瓤口挺好,又沙又甜。
丕丕吐出瓜子,忽然说:“月果,你听说我二姐的事了没有? 她跟水老师好上了,还要一块到南方去呢! ”丕丕有几分得意。
这对月果来说,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