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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女囚门-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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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声音从敞开的门缝里冲了出来,灯光照耀在他赤裸的身体上,他的手就明晃晃地挥舞在小黑鸭妈妈的身体上。她的妈妈出现在小黑鸭的眼里时,她看见妈妈的手胡乱地在空中抓着。妈妈的声音很快就从爸爸的声音里分离出来变成一种嚎叫。显然她的妈妈是想通过声音来摆脱她的男人,不料她却完全陷入了声音,并且成为一种记忆永远地留在了小黑鸭的身体里。

她的爸爸将妈妈举起来摔到床上,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女人会如一只猫那样敏捷地翻身到了地上。这使得他用力去抓她时,撕裂了她的汗衫,她的一只乳房就是这样耷拉出来的。

小黑鸭看见了人类最为原始的情节。

后来小黑鸭的耳朵里就灌满了那种经过震荡之后喷溅而出的声音。

“畜生,你不是人,你妈和狗交配生出了你。”

声音吱吱嘎嘎地摇晃在黑暗里。

第二天早晨,小黑鸭站在残缺不全的惊恐里看着妈妈梳头。小黑鸭的妈妈把头梳了一遍又一遍,她的手滑过每一个地方,似乎都是为了刻意抹掉过去生活留在上面的印记。当她觉得心满意足的时候她平静地站起来,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就蒙上了一层冷漠和生硬。这时她看见了女儿惊惶不安的眼睛和歪斜在门上的头,她感到了那个来自心底的疼痛正在摧毁着自己决意离开的意志。她抱住自己的女儿,她的身体开始颤栗起来,她甚至无法辨别这种颤栗来自女儿还是自己。她们哭成了一团烂泥。

这时一个陌生的男人闪进屋来,漆黑的屋子里亮动着他炯炯的双目,而他的鼻子在那样的亮里就像一个灰暗的鹰挺立在他的眼皮底下。他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催促着说:“快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妈妈从床下面拖出一个大包,两个人就往外走。

小黑鸭站在那里,她当然不会明白这就是与妈妈的永别。当她看着他们跨过门槛时,她幼小的身体朝前动了动。妈妈感觉到了那轻微的移动,她回过头来,她同样向后退了几步。那个男人一把攥住她说:“你这样能走得了吗?你留下,我走了。”

妈妈就踉跄着跟在男人后面走了。

那个夜晚小黑鸭的爸爸是在黑暗里重重地撞进门来的。他喝醉了,歪歪倒倒地喊着他老婆的名字。他的声音过于粗暴了些,因此当他的声音落下来之后,黑夜就更加沉寂了。他在那种销声匿迹的沉静中站起来拉亮电灯。他在突然的明亮里摸索了半天,首先他看见的是一个空空的床。然后他平静地喊道:“滚你妈的!”

他抱起女儿,小黑鸭在爸爸平静的骂声里如一只受伤的麻雀那样颤动着。

那以后他每天将小黑鸭带到劳动工地。他每天要和他的同事一起,将大批的货物,从这个车上卸下来,然后又装到另外的车上去。他每次将小黑鸭用一根布带子捆在一棵木桩上或是铁栏杆上时他总要说:“这样你就丢不了啦,你是爸爸的命。”

他的话总是坚决而冷静,听上去像是他每天都得向谁起誓一样。被固定了的小黑鸭只好每天顺从地看着爸爸以及别的人将沉重的东西搬过来背过去,看着汗水顺着那些宽大的背上往下淌,然后她闭上眼睛一直睡到爸爸重新把她松开。

后来的一个夏天,天连降大雨,雨水淹没了通向工厂的道路。雨停之后,爸爸就被派去清理污垢。他脱掉鞋袜,赤着的脚软软地陷进淤泥。他用一把铁锨将污泥抛到沟外,不一会儿他就干得大汗淋漓。他脱掉上衣,坐在沟坎上休息了一会儿。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地从他头顶上飞过。他抬头看了看天,天空已经放晴,他的女儿在不远处追着飞舞的蜻蜓乱跑。他重新踩进淤泥里,他的脚心被利物猛扎了一下,他感到了一阵难耐的刺痛。他从沟里爬起来,扶着手推车抬起脚,试图找出那个利物。他的脚糊满了污黑的泥,鲜血汩汩地流淌出来。他一瘸一拐地走进厂里,拧开自来水哗哗地冲洗伤口,终于他将那个细小的铁钉弄了出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竟是那样不堪一击。一颗钉皮鞋的三寸之钉,居然会置他于死地。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得没有道理。一周后他死于破伤风。他的尸体僵直地躺在手推车上。那年小黑鸭八岁。

小黑鸭进了孤儿院。秋天她从孤儿院里跑了出来。她穿过阳光稀疏的树阴走向大街。她看见了从胡同里走出来的女人,女人横过大街,上了对面的人行道。小黑鸭被那个女人牵引着,她认为那一定是妈妈。小黑鸭飞快地越过街道,跟在女人的后面。

女人加快了步子,在拐进一道巷子时,她撑开了一把紫色的小花布伞。小黑鸭也拐进了东西交错的巷子。她们像走迷宫似的在城市破旧的建筑巷子里拐来拐去。巷子很深,砖墙由于风雨长期的侵蚀已经光怪陆离,而阳光的照射常常被密集的屋檐挡住,到处都散发出一股阴湿的臭味。

11、潮湿的成长(2)

女人一脚踩进了沟里,她的身体失去平衡之后,重重地滑了下去,脏水溅污了她的红裙子。小黑鸭躲在一堵墙柱后面,风将残留在屋檐上的沙末吹下来,落了她一头。女人跛着一只脚,去拾另一只鞋。女人在把脚伸进鞋里的时候,回过头恶狠狠地朝小黑鸭看了一眼。这时小黑鸭彻底看清了女人的脸,她调头就跑。

当小黑鸭走出巷子来到大街上时,天已经黑了。街灯闪烁,行人稀少。小黑鸭迷失了方向,夜深时小黑鸭在街头睡着了。她当然不会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永久的乞讨和犯罪。

12、狗日的少废话(1)

有人在弹着吉他唱歌,歌声和着早晨冷冽的光亮一起倾泻进号房。17号房的女人们只把头探出被子眼睛看着屋顶。整个看守所还没有被歌声以外的声音打破。

大家都知道唱歌的男人是个杀人犯。杀人犯一般都要被判处死刑的。是不是所有的人临死的时候声音都会变得格外好听呢,像一种颜色那样从记忆中的幸福里流淌出来。那滋味有一丝无法言说的甜蜜和刺痛。不管女人们是不是都这样表达了,但她们千真万确地正这样经历着。

女人们正经历着美好和刺痛交织的复杂过程时,铁门就哐啷一声开了。铁门的哐啷声挡住了女人们用以回忆一切的愿望,强硬地将女人们热爱的声音以及给予她们美好回忆的男人驱逐而去。出现在女人们通过幸福刺痛回忆视线里的是贪污嫌疑犯何清芳。

何清芳站在台阶上犹豫了片刻,她被号房里的寂静以及被挡在外面的歌声震住了。她并不知道自己正破坏性地出现在这个令女人们感觉幸福而刺痛的时刻里,会带来什么样的厄运。

何清芳在冷冽的微光里颤抖着双腿走下石阶,她脸上的颜色与窗外那缕光亮形成了对照。她像鸵鸟样笃笃地走了下去。

这时歌声消失了。

何清芳站在号房中间,她仰面看了一眼天窗,她如灰样的面容被一抹光亮遮住了,她垂下头来如众矢之的那样立在女人们冰冷的眼光里。何清芳早就听说过牢头,而且这牢头跟神似的被众人供奉着。可是,这一时半会儿的她还真看不出哪个是自己同样想要供奉的那个神。于是何清芳就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搁坐了下去。她坐了很久。她埋着头在寂静的等待中焦虑起来。她在焦虑中盼望那个神快些露面,一切事情也许就会迎刃而解了。

何清芳深深地感到这号房里的静有点逼人。她又埋伏下去。她发现自己的头在双膝上不停地颠簸起来。她就颤抖着想,活着如果永远是这滋味,那还不如死了好。半世的辛酸涌入何清芳的心头,你好好的要那么多钱干吗。你一生拼死拼活呕心沥血难道就是为了现在这样的结果吗?何清芳的眼泪流过她的指尖时,她的身体开始随之抖动起来。她一边自作多情地哭着一边就想,该判死刑该枪决就快些吧。干吗一开始就让人等呢?干吗还要拼命地去托关系给自己找一条也许根本就没有的活路呢?等待就像黑暗中的齿轮那样,不停地在磨损着你的肉体和心灵,它们一层层脱落下来,最后如蚕茧样轻薄的时候这人生也就到了该终结的时候了。

何清芳再次抬起头来,一抹泪光晶莹地反射在眼镜片上,这使得她的眼光就像幽暗隧道里的时间那样没落颓废。她颤动着油红尚未经历生活艰涩的唇几乎是哀求道:“你们到底要怎样?”

床上躺着的人一个个地开始伸懒腰打哈欠,接着就地起床了。何清芳镇定下来。她想这是干吗呢?事情还没有发生自己就先把自己吓死了,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看从进来到现在谁搭理过你,这里的人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谁有心思睬你呀。被捕前的草木皆兵把自己都弄成啥样了?于是何清芳开始四处搜寻,她想起进门时干警说让叶青给自己安排个地方。那么这个叫叶青的肯定就是自己要找的神了。她从带来的东西里翻出一袋蛋糕,再次在人堆里搜寻。片刻之后何清芳朝着郑大芬走去。她说,不用说你肯定就是我要找的那个神了。

那一刻郑大芬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居然就冲何清芳友好地笑了。这一笑不打紧却从此埋下了自己与别人永远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恨。郑大芬在短暂的一瞬对何清芳有着一种直觉,她认为何清芳这号人有钱有来头,没准明天就出去了,再说跟这号人有交情也不会吃亏相反只会赚便宜,至少绝对与号房里这群草莽贱货有区别,是一个可以利用依靠的人。想到这里郑大芬的心里便掠过一丝希望的亮光。

然而郑大芬并没有说话,她给了何清芳一个笑之后便开始穿衣服。何清芳站在她的铺前一动不动愣在那了。她越发地不能明白自己要表达的和自己将要得到的是什么。郑大芬的笑不仅陌生而且遥远,没有任何能让何清芳感到的内容。不过跟先前比起来没有了恐惧以及恐惧带来的不安,她只是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地站在那里。

几个女人开始给吴菲梳头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吆喝打饭的声音。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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