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令-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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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芸听着,双眸忽而又亮起来。
“这许多日,你可听到了陛下要立后的消息?”
窦芸又摇摇头。
“聘为妻,奔为妾。”纪氏冷笑,缓缓道,“这个匈奴回来的王女史,也不知使了甚邪术,迷惑了陛下。可陛下是个明君,纵然一时失了定力,亦不会胡来。芸,男子么,沾些荤腥总是难免,何况陛下。”
窦芸疑惑不定,却仍沮丧,“可陛下也不喜欢我,母亲,他年节时便推拒过。”
“那时是那时。”纪氏道,“芸,娶妻唯贤,皇后更要如此。这般道理,陛下自是知晓,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也无消息。他会娶你,只不过还缺个提点。”
“提点?”窦芸更是不解,“甚提点?”
“母亲自有道理。”纪氏没有回答,却看着她的模样,“不哭了?”
窦芸赧然。
纪氏满意而笑,转头吩咐侍婢,“取膳来,女君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子曰,过渡总要有的,蜜糖喝多了会被齁着。
☆、第59章
????尚书府颁皇帝旨意,宣布二事。
一是召先太子太傅王兆之子王璟回京,入太学为五经博士。二是本月皇帝生辰,在上林苑的宜春苑设寿筵,各官署从四百石官吏,及宗室王侯,皆可携家眷赴宴。
第一件事,并无许多人关心。太学的五经博士,名声虽大,却并非什么要害之职,众人谈起时,感慨感慨王兆后继有人,也就过去了。
引 得众人兴趣的是第二件事。皇帝一向繁忙,不喜宴乐。自登基以来,所谓游乐,最多就是到上林苑中狩猎,就算邀贵胄们入宫,不是骑射就是蹴鞠,先帝时繁多而兴 盛的各色游乐,几乎全无踪迹。而今年,皇帝似乎开了窍,一改清冷之风,不仅在数月前亲临枭羹宴,如今还破天荒地办起了寿筵。长安的贵眷们无聊多时,忽而闻 得这般盛事,皆是兴奋。
皇帝在宣政殿散了朝,又在案前看了看文书,待得抬头,发现杜焘还在殿中。
“广平侯何事?”他问。
杜焘笑笑,道,“未知陛下稍后何往?臣甚思念王子居次,欲随陛下往漪兰殿探望。”
皇帝看着他,面无表情。
杜焘是何心思,他岂不知。此人自从知道他与徽妍的事,见面就催,皇帝不胜其烦。去到漪兰殿他会做甚,皇帝不用想也知道。
“漪兰殿便不劳舅父操心了,”他缓缓道,“朕照顾王子居次,舅父不放心?”
“陛下哪里话,臣自是放心。”杜焘仍是笑嘻嘻,“只是如今都过午时了,臣午膳还无着落,陛下看……”
皇帝无语,瞪他一眼。
杜焘此番征匈奴,虽无大战,亦是风光。皇帝加封三千户,虽不及万户,却算得当朝首屈一指的鼎盛才俊。不过这对于他与父亲长垣侯杜玄的关系毫无改善。父子二人脾性相左,不睦已久,杜焘才回家,就跟杜玄大吵了一场,而后离家不归,或宿在亲友家中,或宿在宫中。
他无处用膳,是事实。而杜焘这么说起,皇帝自己也觉得饿了,望望外面天色,不再推拒,令徐恩备车驾,往漪兰殿。
徽妍闻得皇帝和杜焘来到,忙到殿前迎接。
“蒲那从音呢?”皇帝看看她身后,问道。
“他们二人今日起得早,午时就犯困了,方才已经睡下。”徽妍答道。
皇帝颔首:“用膳不曾。”
“用了。”
皇帝瞥瞥她:“你呢?”
徽妍莞尔,摇摇头,忽而看向他身旁的杜焘。
目光触到,杜焘连忙转开头,茫然看天。
皇帝也淡淡地瞅了杜焘一眼,少顷,对徽妍道,“日后不必等着朕。”
“知晓了。”
她每次都这么说,但是只要皇帝不说不来,她就会等着。皇帝看着她,唇边浮起一抹无奈的笑,心情却是敞亮。
杜焘在一旁看着二人亲密的模样,心中酸溜溜的。
外甥都找到人了,舅父还独着……
说着话,众人上殿。庖中早已备好了午膳,才坐下,宫人们就将食器呈上。
皇帝与杜焘一边用膳,一边闲聊着与朝政无关的琐事,皆是轻松。
徽妍想起些事来,对皇帝道,“陛下,王子与居次今日又问何时可到市中去。”
皇帝无奈笑笑。这两个小童,自从到长安,这事就一直挂在嘴边。倒不是皇帝不让他们去,而是他总想自己带着他们一起去,结果每日都无空闲,一拖再拖。
杜焘在一旁听着好奇,问清原委后,笑笑,“这样何妨,陛下不得空闲,臣可代劳。”
皇帝没管他,正想着如何此事,忽然,有内侍从殿外匆匆而来,向皇帝禀道,“陛下,长垣侯府急报,长垣侯卧病,欲求见陛下。”
众人皆是一惊。
皇帝忙问,“长垣侯卧病?何时之事?”
“臣也不知,来人只说事甚急!”
杜焘亦变色,瞥到皇帝的目光,急道,“臣也不知!陛下知晓,臣多日不曾回去……”
皇帝不理他,沉吟片刻,对徽妍道,“朕去长垣侯府一趟。”
徽妍知晓长垣侯是何人,忙颔首,“陛下速去才好!”
皇帝不再耽搁,令侍臣备驾,与杜焘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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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垣侯府也在甲第之中,离未央宫并不远。
皇帝与杜焘来到时,侯府中的管事领着仆婢伏拜迎接,他也不多,径自入内。
才走进杜玄居住的院子里,皇帝和杜焘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进了门,出乎意料,皇帝首先看到了怀恩侯夫人和窦芸。
“拜见陛下!”纪氏一脸忧心之色,见到皇帝来,连忙与窦芸上前行礼。
皇帝来不及多问,让她们起身,便走到杜玄榻旁。
只见杜玄半躺着,头上裹着巾帕,一脸虚弱之态。见皇帝来,他挣扎着要起身,皇帝忙将他按住,道,“外祖父切莫起身!现下觉得如何?”
杜玄看着他,长叹口气,摇摇头,“老叟已是残年,半截入土之人,想来是好不得了……”
“外祖父言重,不知何处不适?”皇帝忙问。
“头昏……”
“父亲,”杜焘在一旁忍不住道,“父亲的病,不是一向是背疾?”
杜玄看到他,突然瞪起眼睛,手指着他,“逆子!”说着,又要起身。
旁人连忙劝慰,将杜玄扶住。
皇帝狠瞪杜焘一眼,杜焘只得安分地站到众人后面,不再说话。
杜玄躺回榻上,拉着皇帝的手,摇摇头,神色悲伤,“臣无用,壮年失女,老年失妇,唯有一子,处处不肖!”
皇帝安慰道:“外祖父莫动气,待朕回宫,定替外祖父严责广平侯。”
杜焘嘴角撇了撇。
杜玄道:“臣背疾多年,两日前又复发。逆子不在府中,幸有怀恩侯夫人登门探望,寻了良医前来,还四处为老叟搜罗药材,实良善热心。托夫人之福,如今,臣却是好些了。”
纪氏闻得,忙道,“君侯怎如此见外。我等外家亲戚,住得又近,帮忙一二亦不妨事。”
皇帝看看她,对杜玄道,“外祖父早该遣人告知朕才是,何劳夫人。”
“陛下每日繁忙,臣本想如往常一般,歇一歇便可过去,谁知如此凶猛。”杜玄说着,又叹,“臣贱躯,一年不如一年,本该早早往黄泉去,奈何心病难解,不忍撒手。”
皇帝讶然,问,“外祖父有何心事?”
“自是陛下终身之事!”杜玄看着他,“陛下四月采选,如今已将入秋,皇后夫人却仍无一位,东宫亦空空荡荡,身后无人。老叟日思夜想,心中何安?”
皇帝啼笑皆非。万万没想到自己此来探病,反倒被问候起了婚事。
“外祖父。”他哂然,替杜玄捂捂褥子,“此事,朕自有主张,不急。”
杜玄神色缓了缓,情深意长,“老叟看着陛下自幼长大,陛下心思,老叟也知晓一些。后宫择选,关乎社稷后代,自当慎之再慎,陛下迟迟不决,亦是情理之中。臣犹记先帝在时,亦千挑万选,最终意属怀恩侯府上。怀恩侯仁德,门风端正,两位侯女亦品貌出众,当世难寻。”
杜焘听着,忽而品出些味来。不禁讶然,瞥向纪氏和窦芸,只见二人皆目光微闪。
果 然,只听杜玄继续道,“陛下,婚姻之义,乃结二姓之好。先帝为陛下择窦氏,乃深思熟虑。后虽窦妃离世,世事波折,怀恩侯一家对陛下仍忠心耿耿,患难与共, 臣等有目共睹。如今陛下平定天下,后位空悬,而侯女闺中未许,若续为婚姻,先帝之愿可成,臣等亦可心安无憾!”
窦芸立在纪氏身后,低着头,满面彤红。
纪氏心中大喜。窦诚与杜玄一向交好,而皇帝平日最恭敬的,就是杜玄。
杜 玄一直为皇帝未立后的事牵挂,纪氏早有让杜玄劝说皇帝的心思,得知王徽妍的事之后,更是打定了主意。恰好这两日杜玄身体不适,纪氏借探望之机,向杜玄提起 窦芸之事,长吁短叹,说贤婿难觅,夫妇二人何等操心。杜玄听了,即刻想起皇帝,说何不入宫。此言正中纪氏下怀,说只怕皇帝不喜。杜玄立刻有了主意,借口病 重,让人去请皇帝。
“君侯谬赞!”她面上却是惶恐,忙道,“妾家蒙先帝天恩,得与陛下为姻亲,诚心感激敬爱,自当忠心追随陛下,岂敢有贪荣之心!”
杜焘着急不已,瞅着皇帝神色,用力咳嗽。
杜玄却全然未听到一半,道,“侯夫人不必过谦!”说罢,转向皇帝,“陛下,此老叟之愿,皆肺腑之言,伏惟陛下听之纳之,臣之幸也!”
杜焘无语之至。
他这个父亲,越老越糊涂,别人说两句话便总要当真,小儿一般。可事到如此,杜焘也无法,只得袖手旁观。
皇帝听完了杜玄之言,没有答话,少顷,看向纪氏。
纪氏神色惶然,目光却是亲切动情,望着皇帝,深深一礼。
“外祖父之意,朕自是明了。外祖父为朕操心,朕甚感念。”皇帝缓缓道,笑了笑,“全怪朕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