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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暮春之令-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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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答过,神色从容。他的目光在徽妍身上转了转,未几,看向鲤城侯。
    “鲤城侯亦在此。”他说。
    鲤城侯道:“禀陛下,臣奉命,在渐台教授六皇子习剑。”
    “哦?”皇帝眉梢微抬,看向一旁的六皇子,露出和色。看着六皇子大汗淋漓的样子,皇帝从侍从手中拿过一块巾帕递给他,“练了几日?”
    “五日。”六皇子答道。
    “每日都来?”
    “每日都来!”
    皇帝伸手,推推他的肩头。
    六皇子晃了两下,用力稳住。
    皇帝笑起来。
    徽妍听着他们说话,眼睛不由地瞅着皇帝。
    她以为他就算早晨回宫,也要到宣政殿去与大臣议事,就算能见他,也要等到午后。心里嘀咕着,徽妍的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
    他今日的衣服很是不错,长冠便服,修长俊朗。而令她觉得眼前一亮的事,他的外衣是白色的锦袍。说实话,徽妍一直觉得穿白色好看的男子才是美男子,而皇帝今日的这一身,不得不承认,也很好看……
    正心思浮动,忽然,皇帝转过头来。
    目光相触,徽妍忙若无其事地垂眸转开。
    “朕不扰你。”皇帝与六皇子说了一会话,让侍从把剑给他,“继续练吧。”
    六皇子应下,笑笑,拿着剑走开。
    少顷,皇帝看向鲤城侯。
    “朕弟甚推崇君侯。”他道,“数日前,珣特地向朕提请,要以君侯为剑师。”
    鲤城侯神色谦恭:“六皇子抬爱,臣惶恐不胜。”
    皇帝笑了笑,忽而看看蒲那和从音,“不是说要骑马,怎来了渐台?”
    “来渐台看六皇子与鲤城侯习剑。”蒲那道。
    “舅父,”从音扯着皇帝的袖子,高兴地说,“鲤城侯还会讲故事!”
    “哦?”皇帝看看鲤城侯和徽妍,“甚故事?”
    鲤城侯讪然:“不过些臣在匈奴经历之事。”
    蒲那兴奋道:“鲤城侯要杀那狼,刀没入了狼身,却拔不出来了!”
    “他、他还险些掉到了水中!”从音也咯咯笑。
    “是么?”皇帝淡淡一笑,抚抚蒲那的头,却抬头看看天空,“要落雨了,回宫吧。”
    蒲那和从音闻言讶然,也看看天空。
    “现下便回去?”蒲那问。
    “现下便回。”皇帝道。
    蒲那有些不舍,皇帝却不由分说,吩咐侍卫备马。
    鲤城侯等人连忙行礼,恭送皇帝。皇帝摆摆手,对内侍道,“天色要变,六皇子亦当速速回宫。”
    内侍应下。
    皇帝不再多说,径自离去。徽妍看着他,忙向鲤城侯行个礼告退,带着从音跟上。
    **********************
    他的步子很快,若非王恒和侍卫们替她带着蒲那和从音,徽妍几乎赶不上。
    天色确实在变沉,沧池上已经起了风,衣袖被吹得呼呼飘起。
    皇帝没有耽搁,径自过桥。
    徽妍想起要给蒲那找剑师的事,忙走快两步跟上,“陛下!”
    皇帝回头,看到那张脸上的神色,徽妍却愣了愣。只见那面上毫无表情,冷峻得恰如头顶的天色一般。
    “何事?”他问。
    “妾……”徽妍犹豫了一下,“妾请陛下为王子遣一名剑师。”
    皇帝听了,眸光似乎更冷。
    “鲤城侯,是么?”他声音一贯的无波无澜,眼睛直直看着徽妍,别有意味,“女史以为,鲤城侯如何?”
    徽妍不知他此话何意,触到那眼神,却忽然不知如何回答。
    皇帝却似乎对她的回答毫无兴趣,收回目光,快步前行。
    朕也去过匈奴,从不见跟朕说得这般开心……他心里气哼哼地想。
    岸边,侍从早已经备好了马。
    皇帝上了坐骑,侍从也带着蒲那和从音上马,徽妍则骑上了自己的陌上雪。待得乘好,众人簇拥着皇帝,往漪兰殿的方向而去。
    徽妍瞅着皇帝的背影,想着他方才的言语,犹疑不已。
    他是讨厌鲤城侯,还是……?
    心 里忽而被什么撞了一下,徽妍心潮起伏不定,却隐隐的期待。好像一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盒子,引得她忍不住想打开,却又害怕并非自己所愿那般……徽妍深吸口 气,望着前方,觉得这道路实在有些长。她想快些到漪兰殿,或许他还会跟自己说话。她想看他的眼神,看他正面对着自己说话的样子,好探究他的心中如今到底如 何……
    正揣着小心思,徽妍瞥见前方一处岔道口上,有一辆辇车。
    而待得看清车上的人,她怔住。
    怀恩侯夫人纪氏,还有侯女窦芸,正坐在那辆辇车之上。
    皇帝看到她们,亦是诧异,停下马。
    “陛下。”纪氏笑盈盈,带着窦芸从车上下来,向他行礼。
    “夫人与侯女,怎在此处?”皇帝问。
    “妾与小女入宫拜后土,正巧,晨间府中做了些小食,陛下却回宫了,妾特地带来。”纪氏声音慈祥,说罢,看向窦芸。
    窦芸笑容甜甜,捧着一只漆盒,走到皇帝面前,向他一礼,“都是些陛下平日喜食之物,请陛下收下。”
    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笑意,轻轻的,好像莺啼。
    徽妍听着,却觉得刺耳得很。
    平日喜食之物……便是她们常做,皇帝常食了。
    心中想着,徽妍忽然想起昨夜那些宫人们议论的话。
    ……陛下或许真的会娶怀恩侯女吧……
    ……我看错不了,或许明日陛下回来,就会召大臣说此事……
    皇帝看着窦芸,又看看纪氏。少顷,颔首,吩咐徐恩,“收下。”
    徽妍在后面看着他们,心头有些滋味在翻滚,酸酸的,好像憋着什么。她别开目光,觉得自己待在这里似乎多余得很,有一股赶快离开的冲动。
    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从音嘀咕的声音。看去,只见从音皱着眉头,在跟侍卫说着话,侍卫一脸茫然,眼睛在地上望着。
    “怎么了?”徽妍问。
    侍卫忙回答:“女史,居次说,她的珠串丢失了。”
    “珠串?”徽妍讶然,忙策马过去,仔细看从音的手腕,果然,上面空空的,不见了她平日戴的小珠串。
    从音嘴鼓鼓,一副委屈要哭的模样,“徽妍,珠珠不见了……”
    “何时不见的?”徽妍忙问。
    从音摇头。
    徽妍回想着,方才在渐台上观看习剑的时候,从音曾和蒲那追逐了一阵,大概就是那时候丢的。
    那珠串是阏氏留给从音的,丢不得。徽妍安慰了从音两句,望望天色,道,“莫慌,我去寻。”
    “何事?”这时,皇帝也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
    “居次的珠串不见了,妾去为她寻来。”徽妍禀道。
    皇帝讶然。
    那侍卫忙道:“不必劳烦女史,在下去寻。”
    “让侍卫去吧。”皇帝看看天色,亦道,“此时往渐台,恐要遇上暴雨。”
    徽妍摇头:“那手串甚细小,尔等不知是何模样,还是妾去寻吧。”说罢,不再多言,也没有看皇帝,调转马头,便往回奔去。
    “女史……”侍卫话没说完,徽妍却已经走远。
    皇帝望着她的背影,神色有些错愕,目光不定。
    这时,天上忽然一声雷响。
    窦芸吓一跳,忙依偎到母亲身边。
    “要下雨了。”纪氏忙道,“陛下骑马,无遮无挡,还是快快往宫室中。”
    皇帝却未答应,未几,回过头道,眸光闪烁,“众卿先去。徐内侍,领怀恩侯夫人及侯女到附近宫室避雨,王车郎,速速送王子居次返漪兰殿。”说罢,也调转马头,叱一声,亦奔驰而去。
    “陛下……”纪氏和窦芸皆愕然,皇帝却已策马飞驰,未几,身影已经不见,空留急促的马蹄之声。
    ***************
    雷声在头顶隆隆作响,天色在变暗,风中蕴含着雨水的气息。
    不知是不是疾风之故,徽妍只觉自己身上有些发凉,急促的马蹄声似乎也打在了心上,一下一下,心也跳得飞快。
    徽妍望着前方,脑海间浮现的却是方才的情景。
    昨夜他留在了怀恩侯府,今朝,怀恩侯夫人带着侯女就跟着来了宫中,给他送羹。
    想到他与侯女说话的样子,徽妍就觉得有什么堵在胸口。
    侯女仰头望着他,笑意嫣然。而他的头微微低着,背影看上去优雅而温柔……
    干你何事?心底有一个声音嗤笑,你是他何人?
    王徽妍,这是你求仁得仁!
    风卷浓云,在天空中翻滚。沧池的粼粼碧波已经换了模样,大风吹得波澜层层,映着灰沉的天光,有些吓人。
    徽妍望了望头顶,知道自己要么回头,要么过桥。想到方才的种种,一股倔强之气忽而冲起,她一咬牙,直接策马奔过长桥。
    渐台上一个人也无,徽妍把马拴在台下的亭子里,快步登阶,往那阔台上去。大风吹得她衣袖飞扬,脚步牵绊,徽妍干脆把衣裾拾起来。亭中,方才摆设的案席还在,珠串,珠串……她低着头,在方才从音坐着的地方寻找,却什么也没有。
    忽然,只听又一声雷响,徽妍唬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雨点“噼噼啪啪”落在地上和头顶的瓦上,越来越密。突然,她看到雨帘出现一个人,跑进了亭子里。
    待得看清,徽妍愣住。
    只见皇帝的头发和冠都被淋湿了,皱着眉拍掉肩上和袖子上新落的水,“跑这么快作甚,叫你也不应!”
    徽妍瞠目结舌,全然没想到他竟会跟着来,不禁瞅瞅他身后,没有人跟着,只有他而已。
    “妾未听到……”徽妍解释,“妾不知陛下会来。”
    皇帝看着她,不耐烦地“哼”一声,片刻,却转而看向地上,“寻到不曾?那珠串是何模样?”
    徽妍忙道:“是杂色宝石所制,红珠、绿珠、蓝珠皆有。”
    皇帝没说话,低头在案席间寻着,徽妍也不再多说,收回目光,继续在刚才的地方再找。隆隆的雷声又响起来,大雨倾盆,被风挟裹着,连凉亭里也进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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