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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逆鳞-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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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游见他恢复往常,也不以为意:“名利不过身外物,以你秦简一身才学,真要入世,十座这样的宅子还不是唾手可得。别废话了,燕荪候了许久,我们还在府外磨蹭,可讨不了好去。”

两人穿过几进院子,沿着长长的回廊,来到一座独立的院落,四下里雕梁画栋,入眼华美异常。天井中栽有几株云松,遮天蔽日,辟出一方阴凉,挡住秋老虎的肆虐。中间一条卵石道,直通主厢,两侧各有一汪清水潭,用磨光的云母石砌起,凉意森森,澈可见底。

秦简正要迈步,身前的朴游步子一顿,突然侧向让开——石道的尽头,不知何时立了一人。以秦简的灵觉,百步之内异动难逃耳目,而这人突如其来,之前竟毫无察觉,似乎有院落以来,他便立在此处,与云松清水浑然相融。

秦简眯起眼睛,迎向那人目光,距离不过五丈,但视野一片氤氲,竟连面目也分辨不清,只可感受到那道目光,锐如鹰隼。那人蓦地踏前一步,无尽威压就此笼来,周遭分明静极,但在秦简而言,却似狂风雷霆交加。以那人为源头,十丈方圆竟自成天地。

一声长笑,秦简不退反进,背嵴挺直如枪,硬撞进那方天地。一身青衫无风自动,先天气场笼罩开去,硬将那方天地迫退数丈。

两人互不相让,气场争锋之下,原来的圆状挤成方面,倏忽消涨,谁也迫不过水潭。正当此时,异变又生,那两汪清水似难承重压,滴溜溜形成漩涡,愈卷愈疾,最后腾空而起,一径注到两方气场间,一滴不剩,布成巨大均匀的水幕,横亘于虚空中。

朴游早已知机退开,见此情景苦笑:“先天领域么?”

武者未至先天境界,难与方仙争锋,其关键所在,便是先天领域。当唿吸吐纳由外而内,气场便可释放,笼罩在身周,在此领域内,武者可自成天地,一切法则出于一己。方仙道法再瑰丽雄奇,遇上领域之力,也只能徒唿奈何。

但天地之广,习武者不可胜数,臻至先天境界者却凤毛麟角。以齐田国之强盛,招揽的先天武者也不超过五人。而现在一个院子里,却看到了两个极道武者交锋,真是稀罕事。朴游也是研习武技出身,一边感叹羡慕,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

场中两人僵持不下,水幕波动剧烈。突然,秦简伸出一手,虚空书写,便见水幕上现出:“天下间最接近绝世的武者——轩辕?”字迹狂放不羁,就这么凝定不散,颇有几分玄奇色彩。

那人也不答应,虚空一抹,一般伸手写道:“天下间最可能臻至绝世的武者——秦简?”一派沉雄气象,却与秦简风格迥异。

两人同声长笑,爽冽之极,倏忽之间,领域同时撤去。水幕失去支撑,漫天洒开,好似一场瓢泼大雨。秦简终于看清那人,一袭英雄氅,虬髯如针,根根挺直,面目黎黑,却闪烁着如同古玉的丰泽。身量并不长大,但立在石径尽头,仿佛能撑起一片天地。

秦简心生仰慕,走将上前:“真是轩辕兄当面么?在谡下时就渴望一见,今日终于……老朴,你怎么不早说,是否存心要我们打上一场,好给你一开眼界?”

轩辕是威名颇盛的武道强者,出道以来遍会方仙高手,无一败绩。最出名一战是与星宿海长老利若孤论剑三日夜,最终以平手收局。利若孤早臻炼神巅峰,号称绝世之下无敌手。轩辕因此一战成名,被誉为最接近绝世的武者。秦简虽未尝谋面,但神交已久,同为武道强者,自然惺惺相惜。

轩辕一摆手,笑道:“这须怪不得朴兄,我也是久仰秦兄大名,想当面见识一番。”

朴游微笑上前,正要插话,陡听厢房中悦耳的女子声音传出:“真是两个混蛋,好好一间云松居,叫你们糟蹋成这样子,居然洋洋得意!”雕花门扉打开,雍容淡雅的女子迎出,云鬓高绾,脸颊如玉,优雅若天鹅的长颈下,配着一袭修长的仕女裙,富于古典之美,此刻却嗔视三人。

秦简如遭雷击,愣愣看着那女子,心突突跳得厉害,但觉脑中一片空白。一别八年,再见时不复谡下情景,当初的少女已为人妇,往事如雪中的漫步般不可追忆,同样璀璨的星空下,两个人儿再难携手望月。他难以举步,甚至想飞一般逃离。

轩辕却拊手笑道:“这院子布置得雅致,显然费了燕荪一番心思,我与秦兄焚琴煮鹤,委实大煞风景。”朴游落在后面,望着秦简,低低叹息了一声。

那女子瞪了一眼:“你们男人呀,动辄刀枪棍棒,不能安静一会儿。”旋即扑哧一笑,“还不快些进来,我备了几样小菜,片刻就凉了,失了味道。”

轩辕回顾朴游:“还是秦兄面子大,我也算你府上常客,却少尝燕荪手艺,今天是叨秦兄的福。”朴游一拉秦简,后者如梦初醒,结巴道:“燕……燕荪,你还好么?”脱口而出,险些是当年的昵称,幸亏及时打住,但胸中苦涩却翻腾滚涌。

燕荪曼声笑道:“你这家伙,八年不通书信,我和朴游只能通过同窗,知道你的近况。这可太不近人情,等会儿非得罚你几杯。”

秦简近乎失礼地盯着她,女子的笑容亲近而疏远,十足故友重逢的熟络,没有一丝异常。岁月在她身上雕出成熟的风韵,也连海誓山盟一起琢掉,在他眼前的只是朴游的妻子,与他再没半分关系。他低头叹了口气,莫名的怅惘哽至喉间。

燕荪嗔视朴游一眼:“还不让轩辕和秦简进来。”朴游忙不迭照办,轩辕早老成精,世事通透之极,见此情景,心知肚明,把秦简让在中间,走将进去。

秦简见她将轩辕和自己并列,一并熟络,竟微微有些妒意。纵使不能与朴游比,自己也应该有所不同呀!神不守舍地进了厢房,屋中陈设布置一应不觉,只木头泥塑似的在檀木案前就座,精致的菜肴、扑鼻的香气,也没有半分诱惑。

酒过三巡,气氛尴尬而沉默。燕荪虽殷勤布菜,但秦简低勾着头,朴游、轩辕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她只好笑问道:“秦简,想不到你闯出偌大名头,最可能臻至绝世的武者,我还是头回听说。”

秦简勉强一笑,也不答话。轩辕接过话茬:“武之极道,有两道坎最难迈过,一是后天而先天,这一关大浪淘沙,千存其一而已;由先天而绝世则是更难,百十年不得一出,的确是绝世超俗。”

“秦简称你为最接近绝世,中间有甚区别?”燕荪兴致盎然。

轩辕抚髯叹息:“不过是大家的抬爱而已,先天而至绝世,中间距如天堑,最接近又如何,天道无私无间,一步便是万仞。而秦兄二十岁便臻先天,天赋时间都足了,只是等待机缘。今天试招之下,秦兄领域法则已然大成,真不知如何练出来的。”

他举杯致意,秦简一饮而尽,抹去嘴角酒渍,忽而大笑道:“今日老友新知相聚,轩辕兄不得拣我的心病说。老朴最清楚,当初武院博士也是夸我有天赋,整日里棍棒相逼,练得满腔愤懑,最后才转到医艺,痛快了一段日子。”

轩辕一愣,爽然笑道:“秦兄是性情中人,拿得起放得下,来,你我再饮三杯。”秦简却把玩青花瓷盏,突然冒出一句:“老朴,你可真不够意思。”

朴游抬头望他,一脸不解,秦简忿忿道:“老同窗来一次,你还这么抠门,这么小的杯子,分明是藏着掖着。”

朴游莞尔一笑,唤仆役上前换了大海碗:“骂我小气,今天用酒淹死你。”

轩辕大唿痛快,与秦简连干三碗,面不改色。燕荪眼中波光一闪,问道:“你以前可是滴酒不沾,什么时候有这海量?”

“酒可是好东西,”秦简乜斜着眼,“哈哈,谁能解忧,唯有杜康。这可是天下间至妙之物,嫂夫人。”掣出折扇,翩翩摇动,一派风流气度,若不知他底细,还真以为浊世佳公子。

燕荪听得“嫂夫人”一语,脸色遽变,直勾勾地看着他,陡然间决堤洪流般,有什么东西要轰然涌出。朴游暗叫坏事,忙解围道:“今日秦简远来,轩辕兄也是久聚,我府中尚有珍藏的御酒,乃先帝所赐,今日便拿出来,让两位喝个痛快。”

燕荪倏地站起:“轩辕是知酒的人,下次来独饮罢了,今天却不许拿出来糟蹋!我身子不适,少陪了。”起身便走,怒气冲冲,再无雍容风度,裙裾刮起一阵香风,旋即出了院子。

朴游、轩辕二人面面相觑,秦简这个祸胎却毫无自觉,举箸啧啧品尝菜肴。朴游尴尬笑道:“内子就是这急性子,轩辕兄勿要见怪。”

轩辕抚髯道:“真性情,真性情,寻常倒难见她这般。”秦简却不识趣:“老朴,你单向老轩辕道歉,致我于何地?”

朴游一翻白眼:“你把她气成这样,等着被收拾,哼哼,燕荪的手段,你也见识一二。”秦简大咧咧道:“我怕什么!我是贵客。喂,把御酒搬出来,我和老轩辕喝个痛快。”

轩辕也两眼发亮,显然酒虫勾动,坐立不安。朴游却搓着手,歉然道:“家里一应事情,都是燕荪作主,大到钱财地契,小到丫环仆役,都只听她的。这酒窖没她吩咐,可打不开。”

秦简嘲笑道:“你好歹位列朝堂,齐田国里数得着的人物,活得这般窝囊!”朴游苦笑道:“燕荪早就说了,家国大事她决不掺合,比如太一之战谁赢,草原什么时候打清蒙,黎人什么时候攻岭南,都我说了算。”

秦简、轩辕击案大笑,气氛重又热烈,三人觥筹交错,倒也喝得痛快。

扶湘来到驿馆,已是午后时分。仙宗未立国祚,但为中原宗主,驿馆豪华更在诸国之上。它与皇城比河而立,占地极广,建筑巍峨堂皇,便似一座独立宫殿。扶湘在执事的引领下,走过一百单八的犀阶,穿越重重宫门,秋风随之排闼而进,摇落草木,吹皱莲池,在高墙重拱间呜呜徘徊。

扶湘止住步子,望着偌大的宫院,低不可闻地叹息。再壮丽的宫殿,若无人声相闻,也徒然摆设而已。多少年了,仙宗的辉煌江河日下,往昔的荣耀渐而没落,便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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