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第3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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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背影浑身绞劲,脚趾头都要把靴底扣出洞来。
这期间掌旗已然抱着钉好的大旗返回,在两名士卒帮手下,将旗杆用绳拉起,插在石槽中夹好,又有四名军卒抬过厚重的青石香案,摆在旗下,布置好香炉退在一旁。一切齐备,瞧得日晷上针影指向巳时,戚继光向常思豪、俞大猷等人点头示意,几人穿过士卒,一齐来到香案之前,折膝跪倒。
戚继光手拈长香,向天祝道:“皇天在上……”忽然风力稍稍转强,旗猎如舞,碗口粗的旗杆嘎吱吱摇了两摇,“喀差”一声,竟然断为两截。
大旗扑尘坠地,一时将众人都看得呆了,众文官不少人以袖遮面,看似挡风,实则掩笑,也有的知道祭旗之时发生此事,大不吉利,都变了脸色。戚继光瞧那旗杆断处有不少钉洞,眼睛登时一立,霍然站起,揪住那掌旗喝道:“鼠辈安敢如此!”那掌旗身子紧缩:“是将军说要多钉些钉子,不干我事!”戚继光怒道:“胆敢毁我军旗,折我军威,今日我便杀你活祭!”说着往前一搡,回手就要拔剑。
“且慢!”随着话音,一人按住了他的腕子,笑道:“一杆旗子而已,戚大人何必如此呢?”戚继光怒极之下万事不顾,喝声:“闪了!”膀子猛地一晃——那人就觉胸臂间一股大力陡来,双脚登时离了地,身子腾起来飞出五六尺,脚跟沾地蹬蹬蹬跄出去十多步,扑嗵一声跌倒尘埃,甲叶子哗啦啦乱响,好似摔破了一袋碎铜钱。亲兵赶紧过去搀扶,神机营两大翼长同时挺身而出,喝斥道:“戚继光,你胆敢对汪翼长动手?这太也无礼了!”
戚继光一看地上那人细皮白肉,正是神机营三大翼长之一的汪剑华,登时脸色一变:打自己调到神机营就没少受他的歪毛气,平常都是陪着小心好好伺候,不想今日领旨出征,大庭广众之下倒闹出这等事来。
汪剑华养尊处优,久不知战阵为何物,哪受得了他的虎狼之威?加之身上披甲太沉,倒下便站不起来,颤手指道:“好你个戚顶灯,你好大胆子,仗着军功为所欲为,竟敢殴打本官?咱们到我舅舅……到提督大人那儿评理去!”
俞大猷、常思豪等一见这情形,都怒火上撞,待要上去分拆,就听营门处传来勒马嘶鸣声响,有尖锐声音道:“圣旨到!”
登时营中全员都跪倒在地,汪剑华一听也不敢闹了。
只见马队开处,一乘小轿现身,轿帘撩起,程连安快步下来,向众人喊话道:“圣旨下!召云中侯及俞戚两位将军火速入宫!”
第三章 惦记
已经在祭旗临要出征,又突下急旨,显然大不正常。
常思豪、俞大猷和戚继光相互瞧了一眼,觉出要有紧急大事,赶忙领旨随程连安起程。路上探问究竟,程连安道:“只知是厂里刚接到一份军情交了上去,具体我也不清楚。”三人对视一眼,均想:“不好!难道古田起义了?”
到得宫中,隆庆立刻召入,见三人摆手免了礼,将一份战报递过道:“三位卿家,你们看这该如何是好?”
常思豪接过一看,战报上写着简单几行字:“探土蛮控弦九万顺松花江南下,意取路辽东,窥视京畿,其骠骑神速,至在朝夕,望朝廷速派精兵增援。辽阳副总兵李成梁。”
“九万!”
戚继光和俞大猷瞧见这个数字,都暗吸了口冷气。隆庆的脸色更是难看:“如今南北皆乱,我大明可真要亡国了!”
戚继光向上拱手道:“皇上,辽东乃京师屏障,永平、广宁、辽阳这一线绵延伸展,要略甚多,李将军既要防土蛮,又要防朵颜,偶尔俺答绕道,也会从这边来攻,他一个人确实孤掌难鸣。臣愿率手下部卒驰援辽阳,兼顾广宁,形成犄角之势,则贼必不能入,京师可安。”
俞大猷的兵都不在此,隆庆自知这是最佳方案,连声道:“好好好,不知将军需要多少军马?”戚继光打个沉吟,说道:“臣带手下浙兵三千足矣!”
隆庆虽知他能征善战,但他这三千人和李成梁的人马加在一起也不到一万五千,对付九万精兵,实在心里没底,脸上怔忡,露出难以放心的神色。戚继光道:“启禀皇上,恕臣直言,京师拱卫这三大营久不操习,军纪废驰,而且官员各有根基,臣调在手里也指挥不动。臣这手下三千浙兵人虽不多,但训练有素,善以阵法破敌,打起仗来足可以一当十。”隆庆点了点头,仍是难以放心,犹豫片刻,冲常思豪道:“贤弟,南方的事情,就交给俞老将军去办,你随戚将军同行如何?”
常思豪皱起眉来:“我倒没有问题,只是聚豪阁人武功高强,只怕老将军有个闪失……”
俞大猷与他没共过事,身边跟着这么个侯爷,也不知道有多别扭,本来就不愿与之同道而行,此刻见有机会,正好趁机将他甩脱。拱手道:“侯爷不必多虑,老朽不才,当初也学过几年荆楚剑法,况且军中防护严密,安排下三五十名铳手,便是身份再高的剑客,也逃不过这一闪火去。”
一言入耳,诸剑毙于铳下的情景瞬间便在常思豪心头掠过,难受之余,也知他所说并非虚言。点头道:“老将军务必珍重,当以剿海贼为先。聚豪阁的事情可以缓办,等北方风头一过,我立刻到南方与你汇合,到时候同心协力,再作处理。”心中暗祷:“但愿聚豪阁的人别去招惹他才好。”
俞大猷道:“就依侯爷。”
时不我待,当下三人急急出宫拱手作别,俞大猷带人南下,常、戚二人到大营点军便行。秦绝响和刘金吾也没顾得说上话,糊里八涂送行回来,问了程连安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秦绝响道:“怪不得他们反倒往北去了,这什么土蛮又是哪一路?跟鞑子有什么区别?”
刘金吾道:“嗨,这帮人说起来可就乱了去了,其实他们也算是鞑靼的一个分支,俺答、吉囊这一辈往上数有个‘小王子’,是大元大可汗,小王子上头还有小王子,叫马可古儿吉思,这马可古儿吉思往上还有个‘小王子’,叫麻儿可儿,他是脱脱不花的儿子……”
“得得得,得了。”秦绝响听得大是头疼:“怎么这么多小王子?又什么孤儿、急死、不花的,乱七八糟!”
刘金吾笑道:“鞑靼部落很多,本来他们相互间总是在打,就是争这个小王子的号,跟咱们朝廷来交涉的时候,也总是用这个号。那时候咱们的边防总体还算轻松,后来大元大可汗这代小王子抢够了财货,懒得打仗了,于是带着自己的人向东迁徙,改称土蛮。原来待的河套地区被俺答和吉囊占据,他们平了鞑靼许多小部 落,没了内耗,一致对外,立刻就强盛起来了。相比之下,土蛮倒显得老实一些,现在他们的首领叫图们,刚登上汗位没多少日子,不过这帮人哪,老实都是假老实,这不领兵又来了吗?”
秦绝响托着下巴点头:“嗯,图们、俺答……这伙子人总之都是元朝余孽,可惜太祖得了天下便修长城把他们圈在了外边,若是当时杀出去灭了,现在也就没有这些事了。”刘金吾道:“灭?说着轻巧!这帮人从小猎牧为生,弓马纯熟,不好打啊!”程连安笑道:“不过是几个遗老遗少、假子继孙而已。侯爷的大军一到,也就将他们收装包圆了。刘总管担的什么心呢?”
刘金吾点头笑道:“也是。他打他们的,咱玩咱们的,侯爷走时,我已把愿许下了,小秦爷,程公公,咱们这也没外人儿,大过年的想到哪儿玩玩儿?点地方儿吧?我请了!”程连安眯起眼来:“哎哟,这不好吧?让刘总管破费,那怎好意思呢?”刘金吾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什么?”秦绝响挂记着馨律,摇头道:“不成,我有事,得先走一步。”刘金吾大感泄气,紧拦慢挡地拉住道:“你能有什么事?难得咱们仨聚一聚,你这一走我倒没什么,不是把程公公冷落了吗?”程连安笑道:“不碍的,不碍的,我这是个腐身子,本也招着忌讳,玩什么都不方便哪。”秦绝响已知这小安子是冯保的义子,和自己年纪相仿,感觉上似乎是个可交可用之人,既然有这机会,和他亲近一下套套交情也未尝不可。当时便换了笑脸:“公公这话就说远啦!我在南镇抚司,你在东厂,要说近,咱俩可比小刘哥还近哪!什么嫌弃、忌讳的外道话,以后可别说了,说这些,不是打我的脸吗?”程连安挠着腮帮一笑:“哎哟,那是不能说了,咱们是一家人,打您,还不是打我自个儿吗?”三人两两互望,笑忒嘻嘻,拢作一团。
此时天已近午,三人先到“白浪翻”吃了河鱼,又到“玉竹苑”捏脚松腿喝了下午茶,玩得轻松愉快。程连安担心厂里有事,先自去了。眼瞧天色要擦黑,刘金吾又带秦绝响到西城“忆君怜”喝花酒。
面对这一屋子的姑娘,秦绝响感觉索然无味,刘金吾看了出来,笑问:“怎么着?都不合心意?”秦绝响点头:“没味道。”刘金吾侧目坏笑:“不是姑娘没味道,是你心里有奥妙。说说吧,惦记上谁了?”秦绝响嘿嘿一笑,一副“我能惦记上谁”的表情。刘金吾拍着老腔道:“京中各大馆院的花魁,没有我不熟悉的,瞧上谁,告诉哥哥,一准儿给你玉成好事儿。”说话时瞄着秦绝响的表情,见他默不作声,忽然若有所悟,嘿嘿一乐,凑过来道:“莫非你看上的,是个良家?”
秦绝响低头不语。
“唉,那可难了。”刘金吾眼往上翻,背往后靠,手拢后脑,两腿一伸,叹道:“这话也就跟你说,像咱们这种风流种子,天生是属杜鹃的,到别人窝里下个蛋还成,却长久不得,只因咱们这性子,往往不待人家来赶,自己却先烦了。兄弟现在还小,若只是玩玩,还是别坑人才好。”
秦绝响道:“唉,若只是玩,我也不用这样子了。”
刘金吾瞧他小脸愁容满面的样儿,忍不住好笑,知道这种事越是去问,他便越不说,不理会时,他自己定然先熬不住,因此抱着后脑勺,闲闲哼起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