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8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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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昂冷笑道:“此为一族之私,非为天下之公也。”
是勋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庶民斯有私也,天子岂有私哉?如汤、武革命,流血漂杵,今魏受汉禅,不杀一人,岂非黎庶之福祉耶?汉德既衰,必有取而代之者也,若无陛下,得非董氏耶?袁氏耶?彼亦可效汤、武革命,则填于沟壑者,亦不识凡几。适云汉帝禅魏,德也,然若魏不受禅,欲强取之,其德何所由之?则魏之受禅,乃亦德也。”
最后他干脆压低声音警告曹昂:“太子若复云归政于汉,则陛下必废黜太子,即欲归政,其可得乎?且神器至大,既失者不可再有,人心若弃曹氏,何待太子之让耶?人心若在曹氏,让必祸于天下,岂仁者之所为哉?!”
曹昂有没有彻底被自己说服,是勋并不清楚,只是从此之后,曹昂倒是老实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到了这延康三年,突然间又出事儿了。
缘由就在于曹昂不知道受谁蛊惑,跑了两趟白马寺,听寺中僧人讲经,似有所得,于是也在宫内悬起了佛像,朝夕供奉。倘若仅仅如此也还则罢了,是勋是知道佞佛的皇帝将会惹出多大乱子来的——比方说梁武帝、武则天——曹操与群臣可想不了那么远,觉得这信佛嘛,就跟相信神仙方士似的,只要别一天到晚派人去到处搜集长生不死药,劳民伤财,那也无伤大雅嘛。
然而就在本年春季,突然有一名僧侣来到洛阳,暂时驻锡白马寺中,曹昂某次前往上香跟他撞见了,与之恳谈,大喜过望,就此把这个和尚请入宫内。从此以后,他不再攻读儒家经典,却整天痴迷于佛经释论,甚至斋戒、禁欲,把大群妻妾全都抛诸脑后。
本来吕布之女于归之后,颇得曹昂宠爱,可是如今他连吕氏女的寝室也一连好几个月不再履足。吕氏女委屈之下,跑去找曹操哭诉——老爹是期盼我给魏太子生下个儿子来,将来好想办法继位为君的,如今这儿子还没能生下来,老公就不再跟我房事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曹操大怒,当即下旨捣毁了曹昂私设的佛堂,并将那名僧侣逮捕下狱。曹子修倒是也真绝,他找曹操求情不得允准,一怒之下,干脆跑去白马寺,要求落发出家!
这事儿可彻底地闹大了……(未完待续。。)
第八章、佛国之愿
虽说这年月没有什么保密意识,但倘若事情只在小范围内发酵,所引起的波澜自然也不会太大。可是如今太子曹昂竟然亲自跑去白马寺要求落发出家,把原本的宫掖之事给一杆子捅到民间去了,那还会有人听不到传言吗?
这可是天大的丑闻啊!
且说白马寺的僧侣自然不敢接纳曹昂,曹昂便跪在佛像面前,长久地不言不动。曹操闻报,勃然大怒,便即遣人将曹昂接回宫中——可问题是你还并没有废黜曹子修的太子之位,他坚决不肯挪窝,难道谁敢把他给绑回去不成吗?除非曹操亲往……问题堂堂天子,哪有跑佛寺里去迎儿子的道理?
父子俩就此顶上了牛,曹操说你要再不回来,我就一把火烧了白马寺,并且下诏全国禁绝释道;曹昂说要我回宫也简单,除非老爹你放了狱中的僧人,而且允许我继续拜佛。
曹操乃与亲眷、重臣们商议,太傅、新城公曹德说啦,为今之计,只有暂且依从太子,把那和尚从牢里放出来为好。曹操一咬牙关,说左右不过一个乡下和尚,说杀也就杀了,说放也就放了,问题我咽不下这口气!夏侯惇就说:“乃可挟此僧往说太子也。若彼肯言释道之虚妄,太子必悟。”解铃还需系铃人呀。
曹操说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这招?我早就派人去威胁过那和尚啦,说要么你去劝说曹昂回头,要么就等着餐项上一刀吧,谁想那和尚骨头特别硬。百般用刑。却坚决不肯屈从。
夏侯惇就问了。您派谁去威胁那和尚的?见有一位舌辩无双之士在朝,干嘛不请他帮忙呢?曹操这才猛然醒悟,当下注目是勋:“宏辅可为朕说动此獠否?”
是勋心说我就知道,最终这路事儿还得落到我的脑袋上。话说他对自己的口舌之利,向来是很有信心的,唯独这一次真没把握——“臣素不喜释道,不明其理,且闻佞佛好释者。往往如堕迷梦,身陷渊薮而不自知也,恐非言语所能动者矣。”对于那些宗教分子、狂热信徒来说,还真不是依靠辩论就能让他们幡然悔悟的呀。
曹操一皱眉头:“朕今唯赖宏辅,卿可试往动之。”你就先试一试看再说吧。
是勋无奈之下,只得接受了这一指派,于是前往洛阳狱中去见那个和尚。当然在会面之前,他得先调来那和尚的相关档案瞧瞧,以期做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然而不看还则罢了。一看之下——我靠这里面必然还有隐情!
于是坐于狱中,命提那和尚过来。时候不大。狱卒就把和尚拖拽来了,是勋定睛一瞧,只见对方**着上身,从面部直到胸腹、脊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纹,皮肉外翻,鲜血淋漓,光看着就足使人心惊胆战。如此重刑之下,这和尚仍旧不肯去劝说曹昂,看起来自己今天确实要啃一根硬骨头啊。
狱卒把那和尚拖到是勋面前,才一松手,那和尚便努力挣扎着爬起来,双膝盘屈,全跏坐下。是勋命取温水过来,给这和尚饮了,然后摆一摆手,摒退众人。
和尚喝完了水,把陶碗轻轻放在案上,然后双手合什当胸,也不去瞧是勋,却缓缓阖起了双目。是勋不禁冷笑道:“契阔岁久,法师还记得我否?”
和尚闻言,微启双目,上下打量了一番是勋,茫然道:“贫僧眼拙,未识施主之面……”是勋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我营陵是宏辅也。”
那和尚听闻此名,不禁微笑:“是太尉……昔在徐州陶恭祖驾前,曾略识半面,岁月匆匆,时光荏苒,昔日翩翩士子,今朝一国辅臣,贫僧睹面不识,还请恕罪。”
是勋忍不住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说是啊,想当年自己年方弱冠,嘴上连毛都没几根,如今却将届四旬,长须当胸——原本就不算多么稔熟,这再分别二十年未曾见面,一般人确实认我不出来。
那么这和尚乃是勋故人,究竟是谁呢?他俗家名字叫做笮融,字伟明,乃徐州牧陶谦之臣,不过这位笮伟明先生并非忠诚之士,却是乱世枭雄,率军搅扰徐、扬两州,所过多杀吏民,手上血债累累。他本就信佛,后来兵败逃亡,不知道怎么一来竟然大彻大悟,真的去做了和尚,并取表字的谐音,道号“纬氓”——那意思大概是:一介宣扬非儒家学说的愚氓而已。
曹操不知道纬氓即笮融也,是勋却深晓此人根底,缘由是纬氓曾经驻锡郑县,宣扬佛法,而郑县令恰好是是勋的从弟是峻。是峻首先认出了纬氓的真身,于是写信给是勋,问该如何处置。是勋回复说你暂且监视即可,他要是真的“放下屠刀”,此人昔年名声虽恶,跟咱们还真没什么深仇大恨,就不必多造杀业啦。
然而是勋料想不到的是,一来二去的,是峻竟然与纬氓结为好友,并且接受了对方的教化,也开始信起佛来了;更想不到的是,纬氓和尚在郑县呆了整整三年,突然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来到洛阳郊外,驻锡白马寺,还跟曹昂见了面——就此惹出了这么一场滔天风波来。
于是是勋直截了当地询问纬氓:“法师在郑县甚乐,何故东来?谁引汝东来者耶?”究竟是谁教唆你来掺和曹氏立嗣之争的?!
纬氓摇一摇头,微笑道:“贫僧自来,并无人引,若言引者,岂唯佛乎?欲宏佛法,当居国家之中,故此远来洛阳耳。且白马寺为中土圣地,贫僧想望久矣。”
是勋一撇嘴,那意思——我不信。
纬氓乃道:“贫僧不意而遇太子,太子仁厚,亦有佛心。是故传法于之。并无意涉天家事也。今飞来横祸。落魄至此,未知太子如何?太尉可能相告否?”
是勋冷冷地一笑:“太子欲效佛陀,入伽兰之寺,而断父子恩义,岂非汝所教者耶?”
纬氓听了这话也不禁大吃一惊:“贫僧实不曾教太子如此!”
是勋说不是你教唆的最好,那么你就前往白马寺去劝说太子,让他放弃释道,与天子言归于好吧。如此一来。天大的祸事皆可消弭,国家得以安泰,你的性命也能够保全。
纬氓沉吟少顷,最终还是摇一摇头:“太子既有向佛之心,贫僧又焉能劝其去正而就邪耶?贫僧愿往白马,说太子返回宫内,谢罪天子,然终不能断其佛缘也。”
是勋有些不耐烦了,一拍桌案:“汝竟待如何?可明言也!”
纬氓淡淡一笑:“吾待如何,以太尉之智。不难察也。自汉之桓灵以来,人心堕落、世情毁荡。百姓辗转泥涂之间,诚末世哉。欲求得拯,当修己身,皈依佛陀,舍此恐无他途。太尉辅佐天子,定中原而创制度,注经典而教士人,似若有功,其实缘木而求鱼,终不能致太平者也。若使人人信佛,斯可安靖。”
是勋一挑眉毛,说原来如此——你是想把曹魏的太子、将来的天子给教成一个佛教徒,诏命全天下人都信仰佛教,是这样吧?
纬氓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若太子无佛缘,贫僧亦不能教之,既有佛缘,乃可度也。先度其君,再度其民,无须诏命,自然上行而下效也。若使中国为佛国,斯可永享太平,再无战乱矣。”
是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说你哪儿来的这种妄念妄想——“佛有何力,能致太平?”
纬氓说佛有大智慧、大神通,不过这些说了你也未必明白,更未必相信,只是——“若使皈依释道,研习佛法,可开宿慧,去诸般妄想,弃绝争心,但无争心,自无争行,人人不争,太平可期也。”
是勋说中国自有儒经,何需佛法?“儒教人怀仁心、为善行,知序而礼让,其与释道究何异耶?”纬氓说儒学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