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边的阿狄丽娜-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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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班级里只剩下几个请假的“不太方便”的女同学。
陈乔青在盛夏身边坐下。她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所以呢?你也想来奚落我?”盛夏转过面具一般故作坚强的脸。
“我可没那闲工夫。”陈乔青无聊地挑了挑眉毛,随后问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事是谁抖出来的?”
盛夏没有作声,只是盯着她。
“他们都说是千草……”
盛夏就像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攥紧了手中的作业本,陈乔青后面又说了什么,她一句也听不到了。
“喂,盛夏,你打起精神来!”陈乔青摇了摇她的肩膀,“那个小贱人还没受到惩罚,你不能这样一蹶不振!”
“呵,惩罚……”盛夏似笑非笑,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
“哎呀,你别这样。你以为我们为什么留在这里?怎么说也是朋友一场,你有麻烦,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你要怎么帮我?”盛夏失神地喃喃道。
“把那小贱人收拾一顿,让她彻底滚出这个学校!怎样?我们可都等你一句话了!”
陈乔青的脸露出决绝的表情。
盛夏看看她,再看看身边围上来的那群伙伴。她把手中的作业本越攥越紧,终于一声裂响,作业本撕烂了……
千草是在卫生间的门口被她们截住了,她们把她带到了教学楼的天台上。
十月的天黑的特别快。还不到放学时间,夕阳已经在天边摇摇欲坠,血色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从高处望去,这个城市的高楼大厦水泥钢筋如死寂般麻木不仁。
很久以后,千草回忆起那天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她们把她包围在中间。她站在阴影中,像棋盘上的一颗无路可逃的棋子。
“是你把盛夏的隐私捅出去的?”
这虽是一个问句,却不是为了得到答案。已经肯定的事情不需要再次确认,只是为这场将要开始的暴力做一个开场白罢了。
千草刚要出声,突然一直脚踹过来,正中她的心口。她的身体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紧接着又是一脚踹在她的背上,然后是无数的脚在她的身上胡踢乱踹。剧烈的疼痛让她几度昏厥。她在朦胧的视线中看到盛夏站在人群之外,她的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是一种充满恨意的冷漠。
然而,随着事态的升级,盛夏渐渐无法冷静了。
这点皮肉之苦似乎并不能让她们满意。她们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和头发,千草痛苦的哀求声也没办法叫她们住手。
盛夏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恐惧让她的身体开始发抖。
她终于转身逃下了天台。她跌跌撞撞地冲下一层层楼梯,迎面撞在一个人身上。
陆群飞受林伯母之托与学校告了一下午的假,来北城高中的教务处商讨关于千草的转学事宜。临近放学,他来到教学楼,想与千草一同回去。
他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盛夏慌慌张张地跑下来,脸上的表情就像撞了鬼。
“你怎么了?”陆群飞吃惊地问她。
一看是他,盛夏惊恐地捂住自己半张脸。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越哭越大声,无论陆群飞怎么追问,她只是摇头。最后,她断断续续地挤出两个字:“天台……”
陆群飞预感到什么,他连忙推开盛夏冲上楼去。
他迈开长腿,三级并做两级,一口气冲上了天台。
上面的场景令他触目惊心。只见千草□□着上身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脸正被一只脚踩在地上。
陆群飞怒吼一声,推开围殴的人群。他飞快地脱下外套包裹住她的身体。
千草的目光没有与他交集。她披头散发,满面泪痕,眼睛如死去了一般呆滞,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
他的心里即便最坚硬的地方也彻底粉碎了。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抓过为首的陈乔青,眼里喷射出熊熊的怒火。
“为什么这样对她?为什么!”他逼视着她吼道。
陈乔青吓得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到处传盛夏爸爸的事……我们,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
“方乒乓那小子做的事,你们全按在她的身上?”
陆群飞愤怒地扫视其他女生,她们全都退得远远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我不打女生,但不表示我会放过你们!”
陆群飞冷冽地盯着她,言罢,收回目光转向千草。
此刻,他才发现千草已经不见了……
陆群飞追下来,没有看到千草的身影。他慌了神,一路抓过身边的学生询问,所有人都说没看见。
他跑出校门,面对十字路口的车水马龙,全然找不到千草的踪迹。
她应该是回家了……
他抱着这个念头,拦下一辆出租车,向千草的家急驶而去。
林伯母对陆群飞的突然到访感到诧异,她回说并没有看到千草回来。陆群飞脸上露出的近乎绝望的表情令她更加困惑不解。不等林伯母细问,他嘱咐了句如果千草回来务必给他回个电话,便匆匆告别而去。
走出小区,陆群飞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如果千草不是回家,她会去哪里?
她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陆群飞实在想不出任何可能的去处。
她会在哪里?
在哪里?
他头痛欲裂,不得不按住太阳穴让自己冷静下来。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他想也不想直接挂断,他现在已经烦躁到不能与任何人对话。谁知这个号码并没有放弃,继续回打过来。
在手机第三次响起时,陆群飞接通了电话。
“群飞哥……”
那头传来千草的虚弱的声音。
“千草!”陆群飞顿时精神一振,急切地追问:“你在哪里?千草,快告诉我你在哪里?”
“……活着好辛苦,对不起……”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便挂断了电话。
陆群飞像猛遭了一击,脑核嗡嗡作响。他飞快地回拨过去,那边始终无人接听。在他不知拨打了第几回时终于接通了,传来的却是一个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
“喂,这里是公共电话亭,你觉得很好玩吗?”
“你……你好,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女孩?个子很小,穿着一件男式的棒球外套,她应该刚走出电话亭不远。”
“哦,那个小女孩啊,她刚上了一辆出租车,已经走啦。”
“麻烦你告诉我她是去往哪个方向?”
“嗯,往南区的方向吧。喂,小子,她是你妹妹吗?天都黑了,怎么能让一个未成年人到处乱跑?”
陆群飞没做解释,他道了谢,挂断电话。
……她为何会说出那种话来?
陆群飞有种极不祥的预感。他不敢细想,慌忙拦下一辆出租车,向警署驶去。
在警察局等候消息的陆群飞一天一夜未合眼。他像一尊石像呆坐在座椅上,一动也不动。每当有人进来时,他才抬头张望。那是一种急切期盼的眼神,令每一个与之目光接触的人都不免动容。
直到第二天傍晚,两个警察走进来。他们拿出一只白色的运动鞋,说是江桥上找到的,请他辨认。
陆群飞只看了一眼,便面如死灰。他瘫坐在座椅上,双手捂住了脸。
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劝慰了几句后,便将详细的经过与他说明。
千草是在北城高中附近的公用电话亭打出那通电话的。按时间来推算,陆群飞离开学校赶往千草家的这段时间里,她还在学校。以她的伤势,她知道自己跑不远。她一直躲在学校里的某个角落,等他离开后才出来。也就是说,她从走下天台的那一刻,就已经下定了赴死的决心。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与自己最爱的人通完电话,便搭上了向南的出租车。
通过对当事出租车司机的询问,确认了那是一个个子瘦小,身穿男式棒球外套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瘦得可怜啊,看一眼就忘不掉。”这是出租车司机的原话:“她说要去南区。我看她精神不太好的样子,一路上多问了几句。她什么话都不肯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内向的小孩。到了目的地,她掏了半天的口袋才掏出十元钱,还不够起步价呢。我看她孤零零的一个小女孩怪可怜的,就说算了。嘱咐了她几句注意安全就走了。那儿离江桥还不到五百米的距离。我要是知道她是要上桥寻短见,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离开的。话说回来,现在小孩的心理承受能力真是太差了。失恋了,想不开;考试不及格了,想不开;父母没给买手机,想不开。我们在他们这么大的时候,神经比电线杆子还大条,摔打着就长这么大了。你说是吧?警察同志。”
另一名目击者称,他开车驶过江桥上时确实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大桥中央一侧。衣着和身型特征都与千草相符。那时大概是晚上八点左右。
她是什么时候跳下去的?没有人知道。
接到报警后,警方迅速展开了搜寻。直到第二天傍晚,他们才在离桥头一百米的地方找到了这只掉落的白色运动鞋。而江桥的下面,则是波涛汹涌的滚滚江水……
“江水流速急湍,几乎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恐怕,连遗体都很难找到。”
最后,警察同志如是说。
陆群飞起身,僵直地走出警察室。他径直来到一楼的洗手间,反锁上门。
他一拳砸在白瓷砖墙上,紧接着又是连续的挥拳,直到手关节的破口处渗出了猩红的血液,沿着墙面潺潺流淌。
他的心此刻也在滴血。他的额头顶在墙上,泪水顺着光洁的面庞滑落而下。只要一想到千草在面对江水时抱着怎样一种心境,他就感到心痛入骨。
现在想来,有好几次,千草在与他目光对视时,那双漆黑的瞳仁里都像有一种求助。而他,只当她是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