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卿情-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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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岁月,不抵此时暮色听雨,一生里,难得的静谧与从容。
“咚咚——”远处古刹里传出了连绵的钟声,一圈一圈涟漪般扩散。
袅袅不绝的余音在雨中回荡。
钟声古朴沉雅,携来了寺庙独有的幽谧,伴着山间鸟鸣,使人如堕岁月轮回。
兰倾旖细细听着钟声,心中泛起了岁月倥偬的恍惚。
她转头看向山下,那里,层层白云飘渺,似隔绝了另一个世界。
山道上徐徐而来一抹白色身影,山岚雨雾中他的身影模糊看不大真切,兰倾旖也只一瞥而过。
白衣人在山道上踽踽独行,穿云拨雾向山崖而来。蓦地,他在亭边停住脚步:“这不是兰姑娘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呆着?”
兰倾旖回头看去,笑了,竟然是认得的人。“连大将军,你会出现在这里,还真是令人意外。”
连珏白衣皎皎黑发轻飘,怀抱着一张古雅的桐木琴,正伫立在雨中看着她。
他衣袍在雨中翻飞,经雨而不湿,雨丝在离他还有一尺的时候就被他外放的真气无声弹开,看上去倒是十足十的山中高士的韵味。
“上来坐。”兰倾旖招呼。
连珏也不客气,大步踏入亭中,在离她半尺远的地方坐下,将桐木古琴搁在身边。
“怎么了?难道在许家有人给你气受?”
“许朝玄的健康还握在我手上,谁敢给我气受?”兰倾旖懒洋洋地笑了,“不过有些想家,出来散散心罢了。”
“你和他的关系似乎不错。”兰倾旖随口道。她在许家月余,还是第一次见许朝玄见外客,虽然这人是来拜年的,但这已足够说明问题。
连珏微微一笑:“的确有些交情。”
兰倾旖点头,看着飘飞的雨,她目光有些迷离。
“可惜没有酒。”
一个酒葫芦突然递了过来。
执壶的手指纤长洁净,姿势稳定,稳定到近乎亘古不变的淡漠。
“不喝吗?”连珏看她。
他拿着酒葫芦,喝一口酒,递给她。
兰倾旖爽快地接过,仰头灌了一大口。
酒味辛辣,是烈酒大漠醉,一壶可以让人醉倒三天。
连珏倒有些发怔,没想到她这么爽快,看她的衣着举止,想必自小受到的教育良好,出身富贵,应该不会习惯与人共一壶酒,最起码也会先擦擦葫芦口。
看着她利落的动作,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是在军营里和士兵喝酒。
“你怎么会来这里?”兰倾旖开始没话找话。
“我来拜访方丈大师,给我诵诵经。”
“诵经?”兰倾旖一愣。
“让方丈为我超度超度,以期减轻杀孽。”连珏悠然答。
兰倾旖扑哧一声乐了:“你一个为将者还信鬼神?信了便有心障,还如何挥刀杀敌?”
“人命手中过,佛祖心头坐。”连珏不以为然地答。
兰倾旖一笑,觉得这才是杀神真境界,看来他还真的需要超度。
“将军的命运就是操纵人间杀戮,连大将军,你的灵魂只遵从大地和命运的召唤,所以你这辈子就别想当个普通人了,还是先酒肉穿肠过吧。”她笑意浅淡,眼中有淡淡的欣赏。
“你的医术,传自何人?”连珏直截了当地问。
“我以为你就算想盘问我的来历,也该委婉点的。”兰倾旖晃了晃葫芦,酒波荡漾,似都涌入了她的眼眸。
“在你面前绕弯子耍心机没用,还不如直接点。”连珏坦然。
“我连脸都不肯给人看见,你以为我还会让你知道我的师承吗?”她目光晶亮,似一块打磨的恰到好处的水晶,清晰地倒映出他若有所思的表情。
连珏看着她脸上的面具,终于露出了几分悻悻:“真想扒下来瞧瞧。”
兰倾旖哈哈大笑:“你是第二个想扒我面具的人。”
“第一个是许朝玄?”
“其实扒了也无所谓,反正他也看不见。”兰倾旖露出尺子比量过的标准微笑,“但他若真敢这么做,我会扒光他的衣服再把他绑到玉京闹市场上示众。”
“噗——”连珏刚入口的酒水全喷了出来,一滴不剩地喷成了暴雨梨花。
兰倾旖早有准备,用袖子挡住脸,衣袖上涌起的劲风将酒液尽数挡了开去,“你是存心想请我的衣服喝酒吗?”她满脸嫌弃,“但我可不想自己的衣服喝醉。”
连珏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好!有勇气!”他赞:“正该这样,给玉京的百姓们增加点生活情趣。”
兰倾旖摇头,心说这也是个恶劣的人啊。“其实许朝玄也不吃亏,我对他没兴趣,真的。”她神色坦荡荡:“我小时候偷看师傅洗澡,都会趁机投毒的。”
连珏:“……”这就是剽悍的人生吗?
兰倾旖看着远方古寺灯火,心中忽生寂寥之意。
“夜深了。”她晃着手中空空如也的酒葫芦。
“一生忙碌奔波,唯此刻,山河静好。”
第十七章 吃不起(上)
从哪里来的湿冷的风,风中带着淡淡的腥味。身下飘飘荡荡,如在波光水雾中穿梭,四面都是水,水浪滔天当头压下……从何处飘来低沉的叹息……稳定有力的手……日光投下来打花了眼睛,她努力想看清那张脸,却被日光照的眼泪直流……能够撕裂全身的疼痛。她在地上不住翻滚哀叫……眼睁睁看着巨墙般的水浪压下来……突然惊恐……突然惊恐……
脸上有淡淡的温热,如冬日的阳光映上面庞,她渐渐安静了下来。
半睡半醒间,兰倾旖勉力睁开眼,却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天花板在转,承尘在转,宫灯在转……连许朝玄那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也在转。
兰倾旖努力睁大目光涣散的眼睛看了半天,确定那是许朝玄。可为什么总觉得不对劲?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所有旋转物中最美的那个美色,却抓了个空,不由有些烦躁:“每次都是这样……烦。”
许朝玄的手一顿,偏头将脸对准了她那个方向,想了想,他在床边坐下。
醉的迷迷糊糊全身绵软使不上劲的兰倾旖只觉身边衣料摩擦声细碎,香气淡淡,似有人坐在了自己身边。
她咂巴咂巴嘴,大脑混乱不听指挥,只分辨出对方没有什么敌意,也就由着对方了,脸上有轻柔的触感,许朝玄伸出手,缓缓地拨开粘连在她出汗后湿润的脸上的发丝,一点点将它们拨回原处,指下不自然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摸索着探到她颊边,撕下那张粗劣的面具搁到一边,沾着淡淡香气的面巾擦上了兰倾旖的脸,睡梦中的兰倾旖感觉到因为出汗而湿腻不适的脸被擦干净,肌肤重新变得清爽洁净,每个毛孔都熨帖地张开了,她舒服地轻吟出声,脸颊留恋地往这股温热的来源上蹭了蹭。
手背上柔软的触感让许朝玄愣了愣,指下的肌肤如一抹软云一团轻絮,光洁细腻,如要将他的手吸住。淡淡的热传到他手上,他坐在宫灯下出神。右手膜拜地、缓缓地、一寸一寸流连过指下的如玉肌肤。从饱满光洁的额,到青黛秀气的眉、小巧高挺的鼻、柔软娇嫩的唇……指间触及的每一寸,是诗人笔下最瑰丽的诗行、春日里最灿烂娇艳的花瓣、天边最美丽的一抹霞光。他缓缓地笑了起来,似月下的曼陀罗绽放,花瓣上依然缀着清新的露珠,笑容是清亮的、欣喜的,带着淡淡的温柔,突然就有些遗憾,为何自己看不见?可惜自己看不见,不然便已记下这女子的一切。他叹了口气,觉得这失明既好又不好,好的是可以留她在身边,不好的是看不见她。
这一刻的心事如云,塞得他整个人满满的,飘飘然如临云端。
指尖传来一阵酥麻,温暖地包裹了整个指尖,他睁大了眼,试探性地抽了抽手,指尖被裹得更紧。微微有些痒和疼。
这丫头!他好笑地摇头,终于确定自己的指尖被她咬住了,她以为是什么点心瓜果?
“呸呸——”许是感觉到不对,兰倾旖松开嘴呸了两声,咂巴咂巴嘴,翻了个身面对着里墙继续睡。徒留许朝玄在旁哭笑不得。
夜静谧无声,室外新开的花沾上露珠,淡淡的香弥漫在冷夜长空中,气氛安宁而祥和。
许朝玄安静地坐着,他的面容一半沉在暗影里,一半浸润在灯下,烛火映上他的眼,不再是散漫的、温柔的,而是深邃而静的。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此刻万千心事如跑马,如月下花前俪影双双的欢喜掠过心头。
“师傅……”兰倾旖忽然呢喃出声,“你你说过会带我去……”
“什么?”许朝玄听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下意识地俯身去听。
这一俯身,原本应靠近她耳后,偏偏原来头朝里侧的兰倾旖突然一翻身,脸转了过来,恰好将一张娇艳欲滴的朱唇送上,唇与唇交接,擦过,于无心之间,却如万里苍穹之上突然擦过的电光,如惊艳了万里河山的烟花。那般突兀又迅捷地越过时光越过空间越过生死,抵达沉凝冰封多年的心湖,激起心湖里片片涟漪。是水鸟掠过湖面漾开碧波,是诗人笔下妙句点亮了春光,而沉寂多年的心,再不复平静。
许朝玄有一刹那的僵硬,柔软清亮又不动声色的无心诱惑最吸引人,玉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唇,他微微笑了笑。
睡梦中的少女似在嘀咕着什么,他安静地听着,感受着她的气息,心情忽然平和下来。
他拉过被子给她盖好,用面巾一遍遍擦掉她脸上的汗,窗外疏影淡月、假山上流过潺潺泉水,泻入翠玉般的池中,月色静卧在那一池清漪中,娟娟如静女,这夜如此美好,如此温醇,映着窗纸上相依的一双人影,使人心中油然生起岁月静好的满足,这一刻光阴静好,而前方花圃中,一朵花悄悄凝上露水。
长夜未央,此心自思量。
兰倾旖一觉睡醒,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