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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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芝记起来,沈喻然的故事中曾有这么一个人。
“此人可靠?”
“十分神秘,却在都会中权倾一时。”
“您也认得?”
“不不。”管家有头,“略有耳闻。”
一家人都未睡,坐在厅堂里等家主。
半夜,门铃好歹响了。大家齐齐去应门,尹芝挤在最前头,但见管家楞在当下,门口站着一位先生,银发闪烁,却身材魁伟。沈喻然伏在他的背上,昏昏沉沉。
“何先生。”管家恭恭敬敬。
对方微微颔首,“打扰。”
他闪身进门,小心将沈喻然安顿在沙发上,“没事,不要吵醒他,他很急,受了惊,又太累,在车子上睡着了。”
管家唯唯诺诺,“许氏的事,劳烦何先生费心。”
何氏一笑,小声道,“许氏关注城建 ,热心慈善,这些年来为本埠发展贡献卓越,能为之尽绵薄之力是我荣幸。”
“您太客气。”
“叫喻然宽心,不会有事。”
他转身,“那么,告辞。”
“我从您下山。”管家忙道。
“不必。”何氏摆摆手,“特意甩开司机同保镖,只因多年没独自一人开车也行山路,莫坏我雅兴。”
管家躬身,万分殷勤送至门口。
何氏忽然停下来,“待喻然醒来,替我转告,今日能见到他实在是桩喜事。”
沈喻然一路睡到日上三竿,身体无大碍,只是累坏。
尹芝要叫醒他,好歹吃了再睡,空着肚子当心弄坏了胃。
管家拦住,“叫了也不会醒,他一向贪睡。由他去吧。”
于是直到晌午才长眼,一坐起来便问,“伟棠呢?”
尹芝安抚他,“还没回来,想是还有些事绊住了脚。”
“没有电话来?”
“也许抽不出空来,饿不饿?。”
沈喻然低头看肚皮,“咦?这样瘪!”
尹芝笑,“想吃什么?”
“海鲜焗饭!”
“好好好,叫厨娘弄。”
尹芝打开窗帘,一片白晃晃的秋日阳光。她觉得心情轻松起来,奇怪,她竟开始为他这样担心。
她呼一口气,不忘打趣他,“叫那样的大人物亲自驾车送你回来,好大排场,吓退全家人。”
沈喻然十分不以为然,“朋友一场,难道叫我三更半夜攀山路?”
“不是还有那位小张?”
“他留在都会替伟棠跑腿。”
“何氏家里无司机?”
“你什么意思啊?”沈喻然斜斜看他。
尹芝即刻收口。
沈喻然皱鼻子,“我都知道,你尽爱在背后打探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爱与痛(下)
一整日未见许伟棠人。
半夜,尹芝躺在床上。一下周身冷似冰,一下又如同被丢入油锅里烹炸,辗转一阵,半梦半醒间听得砰地一声响,她骤然惊醒。隔壁有响动,似有东西被摔破。她背紧贴住床板,屏住呼吸听,老屋不隔音,一墙之隔,加之山上夜里格外静,墙一头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
“为何还去见他?”是许伟棠。他声音低沉,有些含混。
“除去他,谁还能平息此事?”
“我一早说我自有分数!”
“我想帮你!”
“不,不,你对我最大的帮忙,是你好生呆在这个家里。”
尹芝呆住,这话让他忽而想起那日医院的天台,许伟棠也是这般口气,她无端抖一下,足下生冷风。
“你当初怎么答应过我?”
“再不离开,再不见何醒印。”
“你没忘,那么今天呢?”
“我怎能眼睁睁见人践踏许氏名声?”沈喻然声音哀切,“余汉声可以百死,你同许氏有何罪?”
“所以你就要再度出卖色相!”这话如刀子般搜地掷出来,他已然喝醉,盛怒之下,口不择言。
“我们怎是你想象得那样不堪!”
“三年前的你们早不是朋友!”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跌落在地,粉身碎骨。尹芝霍地坐起身来,她听不下去,趿着鞋子开门去。手背忽然被按住,她吓一跳,是堂姐,她也醒着,“别管!”
“他会伤到他!”
“清官难断家务事!”
尹芝大惊于她的冷静与淡漠,“所以要坐在这里听之任之?”
“不然怎样?你同我无任何立场可言。”
她说得丝毫不错,却冷酷到近乎无情。
她甩落她的手,“我说过我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她当真扭开门去,堂姐大力扯住她的手腕,“所以就要去敲开那扇门,撕破赖以遮体的伪装,观看一张□□裸的肉搏?”
尹芝答不上话来,两人沉默对峙在一片幽蓝地夜色里。
隔壁的声音倒是静下来,她不知他们最后以什么理由收了尾。周身唯一醒觉的感觉是夜凉如水。
“去睡。”堂姐命令,“明日一早,将今晚听来的话悉数忘却,是你待他两最大的怜悯和仁慈。”
她从又躺回床上去,身下床褥已冰凉,辗转多时,觉得自己已睡着,又有一角的脑子奇异地清醒。她好似同许沈两人站在同一间屋内,她看见许伟棠抱住沈喻然,两人都落下泪来,他听见沈喻然喃喃道,“你放心,我不会再离去,至死留在这里。”转念又有春宵旖旎,她一路做看客在一头旁观,他们滚落在床上,那似爱似恨的交缠像一支炙热的火把。她听见一阵缠绵的呜咽混合□□,沈喻然迷离的双眼,光洁的肩头,他似痛似欢愉地皱着眉。这梦境如此真实。
乍一张眼,仍是凌晨,天空灰蓝。
她翻一翻身,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窸窣的声响。
怕吵醒堂姐,他蹑手蹑脚下床,鞋子也未穿。
拉开门,吓一跳,果真有人在门口,是沈喻然。
她在凌晨一片幽暗的薄光中打量他,仍旧打赤脚,身上的衣衫有种勉强维持整洁的凌乱。
不待她问他便开口,“给我几颗镇痛药。”
他周身并无可见的伤痕,但他暗蹙的眉头表露他在隐忍疼痛。
“怎么回事?”她不由得伸手去拉他。
他艰难地向后退去,小声道,“你别问。”
她阖上房门,跟他站在屋外,“先生呢?”
沈喻然垂头,半晌道,“他出门去了。”
这种时候,去到哪里?她纳罕,却不好问。
送沈喻然回房间去。
地上打落一地碎物。这一夜,这间屋俨然如战场。
“坐下来,我去拿药。”
沈喻然却僵着不动。待她回来,他仍旧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
将药递给他,他立刻毫不犹豫地合水吞下。他这样配合医生,十分少见。
“光吃镇痛药无用,伤在哪里,叫路医生来看。”
她转身要去打电话,却忽然被他拉住。
他冰凉的五根手指传递一种凄冷的绝望。
“别……”
她停住,回头,天色又亮了些,能看清他眼中有片潮湿的清光。
“躺下来可好?”
他摇头,小声道,“会痛……”
她登时明白他的伤处,心里一阵紧巴巴地疼痛。
“你需要止血。”
“不。”他坚定地摇头。
“这样下去很危险。”
他咬牙,她以为他会流下泪来,却并没有。
“你都听到了吧?”
她犹豫一阵,还是点头,“为着什么,发这样大的脾气?”
沈喻然别过头去,“我令他不安。”事到而今,他仍旧替他辩白。错都在他一人。
“有何难言之隐,不如告诉我,我替你伸冤去!”尹芝恨恨。
他并没觉得她无端的义愤可笑,他只是抿住嘴唇,许久说,“我没有委屈。”
“你处处维护他。”
“你并不了解伟棠。”
她不好再说什么,他指尖都透着疲惫,“我叫醒韶韶来打扫。”
他摇头,仍旧拒绝,“请给我留存体面。”
镇痛剂似乎已发挥左右,他眼神有些涣散,尹芝扶住他,“还是躺下来。”
这一次他应允了。
他很快睡着,淡色的晨光已爬上窗台。透过薄纱窗帘,洒在他苍白的小小面孔上。
尹芝站起来,轻轻捡拾地上的残片。出去,给路俊辉拨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旅人与鸟
尹芝一人坐在天台。秋风乍起,山崖下一片惊涛拍岸。
背后传来一串脚步声,她没回头,有一只温热的手放在她肩膀,“不吃早餐?”是路俊辉。
她苦笑,“喻然还好?”
路俊辉点头,“已止血,无碍。”
“他怎忍心伤他至此?”
“这绝非出自他本意。”
许伟棠做人真妙,爱人朋友各个维护他。
“他们昨晚争吵?”路俊辉问。
尹芝点头。
“天不亮伟棠电话打到我卧室。”
难怪他来得这样及时,尹芝以为他踩爆油门。
“阿芝。”路俊辉叫她,“在伟棠面前,佯装凡事不知对彼此都好。”
“谢谢提醒。”
“你满脸不忿,何必?”
“先生占有欲实在可怕,甚爱必大费。”
路君笑笑,“我想到一则故事。”
“说来听听。”
“有位旅者,一路风霜荆棘。忽在密林深处适逢一只色彩斑斓的灵鸟。他停下来欣赏,为它绮丽的羽毛艳羡不已。但很快,他发觉四下并不只有自己,许多人同他一样,向鸟儿投来渴求的目光。他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赶走其余观鸟人。可于事无补,倘若仍放它在此处,他或许终有一日会被为贪心的旁人捉走。于是他设好暗器狠心捕获它,将它带回家中,关在华丽的鸟笼中勉强供养,虽然它已消散在大半灵性,但此刻,他是它的唯一拥有者。他终日凝望它,仍觉不够,他慢慢剥去它的羽毛,剪掉它的翅膀,此时,即便随意打开鸟笼,它却只能蹒跚几步,还好,它已永远在他掌心。”
故事很短,尹芝听罢沉默许久,肩头不由自主轻轻颤抖。
她问,“认识许伟棠廿多年你可知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