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等待-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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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房子所有的窗户和拉门打开,用吸尘器清理六坪大的房间,冷风吹进屋内,房子的通风状况顿时变好许多,明宏静悄悄地回到走廊上,转头只见她努力地打扫着,没有任何听到脚步声的样子,於是明宏顺利地回到客厅去,他回到往常坐着的位置,位於他右斜前方的窗户还开着,冷空气透过他身上的衣服让他直打哆嗦,车站月台就在离窗户两公尺远的地方,用来防雨和遮阳的简单屋檐用几根铁柱子支撑着,而从房间的角落隔着窗户仰望天空时,会有大半的天空被屋檐挡住,只能看见一半的天空有着像铁一般灰的颜色。
他想起刚刚在橱柜中听到的对话,他藏身的房间大概是她父亲的房间,阿满好像是跟父亲一起生活的,然而明宏不知道是从什麽时候?或是因为什麽样的理由造成阿满他们这样……阿满妈妈怎麽了,关於她的妈妈,明宏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种,但是这种问题毕竟只有问她自己才知道。
他无法想像一个家的人口会那麽少,明宏的家庭中,祖父母都还健在,还有父母和两个兄弟,家里经常都是闹烘烘的,围着被炉坐着用餐——虽然厨房里有餐桌,但是通常都是将饭菜拿到客厅用餐。因为家里人数多,被炉上摆满了盘子,一点空隙都没有——看来她以前是跟父亲两个人一起生活的,他们吃饭时是怎麽吃的?餐桌上会有很多空间吗?
父亲死了,她在看不到的情况下独自生活,就这几天所看到的景象,她似乎没有不便之处,也许是已经住惯的缘故吧,还是可以自由自在走动,会发生的事情还是都可以预测的吧?
他想起爬上楼梯那晚的漆黑景象,楼上有着很深的黑意,宛如连像小灯泡那样的光都被无声吞噬一般,然而在这样的黑暗中她却畅行无阻,平顺地生活,只要置身於家中的黑暗世界里,似乎什麽都可以掌控,始终没有单独离开这个属於她个人领域的房子外出的意愿——明宏对「健康」这种字眼没什麽兴趣,也不会认为像她朋友那样征外头闯荡才是积极的作法,只是如果她能更常外出的话,对躲在屋子里的明宏而言会比较轻松些。
吸尘器的声音停止了,她回到客厅,朝着明宏所在的地方靠近,由於她的步伐是那麽地直接而流畅,明宏在一瞬间里还以为自己终於被逮着了。明宏抱着膝盖,缩起身体屏住呼吸,此时她就跟早上一样,站在距离明宏的脚尖不到五十公分的地方将窗户关上,确认她好像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後,明宏不禁松了口气。
关上窗户之後,她停止了动作,看起来好像竖起耳朵,企图听到明宏的呼吸声一样。然而她随即转身若无其事地走开了,明宏在心中下了一个结论:想太多也不是好事,她之所以停下动作只是出於偶然罢了。观察过她的作息之後,明宏发理屋里有她经常走动和鲜少走动的部分;譬如,她鲜少来到明宏潜藏着的房间角落来,大概只有要打开窗户的时候才会过来,就像一个自动巡逻的警备机器人一样。
万一被撞见的话,她会不会惊叫着报警呢?应该会吧!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潜进家中,当然会让她产生危机感,明宏一想到此便感到恐惧——夜里变得好冷,阿满刚走进客厅,因为房间是漆黑的,明宏没办法看清楚,但她好像把身体缩进被炉当中了,屋内没有点暖炉,只有车站月台上那白色灯光从窗口射进来。那道微弱的灯光只能勉强照出了明宏所在的角落,房间里还是几乎什麽都看不见,突然他听到一个合成的机械声音,播报时间是十二月十五日晚上七点十二分的声音,可能是她按下了放在被炉上的座钟按钮吧?明宏听到她站起来的声音,他把目光望向窗外,然而当她打开客厅的灯管之後,窗玻璃顿时变成了一面镜子,外头的车站月台顿时消失,窗玻璃上反映出站在房间里的阿满。
明宏反射性地把脸凑近容易看清楚外头的玻璃,也看见自己的身影映在玻璃上,只有那一部分可以看清楚外头,他以斜眼瞧了瞧客厅,正好看到阿满点起暖炉,静静地躺在暖炉前面。
原本暖炉只是一具冰冷的金属,但里面的火很快就变大了:八坪大的客厅是一个正方形的空间,被炉位在中央,明宏则坐在角落,和他所在位置呈对角线上的地方有一个放电话的柜子,被炉和电话柜之间有一块相当大的空间,暖炉就放在那边,而她也在那里,这样看来明宏跟暖炉有一段距离,然而温热的气波却越过被炉传了过来,一股宛如从身体表面往内松解开的暖气渗进身体里。
从窗口往外看见电车抵达月台後没多久随即驶离,刚刚还无比寂寥的月台上有刚下车的人们,大概是从公司或学校回来吧?人们顶着寒意离开被电灯照射的水泥月台,车站又变成了一个无人的空间。
看着暖炉的火焰和躺在前面的阿满,明宏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彷佛她是一个跟他关系亲密的人,也许是因为处在同一个房间使然,但实际上她终究是一个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人,明宏几乎要忘记这个事实——他告诉自己为了避免落得这样的下场,绝对不能太常盯着她。
阿满睡了吗?在她的生活中只是静静躺着便占去了绝大部分的时间,不做家事的时候;当跟她同年纪的人们在外面活动的时间带里,她总是静静地不动——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气氛,这种生活方式真像植物——只知道张开叶子承受阳光,居住在无恨无欲的世界中一样。望着躺在榻榻米上静止不动的她,明宏开始有点焦躁,看到她点起暖炉的火确实觉得开心。但是火势已经超过适度的大小了,燃起到比正确的高度迁要高出十五公分左右了,如果不赶紧将火焰调小一点,待会儿就会变得很危险……要是她发现就好了,只是她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明宏犹豫着该不该移动身体去把火调小。
她睡着了吗?太可疑了!如果只是躺着,意识清醒的她一定会发现他活动的声响吧?当明宏在犹豫时,暖炉的火势更大了,四角形的火炉中有像镜子一样的反射板,以围住火焰的形状安装着;猛烈燃烧的火焰映照在反射板上,当明宏开始觉得愈来愈危险时,他听到轻轻的鼻息声——她睡着了!
明宏开始蹑手蹑脚地移动,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站起来,双腿几乎麻痹了,只要一踩上和房子一样老旧的榻榻米,就会发出重量下压的倾轧声音……她会不会被声音惊醒而发出尖叫声?他在心中和这种恐惧抗衡着……毕竟如果演变成火灾,是更恐怖的事情。他走到暖炉前的她身旁时便弯下膝盖半蹲着,将手越过她的身体,伸向暖炉……阿满的脸就在他的手臂下方,正闭着眼睛,睡得很舒服的模样,明宏看到她因匀称的呼吸而微微上下起伏的胸口。
火力大小好像是用刻度盘调节的,明宏抓住刻度盘慢慢地转动後,高高窜烧的火焰立刻变小,正当明宏松了口气的时候,她突然睁开了眼睛,明宏立刻将伸向暖炉的手臂缩回来,心中喊着:终於被逮到了!明宏维持着半蹲的不稳定状态无法动弹,这时她支撑起上半身,衣袖微微碰触到明宏,似乎没有察觉的模样,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连她的体温都隔着空气传了过来,甚至连呼吸声都听得到。
她一边打呵欠一边环视四周,近距离看她的眼睛显得更为澄澈,她并没有看着什麽东西,穿过明宏身体的视线使得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是用透明玻璃做成的。
明宏仍然就着半蹲着的姿势,不敢动弹,他屏住气息,专注於她的举动——她将手伸到暖炉前面,确认调节火力的刻度盘,好像想着什麽而起身离开客厅。她的脚步声朝着洗脸台的方向渐行渐远——这时明宏终於吐了口气,放心的将手支撑在榻榻米上。
花末走之後阿满继续打扫房子的工作,满脑子都想着和花末最後说的话,阿满一直不颅意在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状况下,一个人离开房子到外头去,因为只靠着拐杖在外头行走是很困难的事情,或许如花末所说只要多加练习就不会是问题,可是她始终提不起劲。
家里每个地方有什麽落差她都一清二楚,但是外头是一个全然未知的世界,在黑暗当中,突然出现的落差或障碍物,就连突然吹在脸上的通风扇都让她觉得害怕!也许本来是打算靠着路边走的,可是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走到十字路口……如果有车子对着她猛按喇叭,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往哪边逃,所以尽管可以拿拐杖代替触角自由操控,但她可没有自信可以像眼睛看得到的时候那样自在地走在路上——如果每条路上都有专为视觉障碍者而设的黄色点字砖,她便可以靠着鞋底来感受,或许会比较好走吧?可是外头铺设点字砖的路却不多。
视力已经没办法恢复的阿满,基於保险和行政系统的关系,每年她还是得到医院和公所才行,花末基於好友的情谊都会陪她去,然而去年医院的预约和花末的行程却没办法凑在一起……於是她打了电话,申请在市立身体障碍者协会上登录的导路人帮忙,当时负责引导阿满的导路人是一位有两个孩子的主妇,她来阿满家接她,陪她搭电车和巴土,阿满第一次认识她,算是完全的陌生人,但是抓住她的手臂时,阿满却有某种安心感。
「每年视觉障碍者都会举办巴士旅行,你也来参加嘛。」
她亲切地邀约阿满,并且提到一个住在同一个城市的弱视男性,那个男性的年纪已过了中年了,但是活力充沛,抓着导路人的手臂走路时总是抬头挺胸,显得非常有精神,一点都不像视力有障碍的人,说话时也总是声音洪亮,口齿清晰。但有一次,那个主妇在街上看到那个男人一个人拄着拐杖走路,对方看不到,所以是她先认出他的,但是因为他的样子跟往常很不一样,所以一开始她还以为认错人了:那个男性以极其慎重的动作慢慢走着,她在一旁看出他感到极度的不安,当她出声打招呼时,他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