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而娇-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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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停在牡丹坊门口,身为花街翘楚,牡丹坊显得有些内秀,楼上没有太多招摇的身影,但门前停的马车却是最多的。
他进门以后,一名红衣女子立刻缠绕上来,已经有些年纪了,怕被他拒绝,于是未语先笑,讨他喜欢。
天机推开她,在她面露失望之时,又掏出块玉佩丢给她。
红衣女子低头看着,羊脂美玉,躺在掌心,中间雕的那只望月之兔,栩栩如生,颇为可爱。
“谢谢爷!”她看出这玉的价值,极为欣喜,眼神立刻变得更为妖媚柔情,抬头寻那金主,却发现人去楼空,对方早已没了踪迹。
有年轻的舞姬路过,见她四处张望,便嗤笑一声,好心提醒道:“你别找了,他去四楼了。”
红衣女子眼中流露出失望,牡丹坊有四层,一楼的女子都是庸脂俗粉,越往上女人越好,越少,越贵。四楼是花魁住的地方,对自己对普通客人而言,都是可望不可即。
对旁人而言,许是黄金销尽一场醉的地方,但对温侯而言,却不是那么回事。
他是个花间浪子,花魁是他解语花,他也是花魁的座上宾,只要想来,花魁便一定有空。此刻他正敞着牡丹花袍,半躺在美人怀里,端着夜光杯,喝着琥珀酒,看着花魁的细腰舞,自在无比,极尽风流。
花魁的舞极美,纤腰欲折,水袖飞扬。
温良辰一把扯住她扬来的袖,将她拉进怀里,见她眼神迷离,正要低头吻她,身后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蹲了个影子,声音冷冰冰的,像刺破美梦的剑:“温侯,请屏退左右。”
酝酿了大半夜,却在关键时刻被人打断,温良辰简直怒火冲天,他回头道:“你最好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说。”
天机笑而不语。
温良辰只好打发了花魁和侍女,看着天机在他面前坐下,不胜凄凉道:“想不到漫漫长夜,我居然要跟一个男人一起度过,传出去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天机安抚道。
“你有话快说。”温良辰喝着酒道。
天机果然长话短说:“唐棣快死了。”
第四十九章真相万千取其一
万贵妃从没发现唐棣这么难请。
他已经半个月没在她的宫里过夜,宫里已经有了闲言碎语,说感谢诸天神佛,这毒妇终于失宠了。
树倒猢狲散,万贵妃清楚自己是靠谁风光的,所以事到临头,她果断低头,亲自下厨弄了一桌吃食,然后亲自去请唐棣,告诉他:“皇上,臣妾今儿特地给你煮了一锅猪肺汤,您给尝尝味道,是不是还如当年那样?”
唐棣本来不想理她,但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从奏折里抬起头来,看着对面那个不再年轻,不曾美丽,却被他爱了半生的女子。
终是心软,放下奏折道:“好吧。”
宫人将食盒送过来,打开食盒,取出里面那碗猪肺汤,白瓷梅花的碗,里面的汤颜色清亮。
万贵妃端起碗走过去,天冷,汤已经不烫了,她仍亲自舀起一勺汤,低头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此情此景,让唐棣仿佛回到过去,那时候他是个不得宠的皇子,病了没人理,御膳房还总是忘记给他送吃的,得万贵妃过去拿,拿来的也都是些下人吃的东西,并不怎么精细。后来万贵妃为了让他吃好点,经常留在御膳房帮忙,学了一手厨艺,便捡些大厨不要的猪肝,煮汤给他喝。
十二岁的唐棣低头饮着勺里的汤。
三十二岁的唐棣低头饮着勺里的汤。
岁月流逝,汤的味道没有变,人也没有变。
唐棣抬头想赞美她几句,却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
“皇上,怎么了?”万贵妃疑惑道,“味道不好么?”
唐棣只好说:“刚刚那勺汤太少,没吃出味道来。”
万贵妃这才笑道:“那您再尝一勺。”
有关过去的回忆,早被腹疼给疼没了,唐棣只抿了半口,便伸手推开她。
半勺汤洒出来,万贵妃举着勺子,有些手足无措。
“可能是臣妾太久没下厨了,所以味道不太好。”万贵妃讪笑道。
她的笑容一如往常,一边压低,一边翘起,乍一眼看去,透着股溢于言表的恶意。
这笑容陪了唐棣几十年了,按理来说他早该看惯,但今天他看着她,却觉得她的笑容很不对劲,于是又惊又疑的问:“你在汤里放了什么?”
万贵妃一听,心立刻凉透。
她不回答,唐棣就更加起疑。
“小高子!小高子快喊太医!”他头上见汗,万贵妃伸手来扶,可在他眼里,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手,却变成了吐着鲜红信子的蛇,嘶嘶叫着,朝他扑来,他忍不住大叫一声,将她推开,高公公闻讯而来,他跌跌撞撞的过去,靠在对方身上,有些怀疑的回望了万贵妃一眼。
宫中大乱,太监宫女侍卫齐齐冲出来,将他拥簇着,送去寝宫,不久外头亮起一片片灯笼,太医冒着大雪连夜而来。
而这一切都与万贵妃无关。
她保持被唐棣推开的姿势,一个人站在偌大的宫殿里,身边只有一个红木食盒,除此之外,再没别人。
曾经对她阿谀奉承的那些人,现在都离得她远远的,幸灾乐祸,冷眼旁观。
万贵妃忽然凄凉的笑了一声,“只是一碗猪肺汤罢了。”
说完,她舀了一碗猪肺汤,坐进椅子里,一勺一勺,慢悠悠的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无声落泪。
那泪水冲刷她脸上的厚粉,冲出一道道皲裂的痕迹。
要维系一段信任需要几十年,但撕裂信任只需要一瞬间。
折腾了一夜,最后太医得出结论,唐棣不是中毒,他只是花椒过敏。
但这也是一桩怪事,万贵妃可是唐棣身边的老人了,她会不知道唐棣对花椒过敏?
“别人不知道,但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大理寺内,王渊之道。
他面前坐着春月,万贵妃身边的宫女,御膳一案的四个嫌疑人之一。
春月低头绞着帕子,小声道:“我真不知道。”
“不,你知道。”王渊之道,“万贵妃是被人冤枉的,真要下毒,放什么不好,偏要放花椒,花椒毒不死人,但却会让她背上弑君的罪名。”
“我本是贵妃娘娘的人。”春月仍低着头,“又怎会陷害贵妃娘娘?”
“因为春香是你姐姐。”王渊之道,“她是被万贵妃打死的,不是吗?”
春月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看向他。
“你有动机,也有能力这么做。”王渊之盯着她的眼睛,冰冷的视线充满侵略性,“华清宫有自己的小厨房,平时万贵妃突然想吃什么,都会让小厨房做,这次她的猪肺汤也是在小厨房做的,你也进出过厨房。”
“进出过厨房的人很多。”春月笑笑,“并不只有我。”
“但事后,你父母突然得了一大笔钱,你的哥哥还进衙门当了个小吏。”王渊之声音冷冽,缓缓道,“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你当然可以守口如瓶,然后这笔钱就是你的买命钱,我保证不会心慈手软。”
春月头上见汗。
“我……我要是说了的话,你会保护我吗?”她战栗道,“我也是听命行事,我……实在没办法拒绝她们……”
“她们?”王渊之笑了。
他即便笑,也似冰壁里盛开的花,美得不近人情,无法接近无法攀折。
黄昏后,他从大理寺回来,没急着回去,而是驱着马车先去一趟宫门口,把暮蟾宫一起接上车。
窗外大雪,王渊之坐在窗侧,雪比人白,人比雪冷。
“案子进行的怎么样?”暮蟾宫抱着手炉,笑着问道。
“已经破了。”王渊之漫不经心道,“之前的御膳一案也破了,犯人是一样的。”
“肯定不是万贵妃。”暮蟾宫好奇问道,“是那四人中的哪一个?”
王渊之转眸看他,笑道:“每一个。”
何常在,林嫔,周嬷嬷,这几人其实是共犯,因为是共犯,所以她们谁都不会揭穿谁,相反还会互相帮助,所以周嬷嬷故意大吃大喝,将御膳房弄得一团乱,让何常在来后,可以借机发火,然后独处时逼刘公公喝酒赔罪,而那喝了一半的毒酒,则由林嫔来处理,不过这里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原本她应该让自己的侍女过来处理,但她性子多疑,信不过其他人,所以自己过来了,在王渊之眼里,这就是个巨大的破绽。
而最大的意外则是春月。
“在御膳一案中,春月是目击者,她撞见了何常在给刘公公喂酒,又看见林嫔不动声色的将那喝了一半的酒瓶子拿走。”王渊之淡淡道,“为了不让她告发,这三人事后找到她,威逼利诱,让她成为了猪肺汤一案的犯人,这样她就从目击者变成了共犯。”
“这案子可真是波澜曲折。”暮蟾宫摇摇头,“可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王渊之有些不屑的笑了,“为了让这一切看起来像是那部《美人之生》里的情节,让皇上误以为是万贵妃在模仿犯罪。”
“就为了这个?”暮蟾宫无法理解,“她们就杀了刘公公?”
“她们是心狠,但万贵妃又能好到哪里去?”王渊之冷冷道,“归根究底,是她咎由自取,若不是她在后宫作威作福,看谁不顺眼就杀谁,也不会把这几个女人逼到如今田地,竟要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来对付她,甚至连她身边的宫女都要亲手嫁祸她,这世上,恐怕只有皇上觉得她好,其他人,都恨不得她死。”
暮蟾宫叹了口气:“哎,彼之蜜糖吾之毒藥,只怕皇上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谁会告诉他真相呢?”王渊之却微微一笑。
大理寺内,衙役正在处理春月的尸体,豆蔻年华,翠绿衣衫,大眼睛睁得大大的,被衙役伸手给合上,然后卷进草席里。
身旁文吏,给她记了个畏罪自杀。
什么罪?自然是两次谋害皇上的罪,不过死到临头,到底良心发现,终于说出了幕后主使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