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凰-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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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沿路藩国的支持,起义队伍翻山越岭,跨过长江, 咸通九年秋,仅三个月的时间就吞并黄河南岸。
早被李温流放至凤翔的前宰相令狐绹忍无可忍,冒着砍头的风险写了一封奏章递到长安。惹怒龙颜的下场,令狐绹心知肚明,这封奏表里寥寥数语,将会给令狐府带来灭顶之灾,奏表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的时候,我和墨白都在凤翔,亲眼所见令狐府上刮起白绫,白纱,白帐,为全家老小定制了棺材,忙坏了凤翔的棺材店。
但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听说李温打开令狐绹的奏章后,盯着奏表久久没有说话,咸宁殿的仆从吓得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喘,可高高的王座上,李温只是悠悠说了一句:“她送给朕的天下,朕岂能容别人抢了去?”
从不问政的李温穿着华丽的红袍,戴着高贵的九旒冕,出现在朝堂之上,斩了所有知情不报者,随后,一道诏令火速发往凤翔。
令狐绹携全家跪在堂中等死的时候,传来的却是升任他为凤翔节度使,领西京全军与御林军共平叛乱的消息。
咸通九年的严冬异常漫长,来自岭南的叛军战至北方,原本就水土不服,加之数月冰寒,军中士兵出现大量伤寒,人心开始涣散,唐军抓住时机,一举强渡黄河,桂州叛党顷刻之间如同一盘散沙溃散,唐军大胜而归。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歌尽苍生
轰轰烈烈的桂州叛乱从爆发到被血腥镇压,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前前后后只有不到一年,仿佛一个巨大的浪头,普天卷地的扑过来,但又很快销声匿迹。对大唐来说,这一场叛乱就好比一场触目惊心的噩梦,梦醒之后,很快又恢复了表面上风和雨顺的太平日子。
半壁江山重回大唐皇室手中,即将过去的这个漫长而凛冽的严冬降下今年最后一场大雪,邪魅如魔的帝王穿着单薄的中衣,孤身一人登上玉凉山。
玉凉山被奉为皇族圣山,实际上,那只是李温一个人的圣山,除他以外,任何人都不允许踏进山中半步,已至一路景色虽好,却空空荡荡显得荒寒无比。
百姓说,魔君去山上是为了焚香拜神,感谢那位白衣仙人又一次护佑了他的江山和皇位。
山顶覆盖大片白雪,恍惚间如同盛夏时节一望无际的白色月光花。他站在神庙里几丈高的神像前,端详着她的眉目。
“岭南庞勋造反,你看见了吧,他们想夺走朕的江山,你给朕的江山。”
石像岿然不动地望着远方。
他表情有些扭曲,不再自言自语,半晌,薄唇微动,吐出的却是恐怖阴森的话语“但你放心,朕把他们全杀了,全都杀了。不会有人抢走朕的皇位,丛今往后,若一人造反,朕就杀一人,千人造反,朕杀千人,天下人造反,朕就诛尽天下人!”
石像依旧静静矗立着,不答,不语,无喜,也无悲。
李温被岭南叛乱一事所激,心中所剩无几的情义被彻底封印。从玉凉山拜神归来之后,再不过问朝政,所颁诏令朝令夕改。若有不从者,皆斩首示众。
还有一桩事,是他从步虚画境回来之后,开始大肆扩张后廷。所纳御妻从才人到妃嫔不下千余人,李温当政期间,后廷三次扩建,挪用军费无数,累死劳役更无数。
起初我还担心李温不知情为何物。会空置后宫,导致李唐皇室后继无人,但事实上是我瞎操心了,咸通七年末,也就是他刚刚过去二十四岁生辰的时候,某个被他临幸过的妃子就诞下第一位公主,咸通十年,即岭南暴乱发生的第二年,他的第七个儿子李晔生于湫碧殿。
李温的行为充分向我证明了延绵子孙香火这种事和爱情完全是两码事。我完全无法想象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们每日面对一个根本没有感情的魔君是怎样的心惊胆战,更不能体会分明已经没有感情可言的李温。面对一个个娇妻美妾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虽然桂州的暴乱被平息,但他的乖戾残暴、荒淫无度,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将李怡大中之治积累下的盛世繁华挥霍殆尽,天下百姓虽表面臣服,但也是敢怒不敢言,大唐如同一只纸糊的老虎,在九州大陆烽火燎原的事态下惶惶不能终日。
七皇子李晔百日宴时,晁凰曾邀我去过一次长安,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入宫见过他,也不知他长成了什么样子。只在天下人唾骂他、诅咒他的时候,深深觉得凄凉。
他原本为大唐设计了美好的蓝图,他原本要在李怡的基础上,创造一番旷世的繁华。如果没有蛊毒。没有封印,如果他还能够控制自己,他一定能够做到。
可他终究抵不过命运。
命运即是如此,命运也从来不受人的摆布。
现在想想,他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倒是欠妥了。
他已经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如今的局面完全不是他的本心,而我不能确定他现在还有没有心。
突然想起桑海的老道士见他的第一眼便说他有奇诡的命途。从受世人赞佩的少年琴师,成长为薄凉冷血的年轻魔君,不知这样的命途算不算得奇诡。
咸通二十四年,我和墨白突然收到了晁凰的请柬,道李温将在大明宫怡然庭举办四十岁寿筵,希望我和墨白能去参加。
我举着信笺看了良久,时光溜的实在是太快了。
长安街头闹市区和过去几十年,甚至过去几百年都没什么两样,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虽然自庞勋叛乱后,唐末动荡一直暗流汹涌,但只要战火一天没有烧进长安城,长安就永远是繁荣富庶的代名词。
我抱着从墨白身上抢来的钱袋,满长安城溜达,一脸愁容问道:“你说,我应该给温儿准备什么礼物呢?”九五至尊的帝王,什么稀奇珍宝没见过,何况赴会的都是皇族贵胄,想必也都为了取悦他而绞尽脑汁,我一介草民,又有什么让他瞧得上眼的东西可送?
正一筹莫展之时,前边路旁一张醒目的招牌夺走我的注意力,招牌上画了一把大大的笙,是一家专卖笙箫的乐器店。
心里莫名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找到了适合送给他的礼物,便抬脚走进店里。
店里大大小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笙箫,看不出材质是否上等,因为表面都涂了一层锃亮的漆,几乎能反射出人影,很是好看,我凑近了把玩其中一把,笙管上黑色的漆如同一面铜镜,影影绰绰的映照出我的眉眼轮廓。
多有意思的一件事。我仔细看着笙管上自己的影子:“你说奇怪不奇怪,温儿原本喊我一声姨娘,而如今我们去怡然庭赴他的四十岁寿筵,我却还是十八岁的模样。”说着说着就担心起来,问墨白道:“你说等我面见他的时候,该怎么向他解释?我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我是个……是个……”
是个墨灵,是个死人,我不愿遭受世人异样的眼光,如果可以,这个秘密我宁愿死守一辈子。
在我讲不下去的时候,墨白恰到好处地接过了我的话:“前提是他还记得你。”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想,是我让他解开了心结,是我让他得以续命二十年:“他怎会忘了我的恩情?”
墨白不想与我争论,只是淡淡解释道:“你忘了,他现在没有感情。”
世人总这样说他,可我始终无法这样认为,可能是我所见到的那个为情所困的李温。终究和世人见到的那个冷血无情的魔君不一样罢。
笙箫店的角落里,唯独一把古笙独自摆放在一座展架上,那一看便是上等的木制作而成,却是一把旧笙。看起来已经上了些年头。
古笙上雕刻着浅浅的纹路,依稀可见是一团盛开的月光花。
“老板,这把笙卖不卖?”我拿起古笙,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就要这把笙了。”
“姑娘好眼力,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笙。”老板急忙走过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却满面得意:“来买笙的顾客多嫌弃这笙破旧,连看都不看一眼,真不识货!这古笙看着虽是破旧,却是皇家用过的宝贝呢。”
我听得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板见我疑惑,更加得意:“姑娘有所不知,这笙是我二十多年前在太子府上捡来的,二十年前,靖怀太子就是拿它听曲儿的,你说能不是宝贝?”老板凑到我耳边。低声咕哝:“说句掉脑袋的话,要不是如今这荒淫无道的魔君把靖怀太子被杀了,若是靖怀太子当了皇帝,这等宝贝才舍不得拿出来卖!”
我低头看着这把刻着月光花的笙,这……莫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血洗东宫的兵变之夜笙歌吹奏那只古笙?
正这样想着,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嘹亮却略显稚气的声音:“老板,把你们店里最好的笙拿来!”
随着话音落下,店门内走近两个少年,一个一席月白常服,十七八岁的风华正茂。双颊棱角鲜明;一个一席银黄长袍,十三四岁的活泼率性,双眉如剑出鞘。在门外熙熙攘攘的背景下,两个少年自成一道风景。
老板看了我怀里的古笙一眼。又看了看这个小少年,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这……”
从店门到我们所站的角落,摆着许多好看的笙,银黄长袍的小少年却不屑于看它们一眼,径直走到我面前,指着我怀里的古笙道:“我看这位姐姐手里的笙就不错。”
我赶紧抱紧了:“不行。老板已经把它卖给我了。”
少年略有所思,转向老板:“哦?你已经卖给她了?”
老板点点头:“这位姑娘说要买,只不过还没付钱。”
小少年哈哈大笑:“那就算不得买了,”那双剑眉原本就上挑,强势起来更是几乎冲到天上:“你卖她多少钱,双倍卖给我,怎么样?”
老板两边的客人都不想得罪,左右为难道:“这……这里的好笙还有很多,我再给小客官拿一把顶好的。”
小少年根本不听,自顾自问:“怎么,嫌双倍太少?那就三倍。”
老板纠结地看了看我,我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