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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一朝天子一朝凰-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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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白不经意抬头,发现我举止踌躇,合起折扇问:“怎么了?”站起身朝我走来,看到我一手拿着小匕首比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轻轻拿折扇敲了敲自己的左肩,想了想,问:“怕疼?”
    我抬起眼睛看着他,点点头。
    换做几年前,我一定会一边举起匕首朝他比划,一边逞强地大嚷:“我才不怕!”可这些年过去,他已经太了解我,最知道我什么时候是真的坚强,什么时候是假装。
    他走到我身后,一只手轻轻附上我的眼睛:“看不见,会不会好一点?”
    温柔的触感,温柔的声音。这个人,天下女子可望不可即的人,他有一双莹白修长的手,手中的笔可以画出倾尽天下的水墨,此刻温柔地附在我的眼睛上,属于我一个人。
    屋子里静悄悄的,显得窗外雨打树叶的声音格外清晰。心底渐渐有了勇气,匕首划上手腕的皮肤,细长的伤口也并不觉得多么疼,血珠顺着刀锋滴到画作上。
    他蒙在我眼睛上的手指渐渐松开,眼前连绵阴雨已经骤然变换成晴朗深夜,夜空无月,繁星满天。鳞次栉比的长安城处处张灯结彩。玉缘坊坐落在我们身前,尤为富丽堂皇,气势磅礴的建筑被各色灯光映出缤纷色彩,坊中华灯初上,璀璨如白昼,人流攒动如潮,人声聒噪,正是长安最繁华处。
    人流熙熙攘攘间,高耸的角楼上突兀响起一支冷笙,缥缈悠扬如同人间天籁,与灯红酒绿的玉缘坊格格不入。
    角楼四面挂着一层薄薄红纱,红纱后隐约露出一个纤细的女子身形,下头聒噪的人群一时寂静无声。
    玉缘坊里里外外,无论男女老少都张大了嘴,直直抬头望着角楼上红纱翻起时露出的一截月白裙纱。
    时空仿佛已经停滞,只有清冷音符在静止的空间中悠扬婉转。
    寂静持续了数秒,人群中才突然响起一个赞佩的声音:“一阙笙起,一城声落——果然名不虚传!”
    另一个声音也响起来,带着无限可望而不可即的垂涎:“美人佳音,若能登上角楼亲眼目睹,此生或可休矣!”
    一个声音嘲笑:“做什么白日梦,那位姑娘,岂是我等普通百姓想见就能见的?”
    ……

  ☆、第一百零八章 招摇先生

人们窃窃的议论声声迅速被人群疯狂欢呼、喊叫的浪潮淹没,兴奋的呐喊一浪高过一浪,角楼上的飘渺冷笙却丝毫不为所动,一丝一缕,飘向无尽深夜,哀愁,幽怨。
    我跟着众人的目光一齐看向角楼上那个人影绰绰的白衣女子,对墨白道:“听见方才那人对此女的评价了么?‘一阙笙起,一城声落’, 能以一支曲子胜过满城声乐,一介青楼女子能赢得世人如此评价,可见此女才情非同一般。”
    我摇了摇身边一个听的两眼发直,口水直流的年轻小哥:“敢问……角楼上吹笙的是何人?”
    搅扰了小哥听曲,小哥急不耐烦地白了我一眼:“你连这都不知道,玉缘坊的头牌,笙歌姑娘是也!”言语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就像在夸自家媳妇似得,并用鄙视的目光对我的无知进行嘲讽。
    我回头和墨白交换了个眼神,看来我们成功来到了笙歌所在的时空。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抬头望着轻纱漫飞后闪烁的烛火,暗想,笙歌,我可算找到你了。
    又转向小哥:“兄台可知此刻在角楼上听曲儿的是什么人物?”
    小哥更加鄙视的斜了我一眼,流露出“你到底是不是长安人”的神色,不耐烦地支应两声:“今日是太子太傅的六十大寿,笙歌姑娘正在为太子太傅祝寿。”
    太子太傅?今时今刻,太子是谁?虽然明知小哥很烦,我依然锲而不舍地追问:“现下是什么年号?”
    小哥被我的孤陋寡闻彻底折服,翻了个白眼:“大中八年啊!”
    大中,唐宣宗李怡在位时的年号,我努力回想,大中八年,李温八岁,正是他随师父外出游历的第一个年头,也就是说。此时的东宫之主还是靖怀太子,李渼。
    “这哪是祝寿曲,分明是在哭丧!”
    一声粗鲁愤怒的吼叫从角楼上传下来,悠扬冷笙戛然而止。透过红纱。隐约可见站起一位粗矮老人,一手夺过女子手中冷笙,挥臂掷到地上。冷笙撞地的轰响,如同天阙响起一声闷雷。
    沉醉在悠扬曲声中的众人愣神看向角楼,人群瞬间鸦雀无声。一个个都提了一口气,气氛霎时紧张肃杀。
    红纱后映出太傅粗鲁扭住女子手腕的影子,纤瘦的女子被逼到角楼的栏杆边上,太傅的手从她的手腕移上她的脖子:“你竟敢诅咒我?”
    早有听闻李渼位居东宫之主时,他的老师凭借自恃功高,嚣张跋扈,在长安城中胡作非为,搞得长安百姓人人自危。审视周围人群惶恐的表情就能轻易看出,那些有关太子太傅欺压百姓的听闻绝非空穴来风。
    底下的旁观者吓得一个个毛骨悚然,身在其中的笙歌却浑不在意。我看不到她脸上表情。但可从声音中清晰听出她的冷静,话语里含了笑,刻意挖苦对方。
    “此曲虽是祝寿曲,但人世总共不过几十载,总是过一日就少一日,今日虽是大人寿辰,但大人岂不也是离死更近一天?奴夜日为大人祝寿,明日或许就要为大人送终,这样看来,奴将此曲吹奏成哀乐又有什么不对?”
    太子太傅大怒。伸出粗粝的大手按上腰间佩剑,天空无端响起一声惊雷,闪电劈裂天空。
    形势千钧一发,我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笙歌却好像要故意激怒对方似得,沙哑轻笑:“大人身为太子太傅,不为人师表,却祸害一方,天下人早已盼望听到为大人送终之声。奴今日不过是随了天下人的愿。”一字一句,不紧不慢,有板有眼。
    笙歌到底有多少面?
    从开始到现在,一页页翻过去,她变得越来越复杂。初识,她是天真单纯的小丫鬟,后来,她是阴险恶毒的潜伏刺客,现在,她是一个青楼**,却站在高高的角楼上,一字一句说出大义凛然的话。
    她的性格,好像一朵千瓣莲花,每一瓣,都倒映出一个不同的笙歌。
    太子太傅哪里受得了笙歌此番侮辱,霍然拔出长剑指向笙歌的咽喉:“区区风流女子,竟敢公然辱骂我,你以为我会怜香惜玉?”
    笙歌轻柔的指法缠绕上太傅的长剑,若手指间环绕的不是剑锋而是男人的手臂,这指法简直就是在调情。“何必烦劳大人亲自动手?”她轻轻推开比在自己咽喉的剑尖儿,柔情万段的声音在惊雷阵阵中显得异样萧瑟。
    我看得正紧张,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墨白却一个劲的在身后拽我。我不耐烦地朝他瞥了一眼:“正精彩处,你拽我干什么!”
    这一瞥,恰看到人群外的两匹雄健大马。
    其中一匹通体雪白,身姿矫健,衬得马背上八九岁的少年尤为老成,少年穿着干净利落的锦袍云靴,稚气的脸庞已初显英俊神采。少年身旁另一骑通体乌黑,马鬃又长又顺,跨在马上的男子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翠色衣袍,目光深邃,一看便是学识渊博,阅历极深。
    两人正是游历归来的少年李温和他的师父。
    风乍起,角楼上的红纱翩然翻卷,红纱后,一席白衣的笙歌已站到角楼的栏杆外,终于映着闪电的光亮看清她模样,左右不过十四五岁的豆蔻少女,即使是在这花天酒地的所在,眉目依旧超凡脱俗,和之前李温心境中的笙歌一样长了一张梨花似地脸,刺眼的闪电将她的脸映的煞白。
    “奴即使有意为大人送终,但今日这一曲,却是为奴自己而奏。”
    她的声音飘渺如一支天宫吹向的冷笙,配着狂风中肆意飞舞的白衣红纱,凄然决绝。还未等底下的人群回过味来,她一只脚已踏入虚空,从角楼上一跃而下,如同天空飘落一朵无根花。
    连角楼上怒发冲冠的太子太傅也骤然面露震惊之色。
    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找到了要找的人,更没想到找到的却是要寻死的她。
    她在空中,白衣翻飞,便是死亡的坠落,依旧美如仙人,令人莫名想起清凉院那个晴好的晌午。她也是这样一袭白衣,从高大的梨树上一跃而下。
    电光火石的一瞬,通体雪白的骏马仰天长嘶,一跃而起。跃过众人头顶,马上的少年衣袖翩翩,伸手将坠落的笙歌拉入自己怀中。
    八岁的李温还只是个小男孩,个子比笙歌矮近一头,狭小的胸膛却正容下笙歌倚靠。李温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护着笙歌,健马稳稳在众人面前落地。翩然衣裙缓缓飘落,少年英气勃发,少女梨花带雨,众人一时失了言语,目瞪口呆得看着。
    李温把笙歌扶下马,含笑望了她良久,他还不到解风情的年纪,但他看向她的那副眼神。却似乎含情脉脉。
    “姐姐这样天生丽质的美人,为何却要自寻短命?”他的声音算不得动听,但在八岁时候就已经很老成。
    笙歌只是静静看着面前锦衣华服的世族公子,没有言语,而这画境是我为寻找笙歌而作,也就能清晰读懂她的心思。
    那时那刻的她只是以为,这个少年和天下所有世族没什么两样。
    普天之下的贵族门庭,从生下来就有成群的奴才丫鬟前呼后拥,有挥霍不完的金银珠宝,有可以随意让人屈膝下跪的高贵身世。这样的人,哪里懂得民生疾苦。他们无法理解自寻短命的人,他们一心想要千秋万岁,那是因为他们的生活过得太好。而像她这样的人。在战争中流离失所,亲人全都死在战场上,而自己沦落青楼,终生靠贱卖色相过活,这样的命,短一些又有什么不好?
    李温望见她眼里夺眶而出的泪珠。顿了顿:“姐姐方才吹奏的是什么曲子?”
    笙歌抬起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千秋岁》。”
    听到她的回答,李温眉眼笑开:“若姐姐不弃,温愿与姐姐合奏一曲《千秋岁》。”说罢朝人群后马背上的翠衣男子挥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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