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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朝天子一朝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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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想瞒着我,可我已经听到了。我打断他:“湛儿,他刚刚说,你得的是什么?”
    老医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烛光扯出三个人的黑影,我撇过老医官三步并两步到湛儿案几前。案几上的一滩血,染红了地图上那个名叫雁门关的关隘。
    “为什么要骗我?”声音已经不知不觉地瑟瑟颤抖。
    他抬头看着我,那双冷厉的眼睛里流转出生动的温柔,这样的眼神,明明是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说出口的话却寥寥:“我不止骗了你一个。”
    话落就是沉默,他低头不再理会我,将染了血的地图卷起来,重新铺上一张新的地图,老医官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按道理来说,当你得知你喜欢的人将不久于人世,你该无时无刻不守在他身边,度过最后的时光。可是我只想逃,好像只要逃跑了一切就可以假装不知道。
    他才十八岁,天为什么要绝他,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转身就往外跑。
    “姐姐,你可知道——”他突然喊住我,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并没有抬头看我,眼睛盯着案上的地图:“你可知道,如果皇弟们得知我的病情,他们会怎么做?”
    没有等我回答他就继续道:“现在朝廷面临外敌入侵,已经应接不暇,如果让皇弟们知道我的病情,势必还会为皇位之争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外忧未除,大唐再也经不起内乱了。”他抬起头,脸色苍白却威严。“我已经将阿涵封为皇太弟,将阿瀍封为镇边大将军,不日就会出征雁门关,让他自此远离长安,远离纷争。”
    咆哮的寒风在四周发出轰鸣,火炉里不时有火花爆出哔哔啪啪的声响。
    “怎么哭了?”
    狂风裹挟雪花飞进窗棂,帷幔被风吹出类似鬼魅的影子。直到他这样问我,我抬起袖子摸了摸脸,才发觉自己已经满脸泪痕。
    我为什么哭了。这样不言而喻的问题。我心疼他拖着一副将死的身子不知昼夜地守护天下苍生,百姓却毫不领情的痛骂他;我心疼他直到这时候心里想的不是自己的病如何能缓解,而是自己的病会陷皇城于内乱。
    我看不下去这样的无私,因这无私对我而言太过残忍。
    我捂着脸跑到他身旁,从身后环住他,这是我第一次把持不住自己的情感,紧紧抱住他,好像松一点他就会从我双臂间滑走。“你是不是要丢下姐姐一个人了?”
    他笑笑:“我不会死,在收复雁门关之前,我不愿意就这么死了。”
    我躲在他身后,自私的想,若是如此,那么雁门关永远都不要收复了。
    忽然感觉手背上附上温软物什,正在想是什么东西,发现竟然是他与我十指相扣。以前很多次我都在幻想自己能够嫁给他,那时候就如同此刻和他相依相偎,十指相缠。我狠狠抖了两抖,更紧地握住他的指尖,听到他一贯清凉的声音,听不出悲喜:“等我死后,再寻个良人陪着你,在那之前,姑且陪着我罢。”
    ……
    我从没想过要为自己寻个良人,因为我的良人始终就在我身边,他离我那么近,却也离我那么远。
    自那一夜之后,湛儿依旧常住紫宸殿,比平日更加夜以继日的工作。我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直到他熄灯就寝。
    他以为我离开了,其实我始终躲在门外。我听到每一个荒寒的长夜,他蜷缩在龙榻的一角,一次次在痛苦中**。有时候会深深的梦魇,时而哭,时而笑,像一个不经世事的调皮的小孩子。我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但这变成之后三个月里我最痛苦的事。这个人,我原本想好好守护他,珍之,重之,到最后他独自一人承受骂名与苦痛,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十章 阴阳两端

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精神也大不如前,但是为了不引起朝中猜忌,还是会坚持每天上朝。
    最近他已经没有精力再熬夜批折子,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只有十八岁的男孩,却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我忍着泪珠子趴在他床头,看着漏刻里的滴水滴答滴答落下来,一看就是一整夜,就怕他一睡再也醒不了。
    三个月后,已是春来的时节,天空却毫无征兆地卷起漫天飞雪。狂风搅的天昏地暗,房檐上的铃铛哐啷哐啷响,像手持摇铃的巫师正在布下一道索命的法阵。
    又一封急报自雁门关传至长安,是阿瀍的亲笔信。
    自他担任镇边大将军后,与戍边将士食同灶,寝同帐,同仇敌忾,一鼓作气将回纥军队赶出大唐边境千里之外,成功收复雁门关。
    我攥着报信的竹筒,伏在湛儿床头等他醒来,他日夜期盼的就是这个消息,或许解开一道心结,他的病会稍缓一些。
    他这次睡了格外久,直到晌午才醒来,但醒来之后,似乎是养足了精神,竟比往日精神许多。
    我将雁门关大捷的喜讯告诉他,他拆开竹筒看着阿瀍的亲笔信良久,攒出一个笑来。“该好好办一场庆功宴,犒劳三军将士!”
    他瞥向窗外,天地一片混沌。“如今是几月了?”
    “已是三月。”
    他靠着床头想了想:“三月,臻园阁里那株红梅,怕是凋谢了吧。”
    我起身拿来他玄黑的锦袍:“还开着呢,今晨我看到它,还有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呢。”
    “今夜庆功宴后,陪我赏赏梅花吧。”
    我使劲点头,看到他有所好转,我开心昏了头。
    他手里拿着玄衣,并没有立刻穿上,犹豫了一会,说:“你知道我做了一个什么梦吗?”我看向他。“我梦到小时候,你总让我穿白衣,说白衣飘逸,我偏要穿黑色,说黑色显得成熟稳重。你就说我是在找借口,说我就是嫌白色不禁脏。”说完自己笑起来。
    他说:“你做一件白袍给我,今晚庆功宴上穿。”
    我将他手里的衣服夺过来,裹在他身上:“那怎么来得及。”
    他将脸一扭:“我说来得急就来得急。”
    我愣了愣:“你这是在撒娇吗?”
    他转回脸来,一脸正经道:“是。”
    “……”
    最后我还是从尚衣局要来一匹白色锦缎,紧赶慢赶做出了一条长袍,上面还有白色狐狸毛滚边。
    做完已入夜,庆功宴上王公大臣皆已入席。
    他穿上身,对着铜镜张开双臂照了照,很好看,月白长袍配他修长身形,墨发整整齐齐束起来,一丝乱发也无。其实,他穿什么都很好看。
    可我看着这衣裳白的太过单调,犹豫了一下还是劝说道:“还是不要穿了,丧服似的。”
    他从镜子里望着我笑了笑:“无妨。”
    我伴他身侧直至宴会之上,他容光焕发,白袍在千万盏花烛的掩映下有璀璨光彩,嘴角始终噙着笑意,全然不像是被肺痨久久折磨的将死之人。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所有痛苦只有自己一个人承受,而他留给世人的,永远都是高大而尊贵的身影,有十八岁的男孩所特有的意气风发,也有身为一个帝王的赫赫威严。
    因这场宴会是他携几位王爷为三军将士接风,我并未过多停留,便与他约好在臻园阁等他。
    行至紫宸殿却撞见一个陌生身影行色匆匆跑出来。竟有人擅入紫宸殿,莫非是盗取某些重大军事机密?我瞬间焦急万分,提着裙子飞快跑过去拦住她。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看行装,并不是宫中婢女。
    她似乎比我还焦急,抓着我就问:“陛下呢?陛下去哪了?”
    虽然对方是个美人儿,我也没听说过有对女子还用美人计的,但我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你是谁,找陛下做什么?”
    女子平静下来,上下打量我:“我认得你,你是清源,李涵的姐姐。”
    我愣了愣,更加摸不清女子的底细:“你到底是谁?”
    她突然扣住我肩膀,我以为她要挟持我,正要出手反抗,听见她的唇凑到我耳边轻轻说:“拜托公主务必要找到陛下,告诉他千万莫要吃李涵敬他的那杯酒……那酒里有……有毒……”
    “你说什么?!”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表示坚决不相信。
    女子望着我,这张陌生的好看的脸上染了玉兰花的清香:“难道你们之间的嫌怨还需我来提醒你?李涵今夜欲弑兄篡位,你要帮我拦住他。”
    听到此处,尽管被她扣着肩膀,我还是一个踉跄,眼前一团漆黑,险些跌倒,幸好她扶住我。我抓着她的手臂站好:“湛儿……已经去了庆功宴……”
    我猛地推开她,转身往回跑,漫天飞雪在身后纷纷扬扬。可越是着急,脚下就像粘着浆糊一样,怎么都跑不快,一路上还被裙子绊倒,摔了好几跤。
    终于青一块紫一块奔到大殿门口时,华灯璀璨,满座皆是背朝我,只有高坐在上的湛儿面朝我,而阿涵正端着一杯酒递到他手中。
    李涵恭敬地作了一揖,说:“此次雁门关大捷,全凭皇兄英明决断,愚弟佩服,敬皇兄一杯。”
    湛儿接过酒杯时已经看到我,看到我在对他拼了命的摇头示意,他明白我的意思,可是他只看了我一眼就故意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转而继续含笑望着阿涵。
    “清源不善饮酒,若你还为她留了一杯,朕愿代她饮了。”他的声音永远都那么好听,却永远让人听不懂话里的意思。
    我看到阿涵的背影晃了晃,随后听到他说:“我自知姐姐不善饮酒,定不会强人所难。”
    湛儿冷厉的脸上露出放心的一个笑:“那便好。”
    说完,杯中酒一饮而尽,还倒转酒杯向阿涵示意杯中酒已一滴不剩。
    狂风夹杂着飞雪忽的刮进大殿,他的眸子跟着忽闪的灯烛一并明灭,他重新看向门口,对我摇摇头,不让我进殿,脸上笑容仍在,眼神却已隔了生死两端。

  ☆、第十一章 生死相随

“果然还盛开着,它的花期,看来比我的命还要长啊。”
    李涵下的毒并不是当即发作的,湛儿挨到了庆功宴结束,挨到了与我约好的臻园阁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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