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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一朝天子一朝凰-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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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源,你听我说,他快不行了,让他临死再见夙沙一面,不然来不及了。”
    “什么?!”眼前顿时天旋地转,脚下一时不稳,跌进一方宽大温暖的怀抱。
    如果这是阿瀍的心愿,我会满足他,哪怕背负亲手葬送他性命的痛苦,我不希望他在荒无人烟的大漠,背负着痛苦和愧疚孤独死去,对他而言,能在幻世中弥补自己的亏欠,心满意足地离开,或许能够走得安心些。
    我把夙沙的红裙塞到他手中,握住他的指尖:“阿瀍,你想见到夙沙炎么?”
    他躺在草席上,神志不清,说不出话,喉咙里发出噜噜的急切的声音。
    那声音焦急,仿佛已经迫不及待。
    我点点头,铺开白绢,血色渲染,画卷铺开三十七年前的令佛山。
    ……
    山间山雨迷蒙,苍翠欲滴,年轻的帝王一席宝蓝华服,沿山间湿漉漉的青石板拾阶而上,山间盛开大片天目琼花,雪白的花朵被雨滴轻敲摇晃。
    落雨沾染山林的翠色,打在纸伞上碎成一朵朵翠色的水花,啪嗒啪嗒,如同敲开往事之窗。
    有关她的往事,记忆中着实算不得多,也算不得清晰,她是个嗜血绝情的恶魔,人们都这么说。
    他一开始也这么觉得。
    自她入宫后,她几次三番伤害他身边的人,一笔笔账他都记得清楚。她的生命总伴随着死亡,他不愿意靠近她,就像躲避瘟神一样避着她,甚至想要把她锁在某个远离大明宫的地方,再也不见她。令佛山顶上她决绝地问,是不是她死了,他就开心了。他心想,或许是吧。
    他不相信她所说的喜欢是真的,从始至终他只觉得她是根本没有心的。
    直到回纥一战,她携带死亡之势,自漫漫彼岸花铺开的血路飘然而来,他才体悟到原来这世上有一个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他的平安,而那个人,他疏远了她整整六年,甚至逼她跳下山崖。
    他不能体会她对他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雁门关前第一次遇见她,杀人的手法阴毒恐怖,身姿却美的如同跳舞,他想,这个戴着面具的女子,她很特别。这个姑娘辛辛苦苦喜欢了自己六年,他却甚至不知道她到底长了如何模样。
    早已被他丢进碧瑶湖中的香囊,此刻却紧紧攥在手里。
    泛舟游湖的那个晴朗的上午,他只是粗略地瞥了一眼,却看清了香囊上绣的图案。她绣的是他,是他们初见在战场时的模样。他抓起她的手腕时看到她手指上满是被绣花针扎上的伤口,他想,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姑娘,手中舞出惊心动魄的刀法,却驾驭不住一枚小小的绣花针。他想,她从未接触到刺绣却绣的这样精致,连长安城里最善刺绣的绣娘也比不上,一定花了很多心思。他想,也不知道绣花针扎到她的时候她痛不痛,有没有告诉侍女她手指扎伤了,她的寝殿有没有止血的药膏。
    他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可是话到嘴边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以后不用再绣了。
    他将香囊揣到贴近心口的衣襟里,觉得心口憋闷。
    耳畔忽然回响起一个声音:“阿瀍,你想要最后做一个美梦么?在梦里,重新遇见夙沙炎。”
    他的姐姐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呢?能容颜不老,还能帮他再次见到死去多年的夙沙炎?
    她伏在他耳边轻轻说:“我能帮你见到她,你想见到她么?”
    他真的,很想。
    令佛山上的天目琼花一大片一大片蔓延到山路尽头,积攒了雨水的青石阶上倒映他略有迟疑的身影。
    山道尽头出现一抹血红色,如同一丛地狱的冥火,亦如同一朵盎然盛开的彼岸花。曳地的红纱被雨水殷湿,红裙衬得露出的手白若梨花,握着一柄纯色红伞,脸上一半戴着发出恍惚光晕的金色面具,一半容颜美丽如妖。
    她停在他面前几步台阶之上,俯视他,他撑着的竹伞正好遮住他的脸。
    她缓缓抬起手指指向他身后,声音美妙如铃铛声响:“敢问公子,长安是在那个方向?”
    伞下他的脸激动的通红,前一刻还在胡思乱想一些往事,下一刻就果然见到了已经死去的她。“你、去长安做什么?”他还想假装一如既往的冷意,声音却忍不住颤抖。
    “找人。”她回答的云淡风轻,从他身旁绕过。
    他突然扔下手中竹伞,反身一把扯住她搭在手臂上的红帛。
    “阿炎……”
    她惊讶地回过身,面前这个宝蓝华服的公子,冷厉的眉眼,英俊的面容,就是她心心念念要找的人,他温柔喊着她的名字。
    她看着他晕红的双颊,眼睛里荡开孩子似得满足笑意。
    一朵雪白的天目琼花从枝头飘落,落进青石阶上一汪雨水中,薄薄的水面上映出天目琼花的倒影,清风吹过,花朵轻轻在水汪中打了个旋。
    他就在这里,在这个步虚幻境里,在她面前。
    ……
    那一天塔格尔荒城外的绿洲中多了两座矮小的坟茔,上面没有立碑,而是洒了两颗白杨树的种子。
    不知多少年后,当再次有人路过这片绿洲,看到这里生长着两株茂盛的白杨树,枝叶相交,彼此纠缠不分时,会不会想到,在这底下埋葬的,一个是回纥的公主,一个是大唐的帝王。
    那个公主是杀人如麻的噬血恶魔,却终为爱痴狂入魔。
    那个帝王是驰骋疆场的大唐帝王,却终因爱永居蛮荒。
    他们在战场中相遇,在战场中别离,他们曾是你死我亡的敌人,最后,他们葬在了一起。
    一个化作风中飘扬的沙,一个化作拔地而起的树,年年岁岁,风吹树响,如银铃阵阵,白杨不倒,此情不休。
    ---------------------
    幻境再美,终是幻境。李瀍和夙沙的故事结束了,而新皇李怡登基了,他费尽心机登上那个位置之后,又将以怎样的方式守护那个位子?
    明晚八点,我们不见不散哦~

  ☆、第五十二章 我的亲人爱上我的仇人

唐宣宗李怡篡位篡的十分平静,因为毕竟在世人看来,一切只不过是膝下无子的李瀍战死沙场后,李怡作为唯一的李氏宗亲理所应得的侄死叔继。
    对此,我虽恨,但也不想再做过多伤怀。
    宣宗大中初年秋末,连绵万里的北方疆域笼罩在深秋冻雨之中,长安城却突然降下百年难遇的大雪。鹅毛飞雪铺天盖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将方圆八十里的皇城挥毫成一幅水墨长安。
    李瀍决定遁居大漠后,我和墨白在雁门关内为其送别,一路沿河西道返回凤翔。
    一路上听来往于三都之间的盐贩子抱怨说,大雪压城,将运河千里河道冻成了冰疙瘩,装满食盐准备从长安开往凤翔和洛阳的货船全部困在港口,眼巴巴等来年开春冰化。考虑到改走陆路的成本过高,只有一小部分食盐被牛车驮进洛阳凤翔,剩下的大部分只好在长安抛售,直接导致了三都之中京城盐价暴跌,而东西二都的盐价涨的比郡官的腰包还快的奇景。
    政客们说这是一场瑞雪,皑皑之白净化了茫茫天地间一切污秽,只留干净美好于人间,是上天在预示大唐王朝即将在新皇李怡的统治下迎来一段政治清明,山河大好的盛世繁华。
    我和墨白一致认为此番说辞实属强词夺理。
    一场雪,确然让世间看似洁白无瑕,但绝非世间污秽得到了净化,只是被掩盖罢了。如果一个朝廷需要依靠牵强的‘天意’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的统治即将清明,只能证明如今这个朝廷实在太不清明了。
    凤翔笼罩在蒙蒙冷雨中,府门虚掩,一路颠簸我和墨白双双力竭,便没有知会阿央,直接推了门进去打算蒙头大睡一天一夜。深秋寒气催开了院里第一枝冷梅,是满目萧瑟中唯一一株生机盎然,湿润的淡红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正欲开口称赞并跑过去细细观赏,被墨白一把拉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窸窸窣窣的落雨敲打堆积满院的落叶,按着墨白的眼神细细听去,梅花丛后隐隐传来说话声。
    花枝并不浓密,从我所站的位置已能看到男子的背影,一袭雍容紫衣,上身裹着保暖的裘毛。他单手撑着伞却不是在为自己挡雨,将纸伞撑在身前,他背后的裘毛已有被雨水打湿的迹象。
    “如今只要我想得到你,便没有人奈何得了,你愿不愿让我得到你?”
    “如果不是你,还能是何人?”女子声音熟悉,竟与一直与我朝夕相处的阿央万般相似。
    男子轻轻一个侧身,果真露出的是阿央的侧脸。
    我眼前一亮,这便是阿央一直藏着的如意郎了?当日我已与她说的很清楚,我会为她准备最好的嫁妆,这话自然是允准了她不必一生侍奉我,更允准她嫁给个好郎君,不知她究竟为何一直不肯告诉我她心上人到底是谁。
    墨白并未用力拉住我,便很轻易被我挣开了,得意洋洋地偷偷溜过去打算抓个现形。
    可停在两人伞旁的刹那,我却失了言语,久久,像是身在还未清醒的梦里,我难以置信地仰头看着紫衣的男子:“怎么是你?”
    男子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站在伞下的阿央却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深秋的冻雨应是极寒的,阿央跪在雨水里脸色瞬间煞白,而我,也仿佛被冷水猛击,狠狠打了个寒战。“这就是你一直不肯告诉我的原因么?你喜欢上的这个人,就是害我弟弟性命,夺我弟弟江山的……李怡?”
    阿央不敢抬头,浑身打着颤,雨水濡湿衣裙和垂到地上的长发,未听得回答,头顶的纸伞轻轻一晃,李怡出手将我推开,一个疾步将跪在地上的阿央拉起来,塞进自己怀里。阿央试图挣开他的臂膀,但没有成功,躲在他怀中惊慌地偷偷看我。
    “若知道你竟是这样欺负她,我该早早就娶了她,定不会拖到现在。”李怡长得偏冷,话语更是带着千年不化的寒意:“你早就不是公主,还有什么资格把她当作呼之即来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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