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燎旧梦-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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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崔砚郑重其事地唤了他一声。
刚刚转背的青鸦停下了脚步。
星辰冷落碧潭水,鸿雁悲鸣红蓼风。
“师兄,莫回头。”
青鸦脖子一僵,背挺得更直,短暂停顿后,脚底一点就消失在星光下。
崔砚愣愣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乔然后肩疼痛不已,手臂使不上一点劲,他坐着草地上起不来,瞪着崔砚的后背也在发愣。
崔砚回过身来看到乔然傻呆呆的样子,手指弹到他脑门,“发什么傻。”
乔然被弹得眼花,气得飙泪,“就许你发呆,不许我发呆?”
“我背对着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发呆?”
“就你那样,我还不晓得吗!”乔然嗤之以鼻,“上次你和青鸦在驿站比剑,他受伤骑马离开,你也是这样傻愣愣地一直看。”
崔砚没有说话,好像因为乔然的话又出神了。实在不像他往日的作风。
乔然按耐不住又问道,“既然你放不下他,为什么还要叫他别回头。”
“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识君。”崔砚放远目光望向灿耀地夜空,“他有他的前尘万里,我也有我的宿命。”
“好去者,望前程万里。”乔然感慨万千接话道,“你们呐,个个傻逼。人生如戏,只有两个区别,演给别人看还是演给自己看。”
“你呢?”
“我?”乔然想笑又笑不出来,“以前是演给别人看,来到这里后,我所演的就是我自己,可对手戏永远是你。”
“我?”
“自从被你从沙漠里发现,我就一天都没离开过你。”乔然自己都觉得这话虽然实事求是,可听着怎么那么奇怪,于是他又补充道,“就是天天在一起生活,你明白吗?我是被迫的。”
“你想离开我?”
“……”
怎么对话陷入了奇怪的氛围?乔然不知该作何回答。明明是在讨论事实,可说出来好像情侣闹分手似的尴尬。切入点不对吗?
崔砚冷冷地一勾嘴角,把偶像剧里男主邪魅的气质学了个十足十,“你要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呼……乔然缓了过来。这样说话才像你嘛,崔砚。
“你后肩的伤虽深,但所幸未击碎骨头。”崔砚说道,“血莲花是一种暗器。”
说着他把从乔然身体里取出的血莲花拿出来给乔然看。
“这像个铁制的小蘑菇,哪里像莲花了?”
“你仔细看。”
崔砚转动血莲花的花柄,咔嚓一下,前端盛放出无数细长尖锐的铁丝,果真如花朵一般绽放,看上去像极了一朵睡莲。
“这东西一旦扎入肉里,血莲花就会绽开,扩大伤口,极难取出。”
乔然默默地看着血莲花,瘪下嘴角,一脸憋屈,“难怪,你硬生生地把它扯了出来,难怪这么痛,难怪……”
“好了。”崔砚收回血莲花,躺了下来,头枕着手臂,以天为庐,以地为席,“明天一早我们继续赶路,就往青鸦离开的那个方向走。”
“我们这是在哪啊?”
“河南,黄河边。”
“黄河边上有这种大森林吗?!”乔然诧异,“唉,几百年后,生态恶化严重啊!”
对于乔然有时候“胡言乱语”,崔砚采取充耳不闻的态度。
“嗳,那伤我的人是谁?”
“千山寂。”
“千山寂?又是他们吗?”乔然侧着身子避开伤口,挨着崔砚睡,“他们也真够顽强啊,跟你斗,不如回家吃顿好的。”
崔砚侧过头憋着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乔然讲的话很好笑,居然,自己也很喜欢乔然对自己的依赖和崇拜。
乔然自然不知道崔砚在想什么,就像崔砚也不知道乔然压根就不是把他当□□那个意思,乔然纯粹觉得那些人自作孽,在他眼里崔砚就是个暴力狂,死变态,人面兽心,豺狼虎豹,等等等等。
“你们清河崔氏自古以来就是名门望族,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找你们麻烦?”
“树大招风。”
崔砚说完,正好一阵冷风携着枯叶而过,乔然怕冷,又往崔砚身边缩了缩。
“你们的先辈们碰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崔氏以前书香门第,多出文人谋士,后来崔氏人口增加,越来越多的族人习武从军,投资经商,姻亲联盟,总之清河崔氏已经不再是以前单纯的崔氏了,它变得庞大、复杂、扑朔迷离。”
“我觉得……我觉得你们野心也太大了,朝廷你大哥管,江湖势力归你管,你姐姐还做着全国各地的生意,那皇帝干嘛呢?”
崔砚打了个冷战,久久没有出声。乔然无心之语却令他醐醍灌顶,先皇为何同意与黑水部落的联盟,姨母为何尊为太后以后就再不与娘家人相见,杨景琉为何刚好在黑水沙漠失踪,岱钦为何偏偏出现在那天屠杀的部落分支里,沉寂已久的反圣山庄为何突然掀起风浪……仔细一想,以前遗漏掉的种种全部串联起来,一张张的人脸浮现在脑海里,久久无法散去。先皇姨夫,太后姨母,皇帝表哥,齐王表弟,一切的一切,历历过目,昭然若揭。
乔然不知崔砚心思深远,只当他冷,那好,反正自己也冷,勉为其难搂着你算了。
等崔砚理清思绪,发现乔然手脚缠着自己,已经睡得死沉。
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快速转动,你在做什么梦?崔砚轻轻抬起他的头颅,将手臂伸入他的颈下,再轻轻放下,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睡。
崔砚把手掌搭在乔然的肩头,感受到他伤口的血脉还在一跳一跳。他又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左胸上,他默数着自己的心跳,和乔然一样,此刻他们的心跳是同步的。崔砚听着乔然呼吸,调整自己的节奏,同呼同吸。
就这样,他久久地凝视乔然,直到眼睛酸了,他闭上眼睛,手抓了抓乔然长长很多的头发,莞尔一笑,转瞬即逝。
终究还是敛了容,收了笑,如秋来叶落,如冬来覆雪。崔砚平静如水地默然念道,“乔然……”
你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注:1955年中国科学院黄河中游水土保持考察队在考察报告中明确指出:“从残存的原生植被来看,可以肯定,本区在农耕以前原始植被是属于森林和森林草原”。这一科学结论为大量历史资料所证实。
☆、十七
河南管城,崔氏业下的朋来客栈。崔锋已经等候崔陵多时。
“二公子!”崔锋迎了上去。
“大哥派你来的?”崔砚问道。
崔锋是清河崔氏大公子崔墨的贴身暗羽,没有紧急情况,他不会离京。
“正是大公子和大小姐放心不下二公子,叫我亲自带来一批新的暗羽。”
“找到小狼他们了吗?”
“暂时下落不明。”
“赶紧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必须拿回一个箱子,银色金属,大概这么高,这么宽,没有密码打不开,底部有轮子,可以朝四面八方转。”崔砚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崔锋从没听闻过这种东西,把崔砚说的每句话都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
“京城可好?”末了崔砚问。
崔锋不敢隐瞒,他说道,“大公子吩咐我给二公子带句话,大公子说,凤凰虽大圣,不愿以为臣。”
凤凰虽大圣,不愿以为臣。崔砚心头一颤,无人察觉,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块巨石在头顶上悬了很久,终于从天而降,把他砸得粉身碎骨。崔砚假装自然地端起梨花白盏托,开着描金书福禄的杯盖子,轻轻吹着汤色明亮的峨眉雪芽。
“嗯。”崔砚一声鼻音,久久无话,峨眉雪芽见了底,原本清醇淡雅的口感在今日喝来,全是索然无味。
“那……那位假扮齐王的乔公子,我就带回去了。”
盖子砰地一下盖在茶杯上,崔砚斩钉截铁吐出两个字,“不行。”
崔锋不理解为什么崔砚会不同意,一时语尽词穷,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乔然是我带回来的,我自有安排。”
“二公子接下来不是要去泰山吗?”崔锋心想,这泰山和京城,是天南地北的两个方向啊,二公子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崔砚不多解释,“你回去复命,也替我转告大哥一句话,江山易得,人心难测。”
在此之前,崔砚没有深究,这场王权斗争是从何开始,是先皇还是大哥,谁先布的局,谁先动的手。
现在这些还重要吗?皇帝象征了整个皇族,崔墨代表了清河崔氏,纵然不相为谋,也难躲命中注定。
想明白所有的那一刻,他举起茶盏摔碎。
碎渣四处跌落,一小块瓷片砸到乔然脚边。乔然轻手轻脚地自绨素屏风后面钻了出来。
“别生气啦。”乔然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一下崔砚后背,“你砸坏的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啊。”
“你出来干嘛?”崔砚现在没兴趣听他讪牙闲嗑,“崔锋还没走远,要不你跟他回京?”
“不不不!”乔然赶忙摆手。
“之前你不是抱怨,说想离开我吗?”
“NONONO!没有的事。”乔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开玩笑,你口口声声说要打断我的腿,我跑得过你吗!
“行了。”崔砚推开乔然,“换你的药去。”
崔砚也是随手一推,没想到乔然身体恢复极慢,连退几步,眼看就要摔倒,被崔砚及时拉了回来。
乔然苦着脸,嘶嘶抽气,“疼死了疼死了!”
“又怎么了?”
“拜你所赐啊崔二公子!你能不能对我好点?换药就换药,你推我是几个意思?你不知道地上全是你摔的瓷器渣子啊!”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乔然气极,好心安慰这个人,结果被当驴肝肺!
崔砚一把横抱起乔然,避开有茶杯碎片的地方,旁若无人地就往里屋走。
公主抱什么的,乔然呆若木鸡。就算拍戏也只有他抱女主或者女配,被个大男人这样抱起,生平第一次。崔砚那张倾城绝世的脸成了近景特写,乔然胸膛起伏,呼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