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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20世纪最伟大的心理学实验-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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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脑叶白质切除术为何招致日后洗刷不掉的恶名?手术的负面影响极其明显,其术后的发病比率有时高达近30%。而在美国大力推行此项手术的弗里曼,做法也相当粗率,手术历时不过10分钟,他既不消毒手术工具,也不帮病人覆盖遮布,只管扯下脑部神经束。弗里曼完全不筛选病人,只管动手术,这就好比现代的精神病医生,不论来者何人一概给开最新的抗抑郁药物。弗里曼尽管看似相当关心这些病人,每年还会写圣诞节卡片给他们,开车前去探访,关心病人的进展。但他的许多不当做法让前脑叶白质切除术留下了难以抹灭的恶名。

尽管手术成效不佳,但不可否认这项手术确实帮助了许多人。美国国会于20世纪70年代成立委员会调查精神外科手术,原本打算立法予以禁止。但调查结果却发现,精神外科手术不仅合法,而且“对若干精神疾病的治疗或症状的缓解,具有重要的医疗价值”,这完全出乎委员会的预料。委员会进一步指出,精神外科手术“不失为有所助益的疗法”。向来严词批评前脑叶白质切除术的瓦伦斯坦因也写道:“许多焦躁易怒的病人,在接受前脑叶白质切除术后,症状都获得了明显改善,甚至有些病人完全恢复了正常。”

然而,为什么我们将前脑叶白质切除术弃如敝履,视之为生理治疗发展的污点,认为是可能招致危险后果的异端邪行?我们之所以会这样看待前脑叶白质切除术,也许是大脑的作用使然。人类也许比较喜欢黑白分明,不爱混沌模糊。也许我们永远无法摆脱非黑即白的信念,喜欢两极化,喜欢没有任何疑义。因此,我们既然认为现代常见的精神疾病治疗方法较为人道,那就有必要强调以前用的方法有多野蛮。

我们不知道那时候在做什么,但知道现在该怎么做。吞几片百忧解、利他能,或是注射荷尔蒙,就能让自己快乐。然而现代疗法和先前的疗法究竟有多大差异呢?前脑叶白质切除术由于不够精确而广受质疑。医生在病人的脑袋上钻洞,插入尖锐利器,割除一部分掌管梦境与思想的重要组织,却不清楚究竟移除了什么东西。医生约略知道这东西与丘脑及前额叶有关,会影响情绪与智力,但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从错综复杂的大脑迷宫中移除了什么。至于今天常用的百忧解,向来标榜为疗效精准,我们也都深信不疑,感觉我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们在瞄准目标,对症下药,不像某些原始的疗法,任凭手术刀乱搞。

然而百忧解针对的是大脑的哪一部分?药效如何发挥?没有人清楚。研究者萨奇姆(Harold Sackheim)说:“药物的精确性只是神话。”就像前脑叶白质切除术,没有人知道百忧解为什么能治好某些精神疾病,百忧解并不比莫尼斯的前脑叶白质切除术更高明精细。医生虽然给病人开百忧解,但他们的依据也不过是想像与事实各半,但却十分自信,认定病人会就此痊愈。

脑叶一旦切除,就无法恢复,这也是这项手术备受批评之处。然而谁能保证现在使用的药物不会造成永久的伤害,只是我们还未发现罢了!精神医学家葛兰姆伦(Joseph Glenmullen)提出警告,服用百忧解可能导致脑部出现血块或栓塞,产生类似老年痴呆症的症状。许多服用者抱怨记不住日常琐事,原因也许在此。也有证据显示,长期服用百忧解可能导致异动症(dyskinesias)。

美国人如此依赖百忧解,也许20年后,这些人全都会出现手脚不自主地抽搐、健忘等症状。然而为了解除痛苦,我们还是服用了这种药物,当年决定接受手术的病人也这样想。长久以来,我们始终怀疑,病人接受前脑叶白质切除术后,是否会失去生命的活力?手术刀切入的前额叶,是构成大脑的最主要的部位。前额叶萎缩,自体反应能力也减低。手术刀切入灵魂的核心,留下一片空虚。

神秘的终极手段

姑且不论这种质疑是否有根据。更耐人寻味的是,不管是过去或现代的冶疗方法,人们总是一贯抱有质疑畏惧的心态。综观历史,只要出现可让心灵安乐的机会,我们总先担忧会不会对心灵造成未知的伤害。奥地利诗人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不愿接受心理分析治疗,因为他怕痊愈之后会丧失写诗的能力。舞台剧《恋马狂》(Equus)的主角爱马至深,视之如命,最后同意接受心理治疗,却发现除了对马的狂热,他根本一无是处。

各行各业都有人抱怨,疗效极佳的新药让他们“无法集中精力”、“失去了创意”。不管是哪一种精神疾病的疗法,这类抱怨都层出不穷。这不禁让人怀疑,问题也许不在于是哪种疗法,而是人类对受苦这件事所持的复杂态度。我们一方面痛恨疾病折磨,一方面又相信受苦让我们具有人性。不论前脑叶白质切除术是否剥夺了人之所以为人的重要特质,但它本质上与现代用于舒缓病痛的方式并没有差别。至于人是否必须具备灵性和活力,去问丹奈克或M太太吧!我想深受病症所苦的他们会正经八百地说:“管他什么灵性和活力,只要让症状消失就够了。”

极度的痛苦就算没有吹熄生命之火,也至少让它黯然失色了!我们宁可解脱。

莫尼斯于1949年因为前脑叶白质切除术而获得了诺贝尔奖。前脑叶白质切除术蔚然成风,当年就有2万美国人接受手术,而《国家》(Nation)杂志指出,这些脑部受伤的病人,形成了美国社会的特殊族群,这种现象很让人忧心。据估计,1936—1978年,约有3。5万名美国人接受这种手术,莫尼斯获得诺贝尔奖时,手术案例随之激增。

1950年第一种抗精神病药物问世后,手术案例锐减。以药物治疗精神疾病的观点及技术自此迅速发展,获利丰厚。再者药物所遭受的质疑似乎少于手术,因此前脑叶白质切除术从此被打入冷宫。药物尽管仍会导致肌肉麻痹、出汗、突如其来的过动等副作用,但至少侵入性较低,让人感觉比较好。我们宁愿让药效经由胃部影响脑部,也不想以手术直接碰触。我们可以兴致勃勃地谈论某个可怕的事实,却不愿亲身经历。

还有其他因素促成了精神外科手术的没落。美国民众开始质疑未受管制的医药实验。米尔格拉姆的电击实验造成了被试的创伤,引发了实验伦理的激烈争议。此外,在塔斯克吉的梅毒研究中,医生为了观察脑部细胞死亡的过程,而不对患有梅毒的黑人进行治疗。最重要的也许是因为媒体将精神疾病的治疗药物视为全新的突破,大力宣扬,一如当年鼓吹前脑叶白质切除术,民众满怀期待或孤注一掷地决心转而寻求其他治疗方式。

到20世纪70年代,美国每年接受前脑叶白质切除术的病人不到20人,继续操刀的精神外科医生也不断改善自身的技术,因此受到伤害的病人越来越少,负面效应也随之减少。1950—1960年,脑部立体定位仪器研发问世,医生可以将细小的电极插入脑部,针对特定组织进行破坏,将损伤减至最低程度。医生也将焦点从前额叶转移到边缘系统(limbic system),也就是所谓的“情绪大脑”(emotional brain)。

然而不管当时或现在,精神外科界对究竟大脑哪个部分应该切除,都很少能取得共识。这种缺乏共识的情况也凸显了精神外科的实验本质。不同的神经外科医生,偏好不同的脑皮层区域,这种偏好早在病人就诊前就已经存在了。精神外科界对于哪个部位才是病源,一直众说纷纭,加上若干极具争议性的代表人物,致使前脑叶白质切除术成为了最终极的手段,只对最严重的病人才使用,也因此蒙上神秘与耻辱的面纱。

我不想忘记有关你的一切

麻省综合医院坐落于波士顿市区。这栋高科技大楼的玻璃大门闪闪发光,旁边是鹅卵石铺成的旧式街道,连栋的砖造楼房矗立路旁,家家户户窗台上的花盆繁花盛开。全波士顿最先进的专业医院就近在咫尺。

要在美国接受精神外科手术并不容易,加州、俄勒冈州等许多州,甚至立法禁止施行精神外科手术。病人如果想接受精神外科手术,必须长期等候,经历重重关卡,得先向医学伦理委员会证明已试过其他所有的治疗方式,且皆无效之后,才能在脑袋上钻洞,接受外科治疗。

纽约市的埃思黛,终生为抑郁症所苦,却无法获得麻省综合医院的医学伦理委员会核准,接受前脑叶白质切除手术,只因为她接受的电击疗法次数还不够多。得州奥斯丁市的纽维兹获准接受了手术,因为他已接受了30多次电击治疗,服用过23种药物,他逐一复诵药名,仿佛吟唱某种乐曲。这么多种药物构成了他的人生,他永远脱离不了精神疾病的阴影。

40岁的纽维兹个头高大,胡须稀疏,眼神茫然,也许是服用了那么多处方药的后遗症。他22岁时抑郁症发作,他当时正在得州从事地质工程工作。突如其来的强迫症让他失去了正常生活的能力。他满脑子只想计算、检核、敲打,没办法做别的事,工作、人际关系全部停下来,生活被反复的仪式所占据。纽维兹说:“一切发生得很突然,我一直都很正常,突然间什么都不对劲了!”

纽维兹认为自己是少数不幸的人,因为医生开给他的药都无效。他这样想在某方面来说没错,但也不完全如此。纽维兹的遭遇虽令人同情,但服用药物却不见效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但精神疾病药物学家及提供赞助的制药公司却得意地宣称,药物是治疗精神疾病的最新方式,这些豆大的药丸具有神奇的疗效,能让我们从混沌中拨云见日,还能改善睡眠,提高灵敏度。

他们所要传达的正是这些过度简化了的错误信息,但问题不仅于此。制药公司与许多精神疾病药物学者喜欢引用以下数据:70%的患者服用药物后病情改善,30%未获改善,所以不用担心,整体来看,利大于弊。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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