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第2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对,咱去会会高雄彪,怕他个球哩!”鹏天在屋外,听见陈叫山这般胸有成竹,一步跨进来,“他高雄彪再厉害,也是吃粮食长大的,就不信他能吃铜咬铁……”鹏天昨儿听师父将高雄彪说得神乎其神,心中本就存疑,尤其听见道士骑鹤的事儿,更令他觉得言过其实,以讹传讹罢了。师父又以夜壶尿尿的事儿奚落他,就愈令他不服气,似乎战书不是下于陈叫山的,而是下于他的……
王家铁铺的一伙人簇拥着陈叫山,来到校场坝时,远远便看见:校场坝东头那棵大槐树下,站着一群人,皆是白短褂,黑筒裤,个个两手背腰,直立如松。人群中间,摆着一把藤椅,藤椅上坐着一人:短发,宽额,阔肩,厚胸,长腿,西式白衬衫,藏蓝色马裤,褐色长靴,项挂翠玉观音坠,腕戴红绳联犬牙,墨镜罩眼,神情莫辨,坐姿从容,气度不凡……
“哪位是高雄彪?”刚走到大槐树前,不待众人开口,鹏天便昂着头高喊一句,语气中透着一股傲气,似乎根本就不把小山王放在眼里!鹏云扯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那般莽撞无礼,鹏飞也狠狠瞪了他一眼……
大槐树下的一伙人,无一人吭声,似塔林一般,静静而立。
陈叫山向前一步,拱手而道,“在下陈叫山,诸位有何见教?”
大槐树下一伙人,仍是默不作声,无人应答。
“喂,到底有没有人说话?”七庆有些急了,“再没人吭声,我们可就走了……”
此时,大家皆已看出,坐于藤椅的,定然是高雄彪,可他翘着二郎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眼睛被墨镜罩着,无人能看出他的心境……
“下战书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这阵子,怎么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了?该不会是怕了吧?”鹏天撇撇嘴,一脸不屑!
高雄彪缓缓将墨镜摘下,挂在藤椅扶手上,将头朝后仰去,闭着眼,扭扭脖子,扭得一阵“咯嘣嘣”响,“原先我以为,遭了年馑,人人肚里没粮,都是个蔫巴样……没想到啊,是我高雄彪想错了:这一个个一群群的,口气比北山口的风都大,刮得我高某坐都坐不稳啊!”
高雄彪将架着的二郎腿放下来,复又架成三角状,低着头,一只手在靴筒上慢慢地搓动,“陈叫山,我听人说,你拳打九州,脚踢四海,行遍天下无敌手!此次来乐州,就是为了灭我高雄彪的威风来的……还说,要是我高雄彪再不出面,龟龟缩缩,你便撵到高家堡,打得我连热粥都吃不到嘴里……”高雄彪在靴筒上,搓下一截小灰条子,指甲“嗖”地一弹,小灰条子疾飞过来,砸在了陈叫山穿的新褂子上。
陈叫山低头看了看跌在自己脚前的小灰条子,觉得高雄彪实在傲骄过甚,但转念一琢磨:听他说话那意思,定然是有人在背后“铳火”,故意说瞎话,挑起高雄彪的怒气,以借高雄彪来收拾自己……
众人也都听出来了:陈叫山是何等温良恭谦之人,怎么可能说出那般老子天下第一的狂言傲语,肯定是有人在背后“铳火”挑唆,使高雄彪怒不可遏,方才下了战书的!
郑半仙上前半步,略略拱手,“高英雄,陈叫山性行淑均,通晓大义,待人谦和,处世温良,行事方正,心余慈仁。此番来乐州,盖因家乡遇灾,亲人离世,孤独无依,颠沛流离,可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为讨活口,凄然而至……如此,怎会说那不可一世,目中无人,有恃无恐,飞扬跋扈之言?现在我们两方,有缘相逢,坦诚相对,有一说一,有二道二,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实情已现,何须置气?定然有恶毒小人,背后胡言,塞话挑唆,实在是对高英雄虎威之大大欺瞒……”
王铁汉也站了出来,“小山王,我王铁汉在乐州打铁数十年,对你小山王敬仰已久!叫山是我兄弟,初来乐州,对乐州江湖一无所知,但他为人秉直,古道热肠,我的远房表嫂,被卢家黑犬追咬,幸得叫山兄弟出手相救,杀死黑犬,方才保得我嫂子一命!大灾之年,人心惶惶,各自讨活口,自扫门前雪,可叫山兄弟救人危难,毫无犹豫,助人度劫,一如自己,那他又怎会是那种不讲道义,骄横无礼,出言狂傲之人呢?至于那天在石牌楼前,叫山兄弟出手拆架,一来因为那两伙人为先吃一口热粥,竟抢占地盘,实在有失骨气,令人不满不平;二来是因为叫山兄弟心怀慈仁,不忍看见大灾之年,本就饿殍遍野,四海兄弟一相逢,却大打出手,闹出人命……小山王若是不嫌弃我寒舍简陋,还请赏我王铁汉一个面子,到寒舍喝一碗水酒,如此也好表达我王铁汉,对你小山王的一片敬仰之情……”
高雄彪从藤椅扶手上取下墨镜,将其对着太阳,眯着眼睛看,而后,朝墨镜上哈一口气,在衣领上擦拭几下,复又将其对准太阳,一言不发,一声不吭,面若坚壁,无喜无悲,令人难以琢磨他此刻之情绪……
校场坝上渐渐聚了许多灾民,人群呈一个大大的半圆形状,远远地将两伙人围聚着:前进一步,担心两伙人动起手来,地动山摇,伤及自己;后退一步,又担心如此不可多得的激战,定是热闹精彩,退得太远,岂能看清?
“哈哈哈……”高雄彪忽然大笑起来,将墨镜戴在眼上,十指交错,放于膝上,脑袋微微朝一侧偏,舌头在嘴里转动,左脸一鼓,右腮一凸,“有意思,实在有意思啊……”
“陈叫山——你特别能打,这总是真的吧?”高雄彪话锋一转,“要不然,山北的张铁拳,金安的刘神腿,一虎一狼,怎会双双变成了绵羊?”
见陈叫山一直默不作声,不应不答,高雄彪淡淡一笑,“怎么?瞧不上我高某?我高某不配与你陈叫山切磋切磋?”
陈叫山在思虑着:在石牌楼前,略略亮了点功夫,就惹得满城风传,连小山王高雄彪都引来了。如今,若再与高雄彪交手,胜败姑且不论,此后定然会引来新的麻烦!可是,依今天这形式,不与高雄彪过招,自己恐怕又很难全身而退……
战?还是不战?
思虑间,陈叫山略一转头:禾巧正站在人群之中……
第二十四章切磋
陈叫山看见禾巧站在人群中,不晓得禾巧只是闻讯来看热闹,还是通报夫人一事有了进展,要赶来跟自己说一声……
禾巧立在人群中,嘴唇抿着,一直弯眉微皱……待陈叫山朝禾巧看来时,两人视线对接的瞬间,禾巧冲他略略摇了摇头……
所有人的视线,都积聚在陈叫山身上,等着陈叫山说话,或者——出手!
这一刹,时间之轮,仿佛猛然间,便停止了转动,校场坝上几百号人,全都沉默静立,惟有大槐树的树影,洒在地上,光点斑驳,太阳,微风,天,云……似乎,在这个世界上,人,忽然间消失了,全然消失了,不复存在,一个未有,干干净净,清清幽幽……校场坝上密密麻麻站立的,是一棵棵树,是石林、木桩、塔、柱,周遭煞然,幽若深峡……
这一刹,所有人的鼻息里,似又盈着一种古怪气息——地上的尘灰,被阳光照射炙烤,欲烤焦、烧化、烧黏的气息;大槐树森森杈杈的枝干,密密层层的叶片,喷流出来的或涩、或苦、或香、或甜的气息;每个人的汗毛、头发、眉毛,似齐齐在巨大火炉中,火燎火烧,“嗤嗤嗤嗤”扭转、枯干、曲弯、成焦灰的气息;整个校场坝,整个乐州城,整个天与地,整个寰宇,若一头饥饿而躁动的巨兽,伏卧,待动,眸火燃烧,鼻孔喷气,獠牙,长舌,涎水缓缓流的气息……
这一刹,弓已满,弦已弯,箭在弦,镞朝前,只待一放,倏然疾射!
这一刹,火药已足,火捻已展,火把已燃,只待一触,天炸地乱!
这一刹,暗流已聚,激浪已掀,堰口已颤,只待一冲,巨涛漫溅……
高雄彪的墨镜上,映着丽日蓝天,墨镜背后的瞳孔,火苗乱窜,墨镜腿夹着的太阳穴,硬凸若岩,粗筋毕现——
陈叫山双脚踩踏在大地上,柱立铁浇,脚趾钉抓,十指微弯,渐成铁拳——
绝顶高手一相逢,身形未动风云动,胸有江海腾巨波,拳攥乾坤气自雄!
两个人,两个影——相对——静默——蓄势——待发——无须妄测,无须昭示,无须疑惑,无须讶异——两头卧虎,两只蛟龙,两股气流,两颗心脏,两道煞气……
此一时,尚未开战,已然开战——
此一地,非沙场,胜沙场——
劲风吹,战鼓擂,铁蹄跃,征尘飞,干戈出,豪气随,热血涌,日月辉,仰天啸,纵马追——此一战,定乾坤……
“来——”高雄彪啸叫一声,天裂地颤,惊得大槐树一乱,似用每一根枝条,每一片树叶,赶紧护身,捂脸……
随着啸叫之声,高雄彪两手在藤椅扶手上一撑,双肩一夹,丹田一提,靴底踩地一弹,“呼”地飞跃而起,西式衬衫的领子,在急风中噗啦啦抖闪,藏蓝色马裤的裤面,在风里,俨如麦浪延绵,旗帜招展,风帆滚掀,靴尖上凝集的一点光芒,瞬间放射,扯出一道刺人眼目的流线……恰如雄鹰,蹲立万丈峰巅,俯瞰江河,洞察川原,振翅,动爪,扬喙,扑飞而出——
来了,终于还是来了!耗不下去了,出招了,逃不过了,摆不脱了……
好吧,来吧——
陈叫山脚尖一撩挑,整个脚板与地面,成一夹角,脚后跟在地上一旋,旋出一小窝,灰尘裹挟着乱飞乱溅的阳光,在陈叫山裤管下,疾旋,转圈,成一迷乱……陈叫山知道高雄彪这一飞脚踢来,纵是身形迅若闪电,亦是躲闪不过了……随着脚后跟之旋转,陈叫山将右侧肩头,朝后一斜,胸膛也随之一收缩,底盘扎紧,腰腹却充满无极柔巧……
高雄彪似羽箭脱弦,雄鹰跃天,一个飞脚,正正蹬在了陈叫山胸膛上……一刹那里,陈叫山将之前的所有身形变改,如原路返回,乾坤扭转,阴阳互换一般——脚后跟一个反旋,脚尖下压,脚板与地面之夹角,倏然消失,脚趾抠地,铁浇钉抓,右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