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之承诺-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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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此地喜爱这个世界,对陌生人毫无戒备之心。在你眼里,一切事物都是美好的,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纯洁无暇的天使。”
女孩却摇摇头,略带苦涩地叹道:“你形容得太美了。可事实上,我只是一个失去了记忆的,无家可归的可怜的女人。”
“我会帮你找回身份的。”我很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请相信我,这是我的承诺。”
女孩露出感激的笑容。她略转过头,目光看向窗外远远的前方。良久之后,我听见她喃喃如自语般吐出三个字来:“峰安镇……”
峰安镇——那正是我们此行的终点。而女孩的现实和过去真的会在那里交织吗?
我默默地看着女孩的侧脸,看着那张世间最美的面庞。我觉得这实在是我一生中最宁静、最幸福的时刻。
我多么希望这一刻成为永恒,我多么希望那火车永远不要停下来。
可是——
我的承诺呢?我能放弃那个承诺吗?
午饭过后,火车驶出了江苏平原,进入安徽境内。铁路两侧的山峰渐渐多了起来,有时甚至会遮住太阳,好像突然阴天了一样。到了傍晚时分,火车转过一个山道后慢慢停靠下来,我看到窗外显示的站牌,正是峰安小镇到了。
这个站非常小,下车的旅客不多,在我们这节车厢里就只有我和那女孩俩人。
我曾详细查阅过峰安镇的史地资料,并且旅途中给女孩做了讲解。小镇位于长江南岸,西南面都是连绵的山脉,东部则连着江淮平原。从行政上来说,小镇隶属于安徽省东山县;因为临着长江,民国后又通了火车,交通状况在安徽那片山区里算是不错的,民风相对来说便也还算开化。
追溯小镇的历史则颇有渊源。据考在三国时期此地便有吴人居住,不过到了唐朝年间,小镇却遭到灭顶之灾。
据载那是一次江洪爆发,将整个小镇全部吞没。镇上的居民亦几乎死尽,唯有一男婴侥幸生还。而救出男婴性命的居然是一只怀孕的母狗。那母狗在江水泛滥的时刻,叼起小主人的襁褓冲到了山头。此后母狗又以自己的乳汁哺育男婴,使后者不致饥渴而死。洪水退却之后,朝廷派人查点灾情,男婴和母狗得以重归人间。小镇因此保留了唯一的火种,历经千年,又渐渐生息起来。也正是因为这段历史,小镇至今仍保留着以狗为尊的独特文化,在镇民们眼中,狗的形象已成为一种孕育生命的图腾。
不过再详尽的资料也比不上亲临现场的一瞥。当我走上简陋的站台举头四顾时,只是短短的一瞬,便已感受到那穿越千年的历史沧桑。
最惹人注目的无疑便是西南方向上雄伟的山峰。任时光荏苒,这些山峰仍保持着千万年来的挺拔姿态,它们用身体遮挡住斜去的阳光,居高临下地压迫过来,令我呼吸都不免凝滞。那感觉就像是身陷于一个巨大的漩涡,随时都有可能滑向未知的可怕深渊。
我身旁的女孩也看到了那些山峰,她的身体晕乎乎地晃了晃,好像快站不住的样子。我连忙把她扶住,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可能是坐车坐太久了吧。”
伴随着尖锐的汽笛声,火车慢慢启动,重新踏上未尽的旅程。女孩转身看着那火车,像是依依不舍似的。然而后者却丝毫没有留恋女孩的情感,它只管一路向前,很快便转过又一个山道,消失在视线之外了。
女孩转过头扫视站台。同车的旅客已经离去,我们周围空荡荡的,连一个值班员都看不见。只有山风阴沉沉地掠过身边,带来初秋的阵阵寒意。
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们俩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了似的。
片刻之后,还是女孩提醒我说:“我们走吧。”
我“嗯”了一声,迈动脚步。女孩则紧紧跟随。我们俩亦步亦趋,一同向着出站口而去。到了站外,却见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山坳,千年小镇就坐落在其中。因为地处山间,镇上的街道普遍狭窄,街道两侧的房屋也以低矮的平房为主。不过街面上人来客往的,倒也不算冷清。
与当地人朴素的穿着相比,我那一身西服无疑过于“摩登”了。所以当我们一踏上小镇的街道,立刻便吸引了众多关注的目光。那些人先是上下打量着我,不过当他们的目光偶然间扫过女孩之后,我便被忽略了。所有人的视线焦点最终都集中在女孩身上,还有不少人一边看一边聚起来窃窃私语。
女孩也注意到了那些目光,她不安地向我的身边靠了靠,意图寻求保护。我便主动去拉她的手,两只手刚刚有点接触,女孩的小手立刻翻上来抓住了我,那手心攥得紧紧的,而且竟似有些颤抖。
我诧异地看着女孩,女孩也抬起头来,眼睛汪汪地悄声说道:“我害怕那些人,他们的眼神好吓人。”
她这么一说我也注意到了,那些镇民投过来的目光很不友善,明显带着警惕、甚至是敌意的感觉。这让天真善良的女孩无所适从,在她的世界里,似乎不该有这些可怕的东西。
“别怕,他们只是很少见到陌生人。”我劝慰女孩,同时想办法分散她的注意力,“嗯——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然后找个地方住下来。”
女孩立刻点头回应:“好。”我看不远处就有一家饭馆,门口挂着红色的招牌,看起来还不错,于是便带着女孩向那边走去。
快到饭馆门口的时候,从斜刺里忽然扎出来一个黑影,拦在了我们面前。我停下脚步一看,来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黑瘦黑瘦的,衣着邋遢,头发蓬乱。他倚着条扁担,只用一只脚站立,另外一只脚悬空晃荡着,显出一身的痞气。
我皱起眉头问他:“你干什么?”
男子眯着眼睛,目光放肆地扫荡着女孩的脸蛋,神态轻佻之极。然后他嬉皮笑脸地问道:“两位,搭个担子吗?”原来他是个帮着运东西的担担仔。
女孩大概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茫然地看着我。我便冲那担担仔一挥手说:“不用,我们就在这里吃饭。”
担担仔却不离去。他又狠狠地盯着女孩的脸,恨不能将她吃掉似的。女孩下意识地挪动脚步,向我身后躲去。我也顺势挺身而出,跨步挡在了她和那担担仔之间。
担担仔只好把目光转到我身上。他上下扫了两圈,当他看到我和女孩手拉手的时候,脸上便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笑容,然后他拖着长音说了句:“那你们慢慢吃啊。”说完便一转身,自顾自地离去了。
我看着那家伙的背影,愤然啐了一口道:“神经病!”
“别理他。”女孩扯了扯我的手,反倒来劝慰我。她好像生怕我要追过去惹事。
我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女孩一块走进了饭馆。这会正是将上客的点,馆子里稀稀拉拉已有了些客人。我四下里寻摸了一圈,最终选定了一处靠窗的座位。我们俩走过去,面对面坐好。
隔壁桌坐了两个短衣打扮的中年汉子,袖子高高卷在肘上,脸颊上挂着汗水。一看便知是卖苦力的短工,辛劳一天正要饱餐一顿。因为饭菜还没上桌,他们每人捧着个大碗茶,边喝边聊。我们俩从他们桌边经过时,其中一个汉子不经意地抬头一瞥,立马便怔住了。他手中的茶碗悬在半空,眼睛则盯在了女孩身上,那脑袋像木偶似的,茫然而又机械地跟着女孩转动,直到后者落座。片刻后他像是回过了神,也顾不上再喝水了,只用脚踢着身旁的同伴,挤眉弄眼的,神色极为怪异。
那同伴顺着他眉眼所示方向看了一眼,脸色大变。然后两人又换了个眼神,竟双双起身,端着茶碗往厅堂另一端去了。他们远远地找了另外一张桌面坐下,低头私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一幕被我看在眼里,但我不想惊扰那女孩,只不动声色地问了句:“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吃点吧,能填饱肚子就行。”女孩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已感受到了某些异样的气氛。
我挥挥手,冲跑堂的伙计招呼一声:“伙计,给来两碗面条,快点上!”伙计脆生生地答应了,转身去了后厨。不多时,他便托着个木盘向我们走来。到得桌前,从木盘里取下两碗热腾腾的汤面,依次放在我和那女孩面前,吆喝道:“您二位要的面条!”
“谢谢!”女孩很有礼貌抬起头,冲着那伙计盈盈一笑。她的笑容是如此温柔妙曼,简直能融化寒冬里的冰雪。可那伙计却像被尖刀扎了一下似的,身体猛地往后一缩,直愣愣看着女孩的笑颜,惊愕道:“你,你是……”
“怎么了?”女孩一怔,随即又敏感地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伙计没有回答,他看看那女孩,又看看我,脸色僵硬之极。然后他从牙缝里硬挤出句:“您……您请慢用。”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愿在我们身旁停留半刻。
女孩看着我委屈地说:“这里的人怎么都这样怪里怪气?”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敷衍般说道:“快吃饭吧。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不用搭理。等明天我带你去警所,让警察帮着查查,看你到底和这个小镇有没有关系。”
女孩觉得这个方案倒也稳妥,便不再说什么,只和我一块埋头吃面。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周围的情势却在我们吃面的过程中变得愈发蹊跷。
越来越多的人走进饭馆,但他们却不是来吃饭的。这些人或坐或立,围聚在饭馆大堂里,目光一个劲地往我们这桌招呼。那感觉就像是在围观动物园里的两只猴子。这样状况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女孩一碗面只吃了一半就无法下咽了,她放下筷子冲我使了个眼色说:“我们走吧。”
我还没来得及搭腔,忽听得屋外街面上传来“叮叮”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快速而匆忙。我便从窗口向外探望,却见一辆黄包车正急急地向着饭馆门口而来,车上坐着的一人被车夫挡在身后,一时看不真切。但车旁一溜小跑还跟随着一名男子,这人我倒认得,正是先前骚扰女孩的那个担担仔。
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