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缭绕-第2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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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就好比鹬蚌相争,姜国出兵就是坐收渔翁之利。可她不但不出兵,就连去宁国的机会都放弃了,选择自尽。” 微浓边说边揉了揉额头:“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我真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翻遍所有国策,也没有一个字能解决我的困惑。” 聂星痕望着微浓的样子,忽然有些醉意上头,不禁撑着额角笑了:“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世上没有一本书能囊括所有人的想法。国策,也不可能解决所有治国难题。” 微浓闻言感到很头痛:“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你和她同是掌权者,一定能理解她的想法。” 姜王后引燕军入境,后又自尽,自然是有她自己的算计。但聂星痕觉得,微浓初初对政事军事感兴趣,还是不要告诉她这些黑暗面,最好让她自己去感受。 这般一想,他决定隐瞒那些负面的想法,肃然道:“姜王后身为掌权者,为了责任可以随时牺牲性命。”他指了指自己:“就好比我,为了燕国能够舍弃一切。” 微浓的眼神有些异样:“你真是这么想?” 聂星痕摇头笑叹:“你不要把我想得太糟糕,到了这个位置,有了一定高度,人的觉悟也会随之提高。” 微浓似乎明白了一些:“那姜王后不出兵抵抗,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姜国?还是楚国?” “是为了姜国,也是为了她自己。”聂星痕毫无保留传授心得:“她若不让燕军入境,就要看着姜国被宁国吞并,她就会成为卖国贼;换言之,她让燕军入境,引得燕宁交战,至少是保住了姜国。比起被废黜,我想她更不愿意做姜国的千古罪人,所以她宁愿让燕军入境,自己去背负骂名。” 微浓听到此处,也悟出了一些道理,不禁叹道:“看来我是误会她了。” “你没有误会,的确是她私心太重,才致使姜国败落。”聂星痕安慰道:“楚瑶一生骄傲,让她去宁国寄人篱下,她宁愿选择去死。一不拖累云辰,二能保留尊严,三能获得姜人原谅。” 微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还是太肤浅,把你们想得过于简单。” “你能想到这么深的问题,已经很难得了。”聂星痕忍不住赞道:“多少人当了一辈子宗室,做了一辈子的官,也未必能想明白这些。” 这话在聂星痕看来是极度褒扬,因为他需要这种觉悟的妻子。而在微浓看来却不是,她忽然之间情绪低落,自嘲地笑:“我还是更愿意当一个无知的升斗小民。” “那你这辈子不可能了。”聂星痕顺势朗笑:“升斗小民能想出‘抗宁援姜’的妙计吗?若不是你出的点子,我们与宁军还在艰难对峙之中,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微浓连忙否认:“这并不是我想出的法子,是国策,国策!”她边说边指了指角落的书。 聂星痕看到那两本书,便想到中秋那夜两人的对话。微浓是心甘情愿把三十卷奇书给了他,也是主动提出要与云辰划清界限。这是他最乐于看到的事,而从那天开始,好运气便连绵不断地涌了过来。 谁说她会克他?她明明是在旺他! 近段时间,他和明尘远有意散播微浓是废后的消息,并将“抗宁援姜”的计策推到她头上,兼之前些日子她改良了军中伤药,后来又指点他找到藏书……她的种种美名,早已在燕军之中迅速传播,如今将士们提起“废后暮氏”,无不伸出大拇指夸赞,微浓已成为了他们口中的仙女。 或许不仅仅是仙女。 这些日子以来,他时不时地就来找微浓,根本不避讳外人,就像今夜一样。他们会一起用饭,一起谈论三国局势,在将士们眼中,他们俨然已经出双入对。下一步,他会顺势废除那道贬斥她的旨意,再将她召回京州,大加封赏。 燕人本就开化,弟娶兄嫂也没什么不能接受,更何况,微浓还担着长公主之女的名声,是他名正言顺的“表妹”。他可以把朝中所有的反对之声都压下去,他可以让所有人都赞成这桩婚事。 但前提是,微浓自己得愿意。在这件事上,他仍需努力。 然而微浓像是没注意聂星痕的心思,她只是怔怔瞧着那两卷摊开的藏书。她觉得很好笑,一年多前,她和原澈、云辰一齐分配藏书时,还对此一丁点都不敢兴趣。但如今,她却不由自主想要翻看这些藏书。 尤其这次随燕军行进,她一路经历了行军打仗、救治伤员种种,更是体会到军中艰辛,似乎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不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王者的附属品,而是真真正正地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想到此处,微浓主动开口说道:“这三十卷奇书当中,有六卷医书、四卷占星之术、十卷奇门遁甲、五卷八卦推演、五卷兵器锻造之术……”她顿了顿,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道:“我想过了,日子不能再这么荒废……我想学医。” “学医?”聂星痕闻言很诧异:“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我也是这几日才决定的。”微浓坦诚道:“在孔雀山上,我因缘际会救了原澈,后来到燕军大营改良伤药,也跟着军医学了不少药理,其实我自己很开心。而当姜王后死去的时候,我又觉得很无力。” 微浓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很迷茫,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也荒废了很多时日。直至最近碰了医书,我才终于有些动力了。” “你的动力是……救人?”聂星痕不确定地问。 “是救人,也是自救!”微浓眸中闪着某种莫名的光泽,近乎恳求一样看着他:“我不想继续漂泊,也不想活在过去,不想玩弄权术,更不想做你后宫的女人……我只想重新开始。”
第267章:重新开始(二)31500票加更
“重新开始……”聂星痕心头的滋味复杂难言,忍不住解释:“嫁给我,并不是让你做我后宫的女人,我们可以……并肩携手。” 他仿佛想了很久,才想到最后这四个字。有一刹那,微浓感动于这珍贵的心意,几乎就要住嘴不言。她的睫毛轻轻颤抖,可终究还是垂落下来,郑重其事地唤他的名字:“聂星痕,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军营里传的风风雨雨,我不是一无所知。” 既然对方已经戳开了,聂星痕自问也没必要继续藏着,这样也好,先试探试探她的底线:“学医和嫁给我,二者并不冲突。你可以继续治病救人,还可以参政议政,我都不会阻止。”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样嫁给你算什么?寻个栖身之所?这对你也不公平。”她淡淡拒绝。 “我并不在意,”聂星痕斟酌一瞬,到底还是没有再提从前,转而叹道,“你这次回来,其实我抱了很大的希望。” “我回来不是因为你。” “是因为你无处可去吗?” “是因为我累了。”微浓面露倦色:“其实说白了,我之所以这么累,全是因为感情。太累了,以后我不想碰它。” “自欺欺人。”聂星痕像是在嘲笑。 微浓没有反驳,只道:“我不喜欢暧昧的关系,所以我想说清楚。” 听闻此言,聂星痕的酒意彻底醒了:“说清楚就不暧昧了?认识你十年,我们之间只有爱,或者暧昧。不存在别的关系。” 从微浓十五岁的情窦初开,到二十五岁的心灰意冷,她人生中最热烈、最愤怒、最失意的岁月,统统都是与他分享。他自问是最了解她的那个人,也一直是……最爱她的那个人。 “你才刚回来,这些事不要着急,我们慢慢再说。”至此,聂星痕强势地终结了这个话题,不容她再提。 “可是你已经二十七了,你总不能一直不登基不立后,不要子嗣!”微浓有些急躁起来,“我这是为你好!” “既然是为我好,那你为何不给我最好的结果?” 微浓一下子被堵得无话可说,沉默片刻,才再次张口:“你记不记得钦天监的预言?我会克你。” “这是借口!”此话一说完,聂星痕便觉得自己冲动了,他预感到两个人即将会吵起来。看来醉酒不是什么好事,能让他这样一个冷静的人失控,为了不让事态更糟糕,他决定先离开,便面无表情地道:“我有些头疼,先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说着转身就往帐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至于你想学医的事,我没意见。但你要保证以后不到前线。” ***** 从那天起,聂星痕来找微浓的次数渐渐少了,像是刻意避着她,不想给她机会多谈。 微浓知道他生气了,转念又觉得自己太过冲动,彼此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关系,被她一夜之间弄得更糟。而且这次燕军凯旋是件大喜事,场合和时间都并不适合谈论这个伤感的话题,两人这么多年的爱恨情仇,大约还是需要慢慢解决。 这般一想,微浓也只得暂时将心事搁下,开始钻研起医书。白日赶路时,她独自乘坐一辆车辇,便有充足的时间看书;夜里扎营时,她会将看不懂的问题誊抄下来,去找军医请教,尤其这次还有连阔从旁指点,她感到大受裨益。 进入燕国境内之后,聂星痕记挂朝中大事,决定弃车从马先走一步。去孔雀山找书的数十人是他的心腹,自然是要随护在侧。临行前,他特意询问过微浓的意见,看她是否要跟着他先回宫,然而微浓的医理药理才刚刚入门,正是勤学好问之时,实在不愿和军医、连阔分开,她便出言拒绝了。 聂星痕是有些失望,但也明白她留在军中好处更多——如今她每日都要去找伤员问诊换药,早已博得美名,若能留下随军,只会让她声名更盛。 此事正合聂星痕之意,所以他尊重了她的选择,临走之前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又让当地刺史临时调拨了两名侍女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这才放心走了。 自聂星痕离开之后,微浓钻研得更加勤奋,营帐内时常通宵达旦亮着烛火,或是去军医的账内彻夜研讨。明尘远见过几次,初开始还忍着没说,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对军医和连阔下了死命令:每晚亥时必须熄灯歇息,非紧急事务不得外出或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