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往事-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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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电视剧名字,在这儿拍的。”
高文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些酒吧?”
上官说:“我失恋了,来这儿散散心。”
“哦,可你跟我在一起,不影响你的艳遇吗?”高文说。
“我就不想在这儿有什么艳遇,所以才绑上你啊。”姑娘说,“噢,你别介意,你乍看不怎么样,看久了,还是觉得你依然有魅力啊,你也不太老啊。”
“老了,老了,”高文说,“你知道十年前这里发生大地址的事吗?”
“知道啊,到了昆明就听到电视上到处在说这事,今年是丽江大地震十周年。”
“看你样子不像对这些酒吧感兴趣啊,你这次要登什么山啊?你不是要探险吗?”
“我要登梅里,”上官说,“珠峰都有无数人登鼎,可梅里至今尚无人问津。我要是能活着上去可就大英雄了,奥运圣火就有我来采集了。”
“你还有这么大的抱负?”
“说着玩,没人能登上梅里,都是碎石子,我这次也就是在下面晃悠一圈。”
晚上他们来到樱花酒吧,就是所谓第一对跨国婚恋的酒吧,人头攒涌,声气鼎沸,高文实在呆不下去。
上官提议说:“你去布拉格吧,那里安静。”
“布拉格?是布拉格之恋那个布拉格吗?捷克的首都?”
“呀,你还知道这些?”上官眉头一蹙,“就是那个布拉格啊。”
“是北京人开的,很安静,你上大石桥那儿,逆河而上,一百米就到了。”上官大声说着,“那儿适合你,你先去,我一会去,那儿有个留言榜,五花八门,写什么的都有。”
留言榜就是酒吧的一面墙,挂着几十本留言册,灰黄故旧的留言册上醒目地标着《丽江往事》,这个留言册大概就是这家酒吧的最大特色,酒吧确实很安静,有几个外国人在品着啤酒。外面的流水声阴雨般潺潺可闻。和其他酒吧的火爆相比,布拉格简直遁世般的僻静,低调,与世无争,街巷靡丽,灯火诡灿之中之中它就像一个弃儿孤苦凄清,可是可是,高文心动过速地打开一本本《丽江往事》的时候,完全是另一片大千天地,留言册记载着从2002年到今天来过此酒吧的各色人等各类心事,奔赴天涯好像就是为了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一吐为快,有骂老板的员工,有难以言齿的单相思,有自杀前的存款密码,有罪犯的坦白,也有天使的委屈,更多的是相约暴走的手机号,只有相约暴走的人会留下真实的姓名和外貌特征,以提醒对方愿不愿意通行,其余,没有任何人留下真实姓名地址,包括自认为顿晤人生天大真谛的的各种感言的人也不流姓名。
1968年由捷共第一书记发动的轰动世界‘“布拉格之春”改革运动,使布拉格一夜之间闻名遐尔,48年后的今天一个以“布拉格”命名的酒吧却成了另类中国青年宣泄情感的“地下白皮书”,耐人寻味,令高文发懵。
接下来高文看到了一首诗,高文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神秘的船歌
无言的心曲
亲爱的,既然你的眼
像天空一样蓝
既然你的声音
像奇异的幻影
扰乱了我的理智
使它如痴如迷
既然你的心灵
洁白又芒芬
既然你的气息
纯真又朴实
啊,既然整个你
像动人心弦的乐曲
像已逝的天使的光轮
音调和芳馨
那平缓的律动
使心和心相通
感应着我敏感的心
但愿这是真情
(一九六九年十二月十四日冰天雪地芳草湖农场,高文转引王康、卞丹老师正在翻译的法国诗歌赠送常珊)
高文在《北京往事》里引用的最后一个词是“真爱”,而他亲笔书写的确实是“真情”,虽然这不是原件粘贴上去的,是常珊模仿高文当年的形式和笔迹写上去的。高文糊涂了几十年,可现在他连近四十年前在冰天雪地的芳草湖农场的小学用木头支成的桌子上最后写下“真情”而不是“真爱”的情景历然眼前,虽然这两个词之间没有什么根本差异,出于对老师的尊重和对法国诗歌的敬畏,高文犹豫很久,还是用了“真情”而不是“真爱”,而当时他是多么希望使用“爱”这个词啊!
高文知道常珊一直在寻找他,甚至也找遍了新疆南北,但高文不敢见她,盛珠的阴影挥之不去不说,千善子跟他的关系还没了结,他知道和常珊见面的结果,而这结果他不配也无力承担。像所有的弱者一样,他选择逃避。可现在他突然觉得他绕不过去,逃避不了,四十年前的往事汹涌而来,他逃到天涯也要把他席卷而去,比如,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出门,而且是来到这么偏远的丽江,却依然以这种做梦也想不到的形式撞上了。从常珊留言的日期看,她是三年前来的这里。如果常珊来丽江酒吧,她一定会来布拉格的,这一点非常肯定。他们有着诸多共同的情结,当然包括布拉格情结。但高文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把保尔。魏尔伦的诗留在这里。这可是一切的一切啊。在这十几本的“丽江往事”里,除了那些匆匆见过一面玩户外也玩艳遇的人留下真名之外,唯一留下真名的就是常珊。常珊绝对不会想到高文有一天会看到她的留言,她一定是在走投无路的绝望中想在这里了结这个秘密,埋葬这份深爱。
《北京往事》第二十章(4)
“你怎么啦?”上官悄悄进来的时候,高文毫无察觉,“你哭了?”
实际上高文已经泪流满面。
“到底怎么啦?”上官坐在他对面翻着一本“丽江往事”,“你是看这个看哭了?有什么感动的事啊?让你这个老头这么流泪?”
“不好意思,”高文接过上官递过来的纸巾,擦着泪水说,“对不起,对不起。”
“你这人感情还挺丰富啊,到底看到什么啦?”上官很不肖地翻着“往事”,说“到处都是往事,连丽江这个花里胡梢的地方也搞什么丽江往事,真可笑啊。”
她把册子往桌上一撂,招呼到:
“服务生,来一杯咖啡,多米利加。”
“你来过这里?”高文不知道还有多米利加咖啡,觉得上官对这里很熟。
“来过多次了,我喜欢这个岛国的咖啡,它和海地为邻,海地知道吗?就是老打仗的那个国家,我们国家还派部队去维护秩序呢。”
“好像听说过。”
“只有这家有这种咖啡。”
咖啡端来之后,她追问到:“你刚才怎么那么伤心啊?给往事弄的?”
“噢,差不多吧。”
“我说你感情丰富嘛!”
喝了一口,上官拿了一册最新的丽江往事留言册,写道:“漂亮女生,温柔坚强,昨晚在樱花酒屋豪唱青藏高原的那位就是我,明天早上七点在大石桥上相约两位俊美男士奔赴梅里雪山。”
写完她把往事挂在醒目处,对高文说:
“这就是往事啊,你明天去吗?”
“你这是在创造未来往事啊。”
“不创造哪有什么往事啊。”
“往事怎么能创造呢?”
“当然能了。看你这么老了,我不想说你听不懂的话。否则,我早就说游戏了。”
“游戏怎么能跟往事一样呢?”
“游戏过去了,不就是往事了吗?”
“可你失恋了,你不痛苦,你来丽江干吗?”
“我不失恋,我能来丽江吗?游戏很快就要覆盖往事。”
高文思忖着这句话,他一时还不能领会这句话的含义,往事是刻意创造的?这不是在说小说吗?而生活的严峻真实容得你演戏一样刻意安排?高文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已他遥不可及了,高文自然不可能跟她去梅里雪山。突然冲动地拿起了一册“丽江往事”,翻到常珊留言那一页,说:“一九六九年的事算是游戏吗?”
上官一瞥就放下了。
“你就是被这个感动得流泪的?”上官睁大眼,他到目前为止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正眼看过高文。
“是的,”高文说。
上官突然放声大笑。
“那是我妈。”
“谁是你妈?”
“常珊。”
高文的脑子一下子炸了。
“常珊是你妈?”
“三年前是我陪她来这儿的。”
说着,上官翻开留言册,“这是我三年前写的。”
高文看到龙飞凤舞的:“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整整一张纸交差叠映写满了“爸爸”,刻骨仇恨,万般哀怨,也许还是无限思念。
虽然没留名,高文一看就知道是上官的笔迹,跟她刚才留言字迹一样。
“你很想你……爸爸?”高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说话,声音已变调了。
“什么?”
“我说你很想你爸爸?”
“我家在上海,妈妈跟我爸爸离婚,我就跟我妈妈来北京了。”上官答非所问。
“你可以去常去上海看你爸爸啊。”
“我没见过我爸爸。”
高文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没见过你爸爸?”
“上海的爸爸是我的朋友,不是亲爸爸,我妈怀孕的时候跟我这个爸爸结婚的,所以我没见过我亲爸爸。”上官喝着多米理加咖啡,“唉,丽江真是像罗马一样啊,是个不设防的城市,到这里来人就变得没有秘密啊。”
桔黄的灯光把高文的脸由煞白映的铁青,高文的心口像打雷一样。高文使出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高文逃避似地转移话题:“你可一点上海口音都没有啊”
“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
“你手这么哆嗦,怎么啦?”高文把啤酒端得泼泼洒洒,“没事。没事,你说,你说……”
“我妈妈差一点被我爸爸毁了,”上官更加口无遮挡,“就差没得神经病。已经有一个女人为他发疯了,到现在还没好。还有一个女人为他被自己丈夫砍死了。我妈妈还算很信运了。那个发疯的女人本来是开歌厅的,我妈妈把那个歌厅接下来开了茶楼。一定要起名叫《北京往事》。一直亏本,还在硬撑着。我爸爸是个作家,写过一本书叫《北京往事》,我妈妈找边了全国,还找到美国,为了找他,几乎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连我上大学的学费都是我自己挣的,也没找到我爸爸。其实根本就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