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箫缘-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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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军队似乎都有些着急起来。
那马儿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知怎么,正是这慢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压力。押车的军官嗓子似乎有点不自然了,叫道:“上弦!”
只见前面的二十余名军士齐向腰间一探,弯弓搭箭,对准来人。来人似乎依旧不急,不怕死似的,不逃也不避,看看要行到队伍前百步、弓箭手的射程之内了,那人也刚要走到了月影之下。乔华急着要见来的是何等人物,竟有这般英雄胆气。——好容易那人走出暗影,城上城下之人心里却忍不住心里都轻轻发出一声低叹——大家的失望其实都是为同一件事的,那人居然戴了好大的一个斗笠,宽阔的笠沿已把他一张脸完全遮住,墙上的施、乔二人从上往下看,更是看不见他的容貌。
那牲口眼看走进百步射程,军士们的手心都在出汗,就在这引而待发、一触即发之即,那人忽一抻手,他一伸手就扬掉了头上的斗笠,然后一条腿一抬,从马颈上偏了过去,人已偏坐金鞍,面向城池。城下的人还没看清,城上的乔华已惊叫一声:“是小妹!”
没错——来人居然是个女子,而且只有十八九岁年纪,只见她一抬腿,先漾起的居然是一条西域碎叶城一带女人才穿的百叶长裙。那裙子色彩颇为深艳,她的腿从马颈上跨过,那裙子就一漾一垂,晃得人眼里一片迷离。然后她人已偏吊金鞍,身子一伏,整个人从马前面看就似忽然不见了,那马儿却忽然加速起来。这些士兵久居塞上,却也没见过加速这么快的马,更没见过这么高明的骑术。那马儿从细步慢走到疾驰而奔似只要一霎似的!只见它四蹄一卷,如风似的就已要卷入敌队。那二十余名已弯好弓的士兵只觉前面忽然就失去了准头,等他们回过神,目标已在他们身前不足二十步,他们要调整也已来不及了。没等他们细想,那人已连人带马冲入队内,说来话长,事实上只一瞬,那人就已冲到了囚车边,带队的军官才待大呼,就见她的裙子一闪,一手已把裙子掀开,她从裙底居然拨出一把刀来!刀光雪亮,在一瞬间照亮了下她的容颜,那女子抿唇怒目,一刀就向囚车劈去!
——端的好臂力,端的好刀!只见她一刀劈下,车子连门带枷连一起裂开,那车内人颈上铁链却还被锁在车顶。好女子!只见她银牙一咬,又是一刀。这一刀在空中弯了一个漂亮的圆弧,象一抹霜痕般向那链身连结处的一个缺口劈去。城墙上二人已惊叫了起来——“好臂力!”
——“好眼力!”。
叫“好臂力”的是乔华,他勇武多力,却也没想到一个女子也有这么强的臂力,居然敢用刀劈铁链,而且一挥成势,分明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没乱用,所有的力都积中的刀锋触链那一隙里!叫“好眼力”的则是施榛,他长了一双夜眼,更多心智,佩服的就是那女子一瞬间的决断——她能于瞬间看到铁链、决定出刀、出刀就向链上最薄弱一处击去,且手法如此之准确,别说女子,就是千千万万男子中,这样的机谋果毅,也实实罕见。
那女子一刀击下,只见火星一闪,“嘣”然一声,一根铁链就此两断,连那带队军官口里也不由赞了一声“好刀!”那女子更不迟疑,轻轻一探猿臂,已把囚车中人轻松地拎了出来,向自己鞍后一放,自已一偏腿人已复位,轻喝了声“驾!”,双腿一夹,她那匹良驹已扬首一嘶,四蹄如飞,撒着欢跑远。
那马儿几乎快冲出队列时,那些官兵们才反应过来,纷纷举刀拦截。可那女子左右遮架,只几刀就已将砍来之刀一一接住。她一人一马更不怠慢,在交招之中就已绝尘而去。眼看她就要走远,那军官回神叫道:“放箭!”
他们这时放箭,那女子还没出射程之外,她纵无事,她身后之人也必然凶险。城墙上施榛忽推了乔华一把,两人一起纵声叫了起来。他二人俱是壮年男儿,又是放马惯了的,于旷野之外吆喝牲口练来的好嗓子,这齐声一叫,沛然潦亮,城下军士怎由的不惊!就在这一惊之下,马上那女子已带了所劫之人远远跑出了射程之外。眼看她就要跑远,却见她忽又回身,双手一拱,一个英爽的声音远远传来道:“原来四哥五哥也在这里,多谢二位兄长了!”
说完,一语未落,那马儿已带着她消失在远方的黑夜里。
正文 第二章 塞上胭脂无多
本来在乔华叫出“小妹”两字之后,就要跃下城墙帮忙的。可他才待动,就已被施榛拦住了。他一双眼睛就瞪望向四哥,待问“干什么?”施榛已然道:“你喜欢小妹是不?”
这话要在平时,乔华可能会把脸红上半天,可正在这紧急关头,不由脱口答道:“是。”
施榛却并没有要笑他的意思,他接着就问:“那你想让小妹喜欢你吗?”
乔华一愣,施榛已笑道:“那你现在就别跳下去。”
乔华挠了半天头也没明白四哥是什么意思。直到施榛推他两人一起啸叫,惊乱了酒泉兵士的军心,拦住了可能给那女子带来麻烦的箭,乔华的脑子也还在糊里糊涂里。两人叫过之后马上溜走,他二人的马就拴在附近。他们是马场之人,用的自然是好马,那些兵士如何追得上?何况今晚那些兵士所遭遇之事太奇、又没伤人——事后回想未必不是一段传奇,一时也忘了追。两人在马上依那女子座骑狂奔之迹追踪而去,半晌,乔华才有空发问:“四哥,为什么不让我给小妹帮手?”
施榛笑道:“你个笨小子,小妹并没有遇到危险,是不?你知道小妹是个多骄傲的女孩儿,她出手的事根本就不希望别人插手!她又不是不细心,今晚这活儿她肯定早已计划在胸,你要出手乱了她的局,叫她做得不利落,她不恼你才怪。唉,难为你追小妹这么些年,也没弄懂象她这样骄傲的女孩子的心思。象这样的事,以她的性子,想让她高兴的话,你就听四哥的话:少插手,只记得到时拍巴掌就是!”
乔华也不知听没听明白,反正先点点头,也似懂了点儿,只是还是没想明白自己一心想给小妹帮忙,难道错了吗?施榛也知难以给他解释清楚,并不再说。两人纵马直跑了二十几里,一直快跑到酒泉西北处的古捻山口,才见前面的蹄迹慢了下来。他们也知小妹就在前面不远了。
果然,转出了一个红柳林,沿前面一条小道直朝一处山上行去,那山不算矮,坡也陡,好在两人俱是良驹,攀缘而上,还不算困难。山路缠绕,乱石遮眼,行了一小刻,眼前才忽然豁然开朗,原来是到了山巅。这山位于祁连山北麓,应该说并不算高,但跟四处平地比起来,这里就是好高敞的一个高坡了。两人一抬眼,已看到了那小妹。她的马已歇在一边,她的人则正在给那个她刚救来的人松绑。那人双手双足都有铁链,身上还捆有几道麻绳。那被乔华呼为小妹的女子先用匕首把他身上的绳子一一削断,又依那铁链连接之缝把铁链撬开,这番硬力气加上刚才的奔驰也不由让她鼻尖出汗了。
这里是高坡,正在山巅,没有遮掩,照在她脸上的月光自然更为明澈许多。虽然今夜的月还算暗的,但她的容颜象在发亮。乔华已下了马,正痴痴地望着这个少女。只见月光下,她的年纪看来实在不大,一双眼分得较开,在别人可能是缺点,在她、则更添了分英姿飒爽的疏朗。她用的是裙里刀,所以、虽然骑马,她一条暗花长裙还是垂至脚面,但她这条长裙可和别的女子不同,分成八片,外面虽看不出,其实是有八个暗岔的,叫她在人全无防备处可以随意出腿拨刀。那裙子系在她少女的腰上,更显窈窕。乔华也不知道到底是这裙好看、还是那穿这裙的人好看了。那个少女象是一向面颊红润,这时颊上却显出有些苍白。她长了一个小而翘的鼻子,可那翘动中不只是灵气与乖秀,也自另有她的一种兀傲躲在里面。她的好看的手上虎口处却颇显粗糙,上面还有一两道伤痂,想来是握马缰握惯了的。那少女这时已解开了被她救来的人的全部束缚,半天却低着头没有说话。
那被她救来的人是个黄色面皮,长相还说得过去的汉子。乔华望着她给他松绑,不知怎么,心里似没来由地就堵了一堵。那少女先并不说话,那汉子还待致谢,那少女已先开口道:“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
那汉子愣了愣。
那少女道:“你就不记得,三年前,有一个女孩,曾和你一起在这儿看月亮吗?”
远处乔华愕了一愕。他还待走近前,一边的施榛听了这话不由就扯了扯他的袖子,叫他不要上前。那少女的眼中忽有些晶莹,似月色反在薄薄的水上的光,但她的脸上怎么会有水色?并没有夜露啊。那少女道:“你知道那个女孩儿这三年怎么过的吗?”
那汉子面上就似露出了些悔意。那个少女却一脸温柔地看着他,轻轻道:“我什么都跟你说了,你该已明白前因后果,你负了她。那时,你叫她九月儿,可你知道你对她的伤害有多深吗?一切我都告诉了你……”她的脸上忽露煞气:“你不能怪我没有跟你说明白就杀你了!”
然后,她突然出刀,刀又是自她裙里发出。那汉子分明也有武功,但就是尖险如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会在单骑孤刃、冒险犯难,于法场外救出自己,又给自己去除所有刑具后,会忽然向自己出刀!
那一刀的刀光十分明亮。那汉子躲了一躲,却怎躲得过这少女如此薄利明亮的刀光?刀光如洗,那刀光似乎不是要杀戳什么,而是要在这月色下洗净什么,它就这么轻轻地如隔世之吻一样的洗进了那汉子的胸腹里。那汉子惨叫一声,他本站得背靠山涯,中刀后就向山涯之下掉了下去。那少女攸地收刀,向山崖下看了一眼,刀身太明亮,那血在刀身上似都停不住似的,那少女喃喃道:“别怪我让你死犹落涯,碎身山底,我实在不想再多看到你一眼。你是我用了两年时间,好容易才把你们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