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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我是猫-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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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是什么声音呢?头脑中一旦泛起疑团,便总想解开这个谜。于是,至今寂寂无为的万千神经便纷然杂沓、熙熙攘攘,在头脑中翻腾起来,宛如京城人士欢迎英国的康诺特爵士①时一样的疯狂和混乱。这当儿,全身的毛孔突然张开,就像多毛腿喷上了烧酒似的,毛孔中号称什么勇气、胆量、智谋、沉着等等贵客,统通不知去向,一颗心在肋骨下跳起了抓鼻舞。②两条腿像风筝的响笛似地颤抖起来。这可吃不消!我突然将毛毯蒙在头上,将小提琴挟在腋下,飘飘摇摇地从磐石上跳了下去,从崎岖小路向山下一溜烟似地跑了下去。回到住处,便蒙头大睡了。东风君,即使今天回忆起来,再也没有那么叫人毛骨悚然的了。”

①康诺特爵十:英国贵族,明治三十九年英国皇帝派他到日本赠给日本天皇勋章。

②抓鼻舞:用手捏鼻像要扔掉似的舞蹈。

“后来呢?”

“到此结束!”

“没拉小提琴吗?”

“想拉也拉不成呀!不是嘎地惨叫一声吗?纵然是你,也一定拉不成的。”

“唉,总觉得你这个故事讲得不太过瘾。”

“随便你怎么‘觉得’,事实如此呀!怎么样?各位!”寒月巡视全场,神气十足。

“哈哈哈,你真有两下子!把故事编到这么个程度,大概已经煞费苦心了吧?我还以为是男桑德拉·贝罗尼①在东方的君子国出场了呢,因此,我一直虔诚地洗耳恭听哪!”迷亭料想会有人让他解释一下桑德拉·贝罗尼是怎么回事,但是很意外,别人什么也没有问,便不得不自做讲解了。“桑德拉·贝罗尼在月下弹起竖琴,在森林中唱起意大利情调的歌曲。这和你抱着小提琴登上庚申山,真可谓‘同曲异工’啊!遗憾的是,人家震惊了月里嫦娥,老兄却怕透了池中怪狸。正是:人生紧要处,出现了崇高与滑稽的巨大逆差。一定是很遗憾的喽。”

①桑德拉·贝罗尼:英国小说家乔治·海瑞狄斯(一八二八——一九○九)同名小说中的女主人公。

寒月却意外地冷静:“倒也并不怎么遗憾。”

接着,主人严肃地评说道:“本来你想到山上去拉小提琴,这太洋气啦,因此才吓唬你哪!”

独仙叹息道:“好人竟在魔窟里鬼混!可惜呀!”

独仙说过的一切话语,寒月都一句也不懂。不仅寒月,恐怕任何人也无从分晓吧!

隔了一会儿,迷亭将话锋一转,说:“这件事就这样吧!你近来还到学校去只顾磨玻璃球吗?”

“不,前此我因归乡省亲,暂时中止。磨玻璃球的事我已经有点厌倦。老实说,我正在想是否算了。”

“可是,你若不磨玻璃球,就当不上博士呀!”主人眉峰微蹙地说。

寒月自己却意外地轻松:“博士嘛,嘿嘿……当不成也无妨喽。”

“但是,拖延婚期,双方都要烦恼的吧?”

“结婚?谁?”

“你呀。”

“我和谁结婚?”

“和金田小姐呀!”

“咦?”

“咦什么?不是约定了吗?”

“约定个毬!至于把这件事到处宣扬,那是对方的自由。”

主人说:“这就太胡闹了。嗯?迷亭君,那件事你也知道吧?”

“那件事,指的是‘鼻子’夫人吗?如果是,那就不只是你我知道,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而天下周知了。如今,总有人纠缠不休地找我来问:几时才能光荣地在《万朝报》等报刊上,以‘新郎、新娘’的标题刊载男女双方的照片呀?东风君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做好了长篇大作——《鸳鸯歌》。只因寒月还没有当上博士,那呕心沥血的杰作才非常担心会不会黄金变成粪土。喂,东风君,是吧?”

东风说:“总还不到担心的程度吧?反正希望把那篇充溢着满腹情思的作品公之于世的。”

迷亭说:“瞧!你到底能不能当上博士,这影响已经波及了四面八方,你就加把劲儿,去磨玻璃球吧!”

寒月说:“嘿嘿。多蒙挂心了,对不起。不过,我已经不当博士也无妨的。”

“为什么?”

“为什么?我已经有个名媒正娶的老婆。”

迷亭说:“呀,这一招厉害!你是什么工夫秘密结婚的呀?这种年月可含糊不得哟!苦沙弥兄,你已经听见,寒月君说他已经有老婆了。”

寒月说:“还没有孩子哪!结婚不到一个月就生孩子,那就成问题了。”

主人活像个预审的法官,问道:“到底是何时、何地结婚的呀?”

“何时?我回到家乡的时候,她早已在我家一直等着我哪。今天给苦沙弥先生带来的木松鱼,就是婚礼上亲友们送给的。”

迷亭说:“只送三条鱼干贺喜?够吝啬的!”

寒月说:“哪里!在一大堆里只拿了这三条。”

“那么,你家乡的姑娘,也是脸色漆黑吧?”

“是呀,漆黑漆黑的,和我很般配。”

“那么,对于金田家,你打算怎么办?”

“没想怎么办?”

“那可有点儿说不过去。是吧?迷亭兄!”

“没什么。嫁给别人还不是一样。反正所谓夫妻,不过是摸黑撞头罢了。一句话,本来用不着撞头,却偏要瞎撞,真是多此一举。既是多此一举,管他谁和谁相撞,都无所谓。只是作《鸳鸯歌》的东风君可怜哪!”

“唉,鸳鸯歌么,看情况,转让给我也行啊!待金田小姐结婚时,我再另做一首。”

“不愧为诗人,多么落落大方。”

主人还是挂牵着金田小姐:“对金田家谢绝了吗?”

“没有。没有谢绝的必要。我从未向对方求婚,或是表示要娶她,所以,默不作声就蛮好……真的,默不作声就蛮好。即使现在,也有十名二十名密探盯着,会把我们的谈话一五一十全给告密的。”

主人一听密探二字,刷的板起面孔宣布:“哼!那就住口!”

主人似乎余意未尽,便又针对密探,煞有介事地大发议论:

“乘人不备,探囊取物者小绺也。乘人不备,巧窃心曲者密探也;神不知鬼不觉,撬门开窗拿走他人什物者盗贼也。神不知鬼不觉,诱人失言以窥其心境者密探也;将砍刀插在席上,硬是勒索他人钱财者强盗也;罗织恐吓言词强奸他人意志者密探也。因此,密探和小偷、盗贼、强盗本是一家,毕竟顶风臭出四十里。若是听他们的,就惯坏了他们。决不能服软。”

寒月说:“唉,即使有一个两千名密探在上风头列队进攻,也没什么可怕。我可是磨玻璃球的著名理学士水岛寒月哟!”

迷亭说:“听啊,听啊!实在佩服!到底是新婚的学士,真个是神采奕奕!不过,苦沙弥兄,既然密探和小偷、盗贼、强盗都是一伙,那么,雇用密探的金田家是和什么人一伙呢!”

主人说:“不外乎熊坂长范之流吧!”

“比作熊坂,太妙了。戏词①不是说么:‘只见一个长范,却成了两个,原来是身首异处。’像对面胡同的那个‘长范’,靠着放阎王债起家,贪得无厌,物欲横流,活一千年也不会毙命的。叫那些家伙抓住可是报应喽!一辈子要倒霉的。寒月,可要当心哟!”

①戏词:日本谣曲《乌帽子折》的最后一句唱词。

寒月泰然自若,模仿‘宝生派’①的腔调气焰万丈地说:

①宝生派:日本能乐唱腔五派之一。

“怎么?好吧!戏词中还说‘唉呀呀,你这凶恶的强盗!老子刀法,谅你早已知晓。如此还不知趣,胆敢破门而入,管叫你大祸临头喽!’”

独仙毕竟与众不同,他提出了一个与时局无关的比较超脱的问题:

“提起密探来,二十世纪的人,似乎大多数有成为密探的趋势。这是什么缘故?”

寒月回答说:“是由于物价上涨吧?”

东风回答说:“是由于不懂艺术情趣吧?”

迷亭回答说:“是由于人们长了文明角,像芝麻糖似的,麻麻癫癫的。”

轮到主人发言了。他装腔作势地开始发起如下的议论:

“这一点,我曾煞费思索。依我之见,现代人的密探化倾向,全怪个人自觉意识太强。我所说的自觉意识,绝不是独仙君所说的什么‘修炼成佛’、‘与天地浑然一体’等等悟道之类……”

迷亭说:“唉呀,越说越玄虚了。苦沙弥兄,既然连你都鼓簧弄舌地讲那套大理论,迷亭在此,也不揣冒昧,接下来将对现代文明的不满,堂堂正正地议论上一番喽!”

主人说:“请便。你有什么可说的!”

“有。多得很。你们前此敬刑警如鬼神,而今日又把密探比作小偷和盗贼,这变化简直是前后矛盾。至于我嘛,从打没出娘胎,直到现在,始终一贯,不曾改变过自己的学说。”

主人说:“刑警是刑警,密探是密探;前此是前此,今日是今日。不改变自己的学说,这便是不发展的铁证。《论语》中说:‘下愚不可移①’指的就是你。”

①下愚不可移:《论语》《阳货篇》:“子曰,唯上智与下愚不可移。”

“好厉害!密探如果这样正面进攻,倒也还有可爱之处。”

“我是密探?”

“正因为你不是密探,我才说你坦率得招人喜欢。别吵,别吵!喂,且听你那番宏论的下文吧!”

“所谓现代人的自觉意识,指的是对于人际间存在着截然不同的利害鸿沟了解得过细。并且,这种自觉意识伴随着文明进步,一天天变得更加敏锐,最终连一举手、一投足都要失去天真与自然了。西方有个人叫亨利①,他批评史蒂文生说:‘他走进悬挂着玻璃镜的房间,每当从镜前走过,如不照一下自己的身影便不舒服。他就是这样一个刹那间也不肯忘记自我的人。’这番话生动地描绘了今日世界的趋势。睡时不忘我,醒时不忘我,我字无处不缠身,弄得举止言行,无不矫揉造作,作茧自缚,使人间充满了辛酸,不得不以男女对相对看时的那种忐忑心情捱过晨昏。什么‘悠然自得’、‘从容不迫’等等字样,变得徒有其名,毫无意义了。从这一点来说,现代人都密探化了,盗贼化了。密探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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