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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我是猫-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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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怏怏不快。

咱家从旁看了这番情景,便从客室来到主人的卧室,偷偷瞧一下主人起床没有。然而,到处不见主人的头颅在哪儿,但见一只高脚背的八寸半大脚从被角露了出来。他大概是讨厌一露头就会被叫起床来,因此才将头缩进去,简直像个小乌龟。这当儿,已将书房打扫完毕的妻子,又扛起笤帚和掸子走来,同前次一样,在门口喊道:“还没起来?”

她站了一会儿,注视着那个不露人头的被窝。但是仍无反响。妻子两步跨进门来,通的一声将笤帚一撮,再一次催促道:“还不起来?喂!”

这时,主人已经醒了。正因为醒了,为了防御妻子的袭击,才把脑袋整个钻进被窝里的。他大概以为只要不露出头来,就会躲过了。正怀着这侥幸心理躲着,妻子却决不肯饶。第一次,妻子是在门口呼喊。他心想:至少相距六尺远,没什么了不起。当妻子嗵的一声撮笤帚时,距离已经近在三尺左右,他吓了一跳。尤其是第二次问他“还不起来吗?喂!”这时,不论从距离还是音量来说,都以比前次近半之势传进被窝,他这才明白,已经山穷水尽,小声应道:“嗯!”

“不是说九点钟以前去吗?不快些,要来不及的。”

“你不说,我也要立刻起来的。”

他从睡衣的袖口里答话的样子,真乃一大奇观。妻子常常上他的这份当:以为他会起床,便放下心来,谁知他又酣然大睡。因此,妻子觉着不可轻信,便又催他:

“喂,起床吧!”

已经说过就起床,还呵责什么起床起床的,真别扭!对于主人这样任性的人来说,就更觉得别扭。大约就在这时,主人将蒙在头上的被子一下子掀掉。只见他圆睁两只虎眼说:

“吵什么?我说起床,自然会起床的嘛!”

“你嘴说起床,可还是不起呀!”

“我什么时候扯过这样的谎?”

“任何时候都在扯谎!”

“胡说!”

“不知道是谁在胡说!”

妻子嗵的一声将笤帚一撮、往主人枕旁一站的姿势,的确威风凛凛。

这时,房后车夫家的孩子阿八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是车夫家的老板娘下的命令:只要主人发火,阿八就一定要大哭。也许这样,她会收到一点赏钱吧!不过,这对于阿八来说,够为难的了。有了这个娘,到头来定要从早哭到晚的。假如主人对此能够稍微体谅些,也就会控制一点火气,阿八的寿命也就会延长些。然而,不妨这么评定:不管金田先生怎么恳求,车夫老婆竟能干出那种糊涂事来,可见她比天道公平来得更加险恶。

如果只是主人发怒时叫他哭几声,那还算留有余地。然而,金田先生雇用了近邻的瘪三,每当他们装扮丑女人的鬼脸时,阿八一定要哭。这是在不知道主人是否动怒时,估计这么做他一定会发火,阿八才提前哭上几声的。于是,也就弄不清到底主人气阿八,还是阿八气主人。若想捉弄主人,也就无须费什么周折,只要把阿八臭骂一通,便等于轻而易举地打了主人的嘴。传说古时候西方的犯人如果临行前逃亡国外,未能逮捕归案,便制造一个偶人作为本人的替身予以火葬。可见金田公馆里大概也有通晓西洋故事的军师,传授过巧计。落云馆也好,阿八他娘也好,对于毫无本领的主人来说,大约都是些难于对付的敌手吧!此外还有形形色色的力敌,也许全街人都是他的劲敌。不过,暂且与本文无关,那就随时穿插,断续介绍吧!

主人闻听阿八的哭声,但见他一大清早就大动肝火,忽地起来,扑通一声端坐在被褥上。这时节,什么精神修养、八木独仙,全都不复存在。他边起来,边哗哗地搔头,险些把头皮扒下一层来。于是,攒了一个月的头皮毫不客气地飞落到脖梗和睡衣领上,那可是一大壮观。胡须如何?一瞧,更令人吃惊:怒发挺立,十分悲壮。料想那胡须,也许觉得主人发怒,单是自己无动于衷,有些愧对,因此才根根暴怒,以迅猛之势,向四面八方恣意挺进,那情景实在是好看极了。昨天由于照过镜子,胡须都服服贴贴排列得整整齐齐。像在德皇凯撒的脸上似的。但是仅一夜之隔,一切操练都白费工夫,胡须又恢复了本来面目,各显其能。这宛如主人一夜速成的精神修养,天一亮便忘得干干净净,又立刻全面暴露出野猪伎俩。如此粗野的男人,蓄有如此粗野的胡须,居然至今还没有被免去教师职务。想到这里,方知日本天下之大。正因为天下大,金田老板及其走狗,才都算得上人而周旋于世吧!主人似乎确信:只要他们算得上人而周旋于世,那么,就没有理由革他的职。必要时可以给巢鸭疯人院发封信,请教一下天道公平先生,自然会立见分晓。

这时,主人将咱家昨天介绍过的他那混沌的太古双眼怒睁,一定是看见了对面的那个壁橱。这个壁橱高六尺,分成上下两厢,各带一个橱门。下边那个橱窗几乎和棉被的下角只有咫尺之隔,起来端坐的主人只要睁开眼睛,便自然地会将视线投向那里。主人一瞧,那裱糊的花纹纸已经百孔千疮,公然露出了肠子。那肠子五光十色,有的是印刷品,有的是手写体,有的里朝外,有的脚朝天。当主人瞥见这些“肠子”时,想看看上边写了些什么。本来主人一直恼火,恨不能把车铺老板娘抓来,把她的嘴脸往松树上蹭。可是,突然又想读这些废纸上的字迹。这似乎有点荒诞不经,然而,在一个直爽面性情暴躁的人来说,却也不足为奇。这就像小孩哭时,只要分给他个豆包,他就会破涕为笑是一样的。

主人从前在一个寺庙里住宿时,只隔一扇纸屏,里边住着五六个尼姑。本来,尼姑嘛,是坏心肠女人当中心肠最坏的。据说有一位尼姑,似乎摸透了主人的脾气,边敲自己的饭锅边打着拍子唱道:“乌鸦在哭叫,转眼又在笑。”“乌鸦在哭叫,转眼又在笑。”据说主人特别讨厌尼姑,就是从这时开始的。不过,尼姑虽然可厌,却叫她说个正着。主人忽哭忽笑,忽喜忽悲,甚于常人,但都不持久。说实在的,他没有长性,心眼儿太活。若用俗语翻译成白话,他不过是个不深沉、太浅薄、死犟死犟的磨人精罢了。既然是个磨人精,那么,他仿佛要干一架似的猛然起床,却又突然改变主意,看起隔扇上露出的“肠子”来,这就不能不说是理所当然了。

第一眼看到的是两脚朝天的伊藤博文①,只见上端还标有“明治十一年九月二十八日”字样。可见这位朝鲜总督,早从这时就开始紧跟着政令走路了。主人心想:不知大将军此时任何职?他漫不经心地读下去,只见有“大藏卿”②三个字。真了不起!尽管怎么两脚朝天,却是个大藏卿呢!稍微向左一看,只见又是大藏卿,却在躺着午睡哩。难怪,拿大顶是持续不了多久的。下面有一个木版印刷的“尔等”两个大字,很想往下看,可是赶巧没有露出来。下一行只露出“迅速”二字。这一句本也想念,可是只露出这么点,也就念不成了。假如主人是警察厅的侦探,即使他人之物,说不定也会给他扯掉的。侦探这一行,因为没有人受过高等教育,为了拿到真凭实据,什么事都干得出,真是拿他们没办法。但愿他们能够稍微客气些。若是不客气,就不准他们来取证,这样就对了吧!据说他们甚至罗织和捏造罪状诬陷良民。良民花钱雇来的人,竟然反而诬陷雇主,真是十足的疯子。

①伊藤博文:(一八四一——一九○九)明治维新功臣,山口县人。曾任第一任的首相、枢密院议长、贵族院议长以及韩国统监、日清战争议和全权大使等,后在哈尔滨被朝鲜人安重根暗杀。

②大藏卿:相当于财政大臣。

主人又转动一下眼珠,往中心区看了一眼。中心区有“大分县”三个字在翻筋斗。连伊藤博文都拿大顶,大分县翻筋斗也是理所当然。主人看到这里,双手握紧拳头,高高地向天井伸去。这是他打呵欠的预备姿势。

主人的这一声呵欠宛如鲸鱼远嚎,声音十分奇特。他打完了这个呵欠,便慢腾腾地换上衣服,到洗澡间净面去了。妻子早已等得不耐烦,突然挡起被,叠好被褥,例行公事地开始扫除了。如同扫除,主人的洗脸也是例行公事,十年如一日。和前些天介绍过的一样,依然“啊、啊”“嘎、嘎”地叫个不休。少顷,分完了头发,将毛巾往肩上一搭,驾临客厅,在长方形火炉旁悠然落坐。提起长方形火炉,说不定有的读者会想到如下景象吧:山毛榉的鱼鳞花纹木和全铜镶的里子,姐儿披散着刚刚洗过的头发,支起一条腿来,将长烟袋在柿木炉边上敲打……至于我家主人苦沙弥先生的长方形火炉却绝不那么排场。它很典型,究竟是用什么原料制做的,外行人无法辨认。长方型火炉本应擦得锃亮才是上乘,而主人的这个货色,究竟是山毛榉、樱木?还是桐木的?压根就不清楚,而且几乎从来没有擦过,因此,阴沉沉的,极不显眼。若问:“这玩艺儿是从哪儿买来的?”却又绝对记不起曾是花钱买的。若问:“那么说,是白来的?”可又好像没人赠送过,如果追究:“如此说来,难道是偷来的不成?”不知怎么,对这种提问,主人都态度暧昧。从前亲戚当中有个老太太,逝世时曾求主人看门很久。后来主人自己成家,据说从老太太家搬走时,原来用之如己物的那个长方形火炉,便被毫不客气地带走了。这似乎有点品格不佳。但是思量起来,这类事,人世上还是常有的。据说银行家整天存别人的钱,渐渐的就把别人的钱看成了自己的。官吏本是人民的公仆、代理人,为了办事方便,人民才给了他们一定的权力。但是他们却摇身一变,认为那权力是自身固有而不容人民置喙。既然这类人布满了人间,也就不便因长方形火炉事件而断定主人具有贼癖。假如主人具有贼癖,那么,天下人便无不生性好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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