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第6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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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充土豪何滔作乱,执本郡防御使杨齐鲁;剑南节度使卢元裕发兵讨平之。
秋,七月,河南节度使驾兰进明克高密、琅邪、杀贼二万馀人。
戊申夜,蜀郡兵郭千仞等反,六军兵马使陈玄礼、剑南节度使李崱种镏
壬子,尹子奇复征兵数万,攻睢阳。先是,许远于城中积粮至六万石,虢王巨以其半给濮阳、济阴二郡,远固争之,不能得;既而济阴得粮,遂以城叛,而睢阳城至是食尽。将士人廪米日一合,杂以茶纸、树皮为食,而贼粮运通,兵败复征。睢阳将士死不加益,诸军馈救不至,士卒消耗至一千六百人,皆饥病不堪斗,遂为贼所围,张巡乃修守具以拒之。贼为云梯,势如半虹,置精卒二百于其上,推之临城,欲令腾入。巡预于城潜凿三穴,候梯将至,于一穴中出大木,末置铁钩,钩之使不得退;一穴中出一木,拄之使不得进;一穴中出一木,木末置铁笼,盛火焚之,其梯中折,梯上卒尽烧死。贼又以钩车钩城上棚阁,钩之所及,莫不崩陷。巡以大木,末置连锁,锁末置大镮,搨其钩头,以革车拔之入城,截其钩头而纵车令去。贼又造木驴攻城,巡熔金汁灌之,应投销铄。贼又于城西北隅以土囊积柴为磴道,欲登城。巡不与争利,每夜,潜以松明、干蒿投之于中,积十馀日,贼不之觉,因出军大战,使人顺风持火焚之,贼不能救,经二十馀日,火方灭。巡之所为,皆应机立办,贼伏其智,不敢复攻,遂于城外穿三重壕,立木栅以守巡,巡亦于其内作壕以拒之。
丁巳,贼将安武臣攻陕郡,杨务钦战死,贼遂屠陕。
崔涣在江南选补,冒滥者众,八月,甲申,罢涣为馀杭太守、江东采访、防御使。
以张镐兼河南节度、采访等使,代贺兰进明。
灵昌太守许叔冀为贼所围,救兵不至,拔众奔彭城。
睢阳士卒死伤之馀,才六百人,张巡、许远分城而守之,巡守东北,远守西南,与士卒同食茶纸,不复下城。贼士攻城者,巡以逆顺说之,往往弃贼来降,为巡死战,前后二百馀人。
是时,许步冀在谯郡,尚衡在彭城,贺兰进明在临淮,皆拥兵不救。城中日蹙,巡乃令南霁云将三十骑犯围而出,告急于临淮。霁云出城,贼众数万遮之,霁云直冲其众,左右驰射,贼众披靡,止亡两骑。既至临淮,见进明,进明曰:“今日睢阳不知存亡,兵去何益!”霁云曰:“睢阳若陷,霁云请以死谢大夫。且睢阳既拔,即及临淮,譬如皮毛相依,安得不救!”进明爱霁云勇壮,不听其语,强留之,具食与乐,延霁去坐。霁云慷慨,泣且语曰:“霁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馀矣!霁云虽欲独食,且不下咽,大夫坐拥强兵,观睢阳陷没,曾无分灾救患之意,岂忠臣义士之所为乎!”因啮落一指以示进明,曰:“霁云既不能达主将之意,请留一指以示信归报。”座中往往为泣下。
霁云察进明终无出师意,遂去。至宁陵,与城使廉坦同将步骑三千人,闰月,戊申夜,冒围,且战且行,至城下,大战,坏贼营,死伤之外,仅得千人入城。城中将吏知无救,皆恸哭,贼知援绝,围之益急。
初,房琯为相,恶贺兰进明,以为河南节度使,以许叔冀为进明都知兵马使,俱兼御史大夫。叔冀自恃麾下精锐,且官与进明等,不受其节制。故进明不敢分兵,非惟疾巡、远功名,亦惧为叔冀所袭也。
戊辰,上劳飨诸将,遣攻长安,谓郭子仪曰:“事之济否,在此行也!”对曰:“此行不捷,臣必死之!”
辛未,御史大夫崔光远破贼于骆谷,光远行军司马王伯伦、判官李椿将二千人攻中渭桥,杀贼守桥者千人,乘胜至苑门。贼有先屯武功者,闻之,奔归,遇于苑北,合战,杀伯伦,擒椿送洛阳。然自是贼不复屯武功矣。
贼屡攻上党,常为节度使程千里所败。蔡希德复引兵围上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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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纪三十六起强围作噩九月,尽著雍阉茂,凡一年有奇。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中之下至德二年(丁酉,公元七五七年)
九月,丁丑,希德以轻骑至城下挑战。千里帅百骑开门突出,欲擒之;会救至,千里收骑退还,桥坏,坠堑中,反为希德所擒。仰谓从骑曰:“吾不幸至此,天也!归语诸将,善为守备,宁失帅,不可失城。”希德攻城,竟不克,送千里于洛阳,安庆绪以为特进,囚之客省。
郭子仪以回纥兵精,劝上益征其兵以击贼。怀仁可汗遣其子叶护及将军帝德等将精兵四千馀人来至凤翔。上引见叶护,宴劳赐赉,惟其所欲。丁亥,元帅广平王亻叔将朔方等军及回纥、西域之众十五万,号二十万,发凤翔。亻叔见叶护,约为兄弟,叶护大喜,谓亻叔为兄。回纥至扶风,郭子仪留宴三日。叶护曰:“国家有急,远来相助,何以食为!”宴毕,即行。日给其军羊二百口,牛二十头,米四十斛。
庚子,诸军俱发;壬寅,至长安城西,陈于香积寺北澧水之东。李嗣业为前军,郭子仪为中军,王思礼为后军。贼众十万陈于其北,李归仁出挑战,官军逐之,逼于其陈。贼军齐进,官军却,为贼所乘,军中惊乱,贼争趣辎重。李嗣业曰:“今日不以身饵贼,军无孑遗矣。”乃肉袒,执长刀,立于阵前,大呼奋击,当其刀者,人马俱碎,杀数十人,阵乃稍定。于是嗣业帅前军各执长刀,如墙而进,身先士卒,所向摧靡。都知兵马使王难得救其裨将,贼射之中眉,皮垂鄣目。难得自拔箭,掣去其皮,血流被面,前战不已。贼伏精骑于阵东,欲袭官军之后,侦者知之,朔方左厢兵马使仆固怀恩引回纥就击之,翦灭殆尽,贼由是气索。李嗣业又与回纥出贼阵后,与大军交击,自午及酉,斩首六万级,填沟堑死者甚众,贼遂大溃。馀众走入城,迨夜,嚣声不止。
仆固怀恩言于广平王亻叔曰:“贼弃城走矣,请以二百骑追之,缚取安守忠、李归仁等。”亻叔曰:“将军战亦疲矣,且休息,俟明日图之。”怀恩曰:“归仁、守忠,贼之骁将,骤胜而败,此天赐我也,奈何纵之!使复得众,还为我患,悔之无及!战尚神速,何明旦也!”亻叔固止之,使还营。怀恩固请,往而复反,一夕四五起。迟明,谍至,守忠、归仁与张通儒、田乾真等皆已遁矣。癸卯,大军入西京。
初,上欲速得京师,与回纥约曰:“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至是,叶护欲如约。广平王亻叔拜于叶护马前曰:“今始得西京,若遽俘掠,则东京之人皆为贼固守,不可复取矣,愿至东京乃如约。”叶护惊跃下马答拜,跪捧王足,曰:“当为殿下径往东京。”即与仆固怀恩引回纥、西域之兵自城南过,营于浐水之东。百姓、军士、胡虏见亻叔拜者,皆泣曰:“广平王真华、夷之主!”上闻之,喜曰:“朕不及也!”亻叔整众入城,百姓老幼夹道欢呼悲泣。亻叔留长安,镇抚三日,引大军东出。以太子少傅虢王巨为西京留守。
甲辰,捷书至凤翔,百寮入贺。上涕泗交颐,即日,遣中使啖庭瑶入蜀奏上皇,命左仆射裴冕入京师,告郊庙及宣慰百姓。
上以骏马召李泌于长安。既至,上曰:“朕已表请上皇东归,朕当还东宫复修人子之职。”泌曰:“表可追乎?”上曰:“已远矣。”泌曰:“上皇不来矣。”上惊,问故。泌曰:“理势自然”。上曰:“为之奈何?”泌曰:“今请更为群臣贺表,言自马嵬请留,灵武劝进,及今成功,圣上思恋晨昏,请速还京以就孝养之意,则可矣。”上即使泌草表。上读之,泣曰:“朕始以至诚愿归万机。今闻先生之言,乃寤其失。”立命中使奉表入蜀,因就泌饮酒,同榻而寝。而李辅国请取契钥付泌,泌请使辅国掌之;上许之。
泌曰:“臣今报德足矣,复为闲人,何乐如之!”上曰:“朕与先生累年同忧患,今方相同娱乐,奈何遽欲去乎!”泌曰:“臣有五不可留,愿陛下听臣去,免臣于死。”上曰:“何谓也?”对曰:“臣遇陛下太早,陛下任臣太重,宠臣太深,臣功太高,迹太奇,此其所以不可留也。”上曰:“且眠矣,异日议之。”对曰:“陛下今就臣榻卧,犹不得请,况异日香案之前乎!陛下不听臣去,是杀臣也。”上曰:“不意卿疑朕如此,岂有如朕而办杀卿邪!是直以朕为句践也!”对曰:“陛下不办杀臣,故臣求归;若其既办,臣安得复言!且杀臣者,非陛下也,乃‘五不可’也。陛下向日待臣如此,臣于事犹有不敢言者,况天下既安,臣敢言乎!”
上良久曰:“卿以朕不从卿北伐之谋乎!”对曰:“非也,所不敢言者,乃建宁耳。”上曰:“建宁,朕之爱子,性英果,艰难时有功,朕岂不知之!但因此为小人所教,欲害其兄,图继嗣,朕以社稷大计,不得已而除之。卿不细知其故邪?”对曰:“若有此心,广平当怨之。广平每与臣言其冤,辄流涕呜咽。臣今必辞陛下去,始敢言之耳。”上曰:“渠尝夜扪广平,意欲加害。”对曰:“此皆出谗人之口,岂有建宁之孝友聪明,肯为此乎!且陛下昔欲用建宁为元帅,臣请用广平。建宁若有此心,当深憾于臣;而以臣为忠,益相亲善,陛下以此可察其心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