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盛衰记-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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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需要钱。”贡当松微笑着回答,“我总想要钱,就像您总想赚钱一样。我们可以谈到一块儿:您把钱赚来,我负责花销。您是水井,我是水桶……”
“你想赚一将(张)五倍(百)法郎的票子吗?”
“那还用问!可是我真傻!……你不是为了弥补我财运不济才送我这张票子的。”
“你听着,我把介(这)杯(笔)钱加在你披(骗)我的那一千法郎向(上),我总共给你一千五倍(百)法郎。”
“您是说,我已经拿的这一千法郎,您算给我了,然后再增加五百法郎……”
“系(是)介(这)样。”纽沁根说着点了点头。
“那还只是五百法郎啊。”贡当松沉着地说。
“我要给你的?……”男爵回答。
“我要拿的。那么,男爵先生想用这笔钱换取什么呢?”
“有银(人)告诉我,巴黎有个银(人)能搅(找)到我爱的那个女子,你基(知)道这个银(人)的地几(址)……嗯,你系(是)个侦探能休(手)吗?”
“是的……”
“那号(好),你把他的地几(址)开(给)我,你就能拿到五倍(百)法郎了。”
“我能瞧瞧吗?”贡当松急切地说。
“就在介(这)儿。”男爵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钞票。
“那就给我吧。”贡当松说,一边伸出手去。
“一休(手)交钱,一休(手)交货。咱们去搅(找)那个银(人),介(这)钱就归你了。缺(出)介(这)个价钱,你可以卖开(给)我很多地几(址)呢。”
贡当松笑起来。
“当然,您有权对我这么想,”他说,显出自我克制的神态,“我们景况越糟,就越要诚实。但是,嘿,男爵先生,您出六百法郎吧,我能给您出个好主意。”
“说缺(出)来,相信我的慷慨吧!”
“我在冒着风险呢。”贡当松说,“不过,我这是在下大赌注。干警察这一行,您知道,必须暗中行事。您说:‘咱们去吧,上路吧……’您有钱,您相信世上的一切都能在金钱面前低头。金钱确实了不起。但是,按照我们这一行里两三个硬汉的说法,有钱只能收买人。有些事,人们根本想不到,也无法收买!……人们买不到机遇。因此,好警察是不这么干的。您愿意抛头露面跟我一起上马车吗?说不定会碰上他。机遇既可帮您的忙,也会坏您的事。”
“金(真)的吗?”男爵说。
“哎!当然罗,先生。警察局长不就是以街上捡到的一块马掌铁为线索,发现了那个暗杀爆炸装置吗?◎那么,如果今天晚上我们乘出租马车去德·圣日耳曼先生家,他将不愿意再看见您走进他的屋子,也不愿意您让人瞧见上他那儿去。”
◎指一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卡杜达尔策划的谋杀波拿巴未遂事件。
“系(是)这样。”男爵说。
“啊!他是强中之强的人,大名鼎鼎的科朗坦的助理,富歇的左右手。有人说他是富歇的私生子,可能是富歇当教士时候生的。不过,这是说瞎话:富歇知道怎么当教士,如同他知道怎么当大臣一样。那么,您瞧吧,您可没法叫这个人给您干事,除非有十张一千法郎的票子……您想想吧……不过,您的事将能办成,而且会办得很好,就像俗话说的,办得神不知鬼不觉。我通知德·圣日耳曼先生,他会约您在某个谁都见不到和听不到的地方见面,因为他为私人搞侦探要冒风险。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个好人,是人杰啊!他受过严重迫害,而且是为了拯救法兰西而受迫害!……像我一样,像所有拯救法兰西的人一样!”
“那号(好)吧!你开(给)我写封信,我可以倾许(诉)衷强(肠)了。”男爵说,为这一庸俗的逗乐而微微一笑。
“男爵先生不给我一点儿油水吗?……”贡当松说,显出一副既谦卑又咄咄逼人的姿态。
“冉,”男爵大声呼唤他的花匠,“去肯(跟)乔治要二十法郎,开(给)我送来……”
“除了男爵先生告诉我的这些情况外,如果没有别的材料,我倒要怀疑这位大师是否能帮男爵先生什么忙。”
“我还有别的呢!”男爵回答,现出一副诡谲的表情。
“我荣幸地向男爵先生告辞,”贡当松拿起那枚二十法郎的硬币,说,“我将荣幸地再来告诉乔治,今晚男爵先生应该去什么地方,因为优秀的警察是从来不留任何字迹的。”
“介(这)些家伙还金(真)有点儿偷(头)脑,”男爵自言自语说,“当警察就肯(跟)做买卖一样。”
贡当松离开男爵,悠然自得地从圣拉扎尔街走到圣奥诺雷街,最后来到大卫咖啡馆。他透过窗玻璃向里张望,看见一个老人。在那里,大家都叫他康奎尔老爹。
大卫咖啡馆坐落在圣奥诺雷街拐角处的钱币街上,本世纪头三十年内享有盛名,而且它又处在叫作布尔多奈的街区内。那里聚居着一批年迈而撒手不干的批发商和尚在经营的大商人,诸如卡缪索、勒巴、皮尔罗、波皮诺等家族,以及一些像小老头莫利纳这样的产业主。在那里,人们不时能看到从科隆比埃街走来的纪尧姆老爹。他们在店里互相谈论政治,但态度谨慎,因为大卫咖啡馆持自由党观点。他们还在这里交流一些当地传闻,人们是那么需要彼此嘲笑!……这家咖啡馆也跟别处咖啡馆一样,有自己的奇特人物,那就是康奎尔老爹。康奎尔老爹从一八…一年起就来到这里,似乎与聚集在这里的那些正派人相处十分融洽。当着他的面谈论政治,谁也不会感到拘束。这位老好人纯朴直爽,给常客们经常说些笑话。有时候一两个月不见他的踪迹,人们认为这是由于他年迈体衰,谁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从一八…一年起,看上去,他已经过了六十岁。
“康奎尔老爹怎么了?……”有人常问那个站柜台的女人。
“我想,”那妇女回答,“总有一天我们会从《小广告》◎上读到他的死讯的。”
◎当时一份刊登各种广告、启事等的小报。
康奎尔老爹有浓重乡音,这便是他祖籍的永久证书。他把“雕像”说成“逗像”,把“特别”说成“大别”,把“百姓”说成“八姓”,把“土耳其”说成“都拉奇”。他的姓本是一处唤作康奎尔的小地产的名字,在某些省份康奎尔是鳃角金龟的意思。那块领地就在沃克吕斯省◎,他便是那里的人。领地名称前本来有个表示贵族的“德”字,后来大家就只叫康奎尔,而不叫德·康奎尔了。这位老爹并不生气,他似乎认为一七九三年贵族阶层已经死亡,何况康奎尔这块领地并不属于他,他是次房中的幼子。从今天眼光看,康奎尔老爹的衣着仿佛有些古怪,但在一八一一年至一八二0年间,他的这身打扮不会引起任何人惊讶。老人穿一双带铁皮搭扣的皮鞋,蓝白条纹间隔的丝织长袜,一条棱纹塔夫绸裤子,带着与鞋上式样相似的椭圆形搭扣,一件白色绣花背心,一件淡绿中映出栗色的钉着金属扣子的粗呢旧衣服,另外还有一件带死裥襟饰的衬衫,这就配齐了他的全套服饰。襟饰中部闪烁着一块金颈饰,可以看见玻璃下面用头发盘成的一个小庙宇。那种可爱的表示感情的小玩艺儿能让人看了感到放心,如同稻草人能吓唬麻雀一样。大部分人和动物一样因一点点小事而忐忑不安,也可以由于一点点小事又放下心来。康奎尔老爹的裤子用一个搭扣扣住,按照上个世纪的式样,系在腹部上方。腰带上平行地垂着两条金属链子,它们又由好几条小链子组成,顶端挂着一些小饰物。白色的领带从反面用金质小扣加以固定。最后,他那覆盖着如霜白发和扑着粉的头上,到了一八一六年,还戴着巴黎市治安警察的三角帽。法院院长特里先生也曾戴这种帽子。康奎尔老爹非常喜爱这顶帽子,最近才拿一顶特别难看的圆帽将它替换下来(老人认为应该为这个时代作出这一牺牲)。对这顶回帽,谁也不敢有什么非议。用缎带扎住的一小络头发在礼服的背上划出一道隐隐的圆弧,头上的扑粉掉落到上面,脏迹也就看不出来了。
◎在法国南方。
如果你仔细观察他那清晰的面部轮廓,就会发现红通通的鼻子上布满小肉包,跟一盘块花菜放在一起倒很相称。你也许会猜想这个总在大街上东游西逛的正经老头性情随和,憨直宽厚,那你就和大卫咖啡馆里的所有人一样上当受骗了。大卫咖啡馆里的人谁也没有细细端详过这老头善于观察的前额,刻薄嘲讽的嘴和冷冰冰的双眼。他因作恶而步履瞒珊,但仍像维特里乌斯◎那样沉着镇定。维特里乌斯当皇帝的野心可以说是反复出现的。
◎维特里乌斯(一五-五九),当过九个月的罗马皇帝,后被处死。
一八一六年,大卫咖啡馆的常客、一个名叫戈迪萨尔的年轻推销员跟一个拿半拿的军官,一起从十一点到午夜在这里喝得半醉,他不慎讲出了一桩反对波旁王朝的阴谋,这一阴谋已经认真策划并即将实施。当时咖啡馆里只有康奎尔老爹,他似乎已经睡着。另外还有两个正在打盹的招待和那个站柜台的妇人。二十四小时后,戈迪萨尔被捕:阴谋败露。有两个人上了断头台。无论是戈迪萨尔还是别人,都从来没有怀疑告发的人就是正直的康奎尔老爹。店里解雇了那些招待,人们互相观察一年,提起警察就胆战心惊。康奎尔老爹也跟大家一样,他扬言要离开咖啡馆,因为对警察感到深恶痛绝。
贡当松走进咖啡馆,要了一小杯烧酒,并没有瞧康奎尔老爹。老头正在那里专心地看报。贡当松大口喝完了那杯酒,拿出男爵给他的那枚金币,在桌上迅猛地敲了三下,叫唤招待结帐。柜台里的女人和招待察看那枚金币,那仔细劲儿对贡当松来说具有很大的侮辱意味。但是,由于贡当松的外表使所有常客感到诧异,那女人和招待对金币的怀疑也就被大家认可了。“这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