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莫希干人-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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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他的两眼炯炯发光,从他那魁梧而依然壮健的身躯上,丝毫也看不出年岁对他的影响。
“命令士兵们加强警戒,少校先生,”他低声对海沃德说,“时刻紧握武器,和这班路易的喽啰在一起,别想有安全。同时,在他们面前,我们又要显出安全无恐的样子。你懂得我的意思了吗,海沃德少校?”
他的话被上前来的法军的一阵鼓声打断了,于是英军也立即击鼓回礼。双方的队伍在举着白旗的传令兵的引导下向前推进。最后,谨慎的苏格兰人先停了下来,他的卫队紧靠在他的背后。双方行过简单的军礼之后,蒙卡姆便以轻快而文雅的步子走上前来,面对着英国老军人摘下自己的帽子,彬彬有礼地垂下双手,帽子上的白色羽毛几乎拖到了地面。相比之下,孟罗的仪态虽然更为威严,更为英武,但却缺少法国将军的那种泰然自若和殷勤文雅。两个人好一会儿谁都没有开口,只是以好奇和关注的目光相互对视着。最后,由于蒙卡姆的军阶较高,并且鉴于这次会谈的性质,他首先打破了这种沉默。寒暄了几句之后,他转向海沃德,用微笑打了个招呼,用法语接着说:
“我感到非常高兴,阁下,在这样的场合有你在一起,真是有幸,这样,我们就不必再用普通的译员了;因为有了你的帮助,我感到我好像也能讲你们的语言一样放心了。”
海沃德对这番恭维表示了谢意,接着,蒙卡姆回头对那些学着英国人的样,紧紧地站在背后的卫兵们说:
“En arriere,mes enfants-il fait chaud;retirez…vous,un pen.(向后退,孩子们。天气热,向后退一点。)”
海沃德少校也想照样来一下这种表示信任的行动,在这之前,他先向平地四周扫视了一圈,可是他不安地看到无数的印第安人,黑压压地簇拥在周围的树林边上,朝他们望着,像是这场会谈的好奇的旁观者。
“蒙卡姆侯爵当然也很了解,我们双方目前的处境有所不同。”他有些为难地说,同时用手指着几乎四周都已站满的危险的敌人。“要是我们也命令卫兵撤退的话,那我们就只好任凭敌人摆布了。”
“少校先生,对于你们的安全,你们已经得到‘un gentilhornme Francais(以一个法国贵族)’的保证,”蒙卡姆一只手按住胸口,庄严地回答说,“我想,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当然,当然。向后退,”海沃德对率领卫队的军官说:“向后退,退到听不见我们说话的地方,等候命令。”
孟罗看到自己的卫队向后撤,表现出明显的不安,急忙悄声向海沃德提出质问。
“不让流露出不信任对方的样子,对我们是有好处的,上校先生。”海沃德反驳说,“蒙卡姆先生已对我们的安全做出保证,所以我命令卫队向后退一些,这是为了表示我们十分信任他的诺言。”
“这也许是对的,少校先生,可是我对这班侯爵大人的所谓诺言是不太相信的。他们的那些贵族头衔太不值钱了,很难相信他们真能够得上那样光荣的称号。”
“亲爱的上校先生,你忘了,我们和他会谈的这位军官,他的事迹和为人,在欧洲和美洲都具有极高的声誉,对于这样一位有名望的军人,我们的疑虑是不必要的。”
老人打了个手势,表示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可是在他那严峻的脸上,却依然流露出自己那固执的不信任的神气。事实上,这倒并不是眼前的情况有什么值得他挑剔的地方,而是因为他对敌人有着一种传统的轻蔑心理。
蒙卡姆耐心地等待着,直到这场低声的谈话终了之后,他才走前几步,正式开始会谈。
“少校阁下,我要求和你的长官进行这次会谈,”蒙卡姆说,“是因为我相信他自己也会认识到,他为了他的皇上的荣誉,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而现在,已经到了倾听一下人道的呼声的时候了。我将永远为他作证,他的抵抗是英勇的,而且一直继续到还有一线希望的时候。”
海沃德把这一番开场白给自己的长官翻译了之后,孟罗便态度严肃但很有礼貌地回答说:
“不管我多么珍重蒙卡姆阁下的作证,但我认为,我应该更好地执行我的任务,才能使这种证言更有价值。”
那位法国将军等海沃德把这几句话的意思译给他听了之后,微笑着说:
“现在,我之所以乐于作证是由于钦佩你们的英勇,这件事要是徒劳无益地拖延下去的话,也许我就难于从命了。阁下是否愿意参观一下我们的营地,亲眼看一看我们的兵员人数?这样也许就可以看清,抵抗是不可能获得成功的了。”
“我知道法国的国王有着大量的官兵为他服务,”苏格兰人一等海沃德把对方的话译完,就镇静自若地回答说,“但我们的皇上也同样拥有人数众多的忠诚将士。”
“可惜他们不在近旁,这倒是我们的幸运。”由于一时激动,蒙卡姆不等海沃德翻译,就接口说,“战争也有它的定命,一个勇敢的人,是懂得怎样拿出勇气来屈服于命运的,正像他懂得怎样拿出勇气来对付敌人一样。”
“要是我早知道蒙卡姆阁下也熟谙英语,我就不必作这样献丑的翻译了。”心里恼火的海沃德冷冷地说,他立刻想起刚才和盂罗的那场小小的争论。
“请原谅,阁下,”法国人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回答说,“对于一种外国语言,能懂和会说之间是有着很大差距的;因此,请你还是继续帮助我。”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附近这些高地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条件,使我们能够清楚地侦察到你们堡垒的情况。阁下,对于你们各个防御工事的薄弱情况,我们可以说和你们自己一样清楚。”
“你问问这位法国将军,他的望远镜能不能看到赫德森河,”孟罗傲慢地说,“他是不是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遇上韦布将军的部队。”
“让韦布将军自己来回答这个问题吧,”孟罗一讲完,狡黠的蒙卡姆突然递给他一封拆开的信,并且说,“你从这封信中可以知道,阁下,他的行动可能对我的部队不会有什么妨碍。”
老军人等不及海沃德把话译出,便伸手接过那封信来;他那急切的表情,说明他是多么重视这封信的内容。当他的目光急急地从一行行字上掠过时,脸上那军人的高傲神情,也跟着变成了深深的恼恨和失望,他的嘴唇开始颤抖起来,那张信纸从他手中掉落到地上,他的头低垂在胸前,就像一个人受了打击后,一切希望都破灭了一样。海沃德从地上拾起那封信,也不请求原谅他的冒昧,便匆匆看完信中那无情的内容。原来他们那位卑鄙无能的上级,非但没有鼓励他们进行抵抗,反而要他们立即放弃堡垒,他非常明确地说了一番道理,说他哪怕一兵一卒都不可能派来救援他们。
“这不会有假!”海沃德喊了起来,他翻来覆去地检查着那张信纸,“这是韦布将军的签名,一定是那封被截的信。”
“他出卖了我!”最后,孟罗痛苦地喊了起来,“我一生从来不曾丢过脸,现在他却给我带来这样不光彩的事,我的头发都已斑白,他还要给我蒙上这么大的耻辱。”
“别这么说,”海沃德大声说道,“我们现在还是亨利堡的主人,荣誉还是属于我们的。我们要让敌人懂得,他们想要我们的生命,必须付出最大的代价。”
“孩子,我感谢你,”老人如梦初醒般地大声喊道,“这一次是你提醒了我,使我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我们回去吧,先去掘好我们的坟墓,准备和城堡共存亡。”
“先生们,”蒙卡姆向前一步,气度宽容地对他们说,“如果你们认为我想利用这封信来屈辱勇敢的人们,或者为我自己博得一个不正直的名声,那你们是太不了解我路易·德·圣维兰①的为人了。在你们离开之前,请听一听我的条件吧。”
①即蒙卡姆。
“这法国人在说什么?”老军人严厉地问道,“难道他抓了一个侦察员,截了一封司令部的信,就想大吹大擂吗?你告诉他,要是他想拿这些话来吓唬他的敌人,还是解了这儿的围,到爱德华堡前面去说为好。”
海沃德把蒙卡姆说的意思向他解释了一遍。
“蒙卡姆阁下,我们愿意听你说一说。”孟罗听海沃德说完之后,较为平心静气地说。
“现在要想保住这座堡垒是不可能的,”宽宏大量的敌人说,“为了我的主子的利益,这座堡垒必须摧毁;但是,对于你们两位,以及你们的勇敢的战友们,凡是一个军人所最宝贵的权利,一切都将得到尊重。”
“我们的军旗呢?”海沃德问。
“你们可以带回英国,给你们的国王看看。”
“我们的武器呢?”
“由你们留着,因为没有人能比你们使用得更好。”
“我们的行军和撤离堡垒的方式呢?”
“全按最尊重你们的荣誉的方式进行。”
海沃德转身将这些意见做了翻译,盂罗听后感到非常惊奇。这种异乎寻常、出乎意外的宽宏大量,使他深为感动。
“去吧,邓肯,”他说,“跟这位侯爵一起去吧,他的确够得上一位侯爵。去,到他的营帐里去,把一切安排妥当。我活到这把年纪,总算看见了这两件从没想到的事:一个英国人竟会吓得不敢出兵救援自己的战友,而一个法国人却这样正直,不利用自己的有利地位来逼人。”
说完这几句话,老军人重又把头垂到胸前,转身慢慢地朝堡垒走去;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使焦虑地等待着的守卫部队,看到了一种不祥之兆。
受了这次意外的打击后,孟罗那种高傲的神情,从此一蹶不振,而且他那坚定的性格也起了变化,一直到他不久之后忧郁地去世。
海沃德留下来谈判有关投降的一切条款。直到第一班夜哨值岗时,他才回到亨利堡,经过和司令进行一番密谈,他立即又匆匆离去了。这时才公开宣布,战争状态必须结束——孟罗已经签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