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莫希干人-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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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沃德听到上了锈的铰链,发出嘎嘎的响声,他立即朝这个方向冲去,迎面见到一长列穿深红色军服的战士,从碉堡的斜坡上直冲而下,他认出这正是自己的驻美英军部队。于是他就回头飞身冲在他们的前头,带领部队,很快就扫清了堡垒前的追兵。
科拉和艾丽斯看到海沃德突然抛下她们,不禁一时吓得浑身发起抖来;但在她们还没来得及开口甚至想一想之前,突然看到雾中冲出一名身材魁梧的军官,他上了年纪,久战沙场,已经满头白发,可是他那威武的军人气派,并没有被岁月消蚀殆尽。他一看到科拉和艾丽斯,就把她们紧紧地搂在怀中,大颗大颗的热泪,从他那满是皱纹的苍白脸颊上滚落下来,他以苏格兰人那种特殊的口音大声喊道:
“上帝啊,我感谢您这个恩德!让任何危险来临吧,您的仆人现在已经做好准备啦!”
第十五章
那我们就进去听听他此来的使命,
其实不用那个法兰西人开口,
我一下就能把他的意图猜中。
——莎士比亚①
①《亨利五世》第一幕第一场。
接下去几天,是在被围的艰难困苦、骚动喧嚣和重重危险中度过的。敌人重兵压境,孟罗已无力再和他们对抗了。韦布将军驻守在赫德森河畔按兵不动,仿佛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的同胞眼下所处的困境。蒙卡姆则在旱道两边的林子里,布满了他的印第安人,他们的每一声叫喊,都响彻那座英国军营,使那些本来就觉得草木皆兵的部队,更感到胆战心凉。
可是,对这些被围的人来说,情况却不是这样。在指挥官的言词和榜样的鼓舞下,他们都勇气百倍,满怀热情地维护着那古老的荣誉,没有辜负他们这位司令官的严厉管教。那位法国将军①,虽然以老练著称,但他似乎只满足于和敌人在这荒野中打运动战,而没有想到要去占领邻近的高地,利用它来轻而易举地消灭被围的敌人,然而在这个国家里进行近代的战争,对此尤其更应该一刻也不能忽视。这种对争夺高地的轻视,更正确地说,这种害怕爬山时的艰苦,也许可以说是当年作战行动中最大的弱点。其起因,是因为从前和印第安人的战争都比较简单,而且那时候由于战争本身的性质,以及森林的过于稠密,所以堡垒也建得很少,而炮兵则几乎等于毫无用处。这种错误的习惯看法一直传了下来,甚至影响到后来的独立战争,使美国丢掉了提康德罗加这一要塞,使柏高英的军队得以长驱直入当时美国的腹地。现在我们来回顾一下当年那种无知——或者可以叫做糊涂——的情况,不免会使我们感到吃惊,因为我们知道,对据守迪法恩斯山②这样的高地掉以轻心,夸大它的种种难以攻克之处,要是发生在今天的话,不论是在这高地脚下建造工事的工程师,或是负责守卫的将军,他们都将名誉扫地。
①指蒙卡姆。
②迪法恩斯山为提康德罗加要塞外围一重要制高点。在独立战争中,由于要塞守将圣克莱亚对此未加重视,于一七七七年七月六日被敌将柏高英占领,结果不得不将全部守军撤出要塞,此役为当时美军一重大挫折。
对一个旅行家,一个疗养病人,或者是一个自然美的欣赏家来说,为了要追求知识,恢复健康、欢乐,或者是想欣赏一下那位在政治上敢冒风险的政治家①管辖下的人工湖的景色,因而乘着四马马车通过我们刚才所描述的那一地带时,他不应该以为,他的祖先们当年通过这些山地时,和他有着同样的便利条件。在当时来说,能够将一门重炮运到目的地,就可以认为是取得了一个重大胜利,要是道路的险阻幸而没有把这门重炮和它的必不可少的炮弹分开过远,而使得它等于一根毫无用处的笨重铁管的话。
①指美国政治家克林顿(一七六九—一八二八),他于一八一七—一八二一年任纽约州长。
现在,这种险恶的处境,严重地威胁着威廉·亨利堡的守将,这位坚定果断的苏格兰人的命运。虽然他的对手没有重视那些高地,但是在平原上却周密地部署了炮群,使它们发挥着强大的火力。面对这样的攻击,被围的一方只能利用这座荒野上的堡垒中有限的条件,做出仓促应战的准备。
在威廉·亨利堡被围后的第五天,也就是海沃德少校回到堡垒的第四天下午,休战的鼓声刚过,海沃德利用这个时间,登上了一座水上碉堡的护堤,想呼吸呼吸湖面上的新鲜空气,同时也想俯瞰一下堡垒前沿的情况。要是不算护堤上那个站岗的哨兵,此时此地,只有海沃德孤身一人,炮兵们也利用这一时刻,暂时停止了执行他们的艰苦任务。这是一个幽静喜人的傍晚,清澄的水面上送来阵阵清凉爽人的微风。在这大炮止吼、枪弹停飞的时刻,大自然似乎也抓紧这一时刻,来表现一下自己那最最温柔、最最迷人的姿态。夕阳往大地上洒下万道金光,但又不使人有在这种时令下的酷热之感。群山碧绿清翠,令人心旷神恰,几片轻薄的浮云飘过山顶,在山头投下浅淡的阴影。霍里肯湖的湖面上,点缀着无数岛屿,有的低低的,仿佛整个儿都浸沉在水中,有的突起在水面,像一座绿色天鹅绒覆盖着的小丘。围攻部队中捕鱼的士兵,正划着小船穿行在岛屿之间,或者在波平似镜的湖面上,捕着鱼虾。
整个景色立刻又变得生机勃勃、恬静安详。大自然中的一切都这么美好,或者简直可以说是伟大,人们的心情和举止,也都变得生意盎然。
空中飘扬着两面小小的白旗,一面插在亨利堡一处突出的犄角上,另一面则插在围攻部队的炮兵阵地前沿。这两面停战和谈的标志,不仅表明了军事行动的停止,也表明了双方的敌对心理,也进入了休战状态。
在那两面白旗的后面,闪着丝光的英法两国军旗,也在迎风招展。
百来个欢乐的、无忧无虑的法国青年,拖着一张鱼网,奔向布满卵石的湖滩,不顾这儿已经到了亨利堡的大炮有效射程之内,尽管这些大炮眼下默默无声。他们玩得这样兴高采烈,连东面的山林都响彻着他们高兴欢叫的回音。有的人急急忙忙地奔到湖边参加湖上的嬉戏,有的则在法国人固有的好奇心驱使下,已经爬上附近的山冈。看到这一切娱乐活动,不论是围攻部队中那担任监视任务的士兵,还是被围的人们,虽然心里都跃跃欲试,但也只能痴心空想而已。不过在个别哨位上,也响起了歌声,甚至还伴随着跳起舞来,引得黝黑的印第安人都从林中营地跑出来围观。总之,这一切景象,看来倒像是个欢乐的节日,而不是从艰险的浴血恶战中偷得的片刻闲暇。
海沃德默默地站着,朝这番景象看了一会,忽然,他听到一阵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就把目光转向出击口外的斜坡。他走到堡垒的一处犄角边,看到侦察员正由一名法国军官押解向堡垒走来。鹰眼的脸色显得憔悴、忧虑,他的神情非常沮丧,似乎感到这样落入敌人的手中,乃是莫大的耻辱。他没有带他那支心爱的长枪,就连胳臂也被鹿皮绳索反绑着。由于近几天来,常有举着白旗的军使前来递送招降文书,因此,当海沃德起初漫不经心地朝他们一瞥时,原以为又是一个敌人军官来执行这种任务;但当他一认出这高大、结实而又垂头丧气的人,就是自己的朋友——那个猎人时,不禁大吃一惊,于是他立刻转身走下水上碉堡,朝中心堡走去。
可是,另外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使他一时忘掉了原来打算去做的事。在护堤里面的拐角处,他遇见了科拉和艾丽斯,她们正沿护堤走着,和他一样,也因问得发慌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自从那天为了确保她俩的安全,在那危急的时刻抛下她们返身冲向阵地之后,他就不曾见过她们。那天分手时,她们筋疲力尽,惟。阵不堪,但这时他看到她们都已精神焕发,恢复了丰姿,尽管脸上还留着胆怯、忧虑的神色。在这样的场合,海沃德自然也就一时把别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赶忙过去和她们说话了。但不等他开口,年轻天真的艾丽斯先开了腔。
“嗨!你这位失职的军官!变节的骑士!怎么在最危急的时刻,抛下你保护的女伴不管了啊!”她大声说道,“我们可等了你不知多少天,不,不知多少世纪啦。指望你会来到我们的跟前,请求我们宽恕和忘掉你那种怯懦的后退——或者可以说是逃跑哩……你逃得真快,正像我们的好朋友侦察员说的那样,比一只受伤的鹿逃得还快哩!”
“你知道,艾丽斯这番话,意思是表示我们对你的感谢和赞扬,”比较老成持重的科拉接着说,“说真的,我们感到有点奇怪,为什么你一直不上我们那儿去,你去了,我们可以向你当面致谢,我们的父亲也好向你表达一下他的感激之情呀。”
“你们的父亲自己就能告诉你们哩,我虽然不在你们身边,可从来不曾忘掉你们的安全呢?”年轻军官回答说,“这几天来,我们都在激烈争夺那边那个据点,”他指了指附近一处围着壕沟的营地,“因为谁要是占领了那个据点,谁就能控制这整个堡垒。自从和你们分手后,我日日夜夜都是在那儿度过的。因为我觉得,我的责任要求我坚守在那儿。可是,”他带着竭力想,但未能成功克制的恼怒神情接着说,“要是我早知道,当时我认为是军人职责所在的事,会被看成是逃跑的话,我就会羞愧得再也不敢在你们眼前露面了。”
“海沃德!邓肯!”艾丽斯叫了起来,她低头看着他那不愉快的脸色,一绺金色的头发垂在她那泛起红晕的脸颊上,几乎遮住了涌进眼眶的泪水。“早知道我那些不知轻重的话会使你这样难过,我就决不会说了。要是科拉愿意的话,她可以告诉你,我们对你的帮助有多珍重,我们是怎样深深地——甚至可说是热烈地——感激你啊!”
“科拉能证实这是真的吗?”海沃德问道,高兴的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