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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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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马褂,还是门生祖父遗下来的。门生家寒,有了两个钱,买书都不够,那里来得及置衣服。象这个马褂,门生一向都不敢穿的,因为系祖父遗物,恐怕穿坏了,无以对先人;今天因为拜见老师,礼当恭敬的,才敢请出来用一用。’温月江听了,倒肃然起敬起来,说道:‘难得老弟这一点追远之诚,一直不泯,真是可敬!我倒失言了。’那门生道:‘门生要告禀老师一句话,不知怕失言不怕?’温月江道:‘请教是甚么话?但是道德之言,我们尽谈。’那门生道:‘门生前天托人送进来的贽礼一百元,是洋货!’温月江听了,脸红过耳,张着口半天,才说道:‘这,这,这,这,这,可,可,可,可,可不是吗!我,我,我马上就叫人拿去换了银子来了。’

“自从那回之后,人家都说他是个臭货。但是他又高自位置,目空一切,自以为他的学问,谁都及不了他。人家因为他又高又臭,便上他一个徽号,叫他做梁顶粪,取最高不过屋梁之顶,最臭不过是粪之义。那年温月江来京会试,他自以为这一次礼闱一定要中、要点的,所以进京时就带了家眷同来。来到京里,没有下店,也不住会馆,住在一个朋友家里。可巧那朋友家里,已经先住了一个人,姓武,号叫香楼,却是一位太史公。温月江因为武香楼是个翰林,便结交起来。等到临会场那两天,温月江因为这朋友家在城外,进场不便,因此另外租了考寓,独自一人住到城里去。这本来是极平常的事情,谁知他出场之后,忽然出了一个极奇怪的变故。”正是:白战不曾持寸铁,青巾从此晋头衔。

未知出了甚么变故,且待下回再记。

第一零二回 温月江义让夫人 裘致禄孽遗妇子

“温月江出场之后,回到朋友家里,入到自己老婆房间,自以为这回三场得意,二定可以望中的,正打算拿头场首艺念给老婆听听,以自鸣其得意。谁知一脚才跨进房门口,耳边已听得一声‘唗’!温月江吃了一惊,连忙站住了。抬头一看,只见他夫人站在当路,喝道:‘你是谁?走到我这里来!’月江讶道:‘甚么事?甚么话?’他夫人道:‘吓!这是那里来的?敢是一个疯子?丫头们都到哪里去了?还不给我打出去!’说声未了,早跑出四五个丫头,手里都拿着门闩棒棰,打将出来。温月江只得抱头鼠窜而逃,自去书房歇下。

“这书房本是武香楼下榻所在,与上房虽然隔着一个院子,却与他夫人卧室遥遥相对。温月江坐在书桌前面,脸对窗户,从窗户望过去,便是自己夫人的卧室,不觉定着眼睛,出了神,忽然看见武香楼从自己夫人卧室里出来,向外便走。温月江直跳起来,跑到院子外面,把武香楼一把捉住。吓得香楼魂不附体,登时脸色泛青,心里突突兀兀的跳个不住,身子都抖起来。温月江把他一把拖到书房里,捺他坐下,然后在考篮里取出一个护书,在护书里取出一迭场稿来道:‘请教请教看,还可以有望么?’武香楼这才把心放下。定一定神,勉强把他头场文稿看了一遍,不住的击节赞赏道:‘气量宏大,允称元作,这回一定恭喜的了!’月江不觉洋洋得意。又强香楼看了二、三场的稿。香楼此时,心已大放,便乐得同他敷衍,无非是读一篇,赞一篇,读一句,赞一句。及至三场的稿都看完了,月江呵呵大笑道:‘兄弟此时也没有甚么望头,只望在阁下跟前称得一声老前辈就够了!’香楼道:‘不敢当,不敢当!这回一定是恭喜的!’

“从此以后,倒就相安了,不过温、武两个,易地而处罢了。这一科温月江果然中了,连着点了。谁知他偏不争气,才点了翰林,便上了一个甚么折子,激得万岁爷龙颜大怒,把他的翰林革了,他才死心塌地回家乡去。近来听说他又进京来了,不知钻甚么路子,希图开复。人家触动了前事,便诌了一句小说回目,是‘温月江甘心戴绿帽’。这位喜雨翁要对上一句,却对了两天,没有对上。”

我道:“这个难题,必要又有个那么一回实事,才诌得上呢。若是单对字面,却是容易的,不过温对凉,月对星,江对海之类就得了。”喜雨亭道:“无奈没有这件实事,总是难的。”

当下我见伯述不在,谈了几句就走了。回到号里,只见一个人在那里和亮臣说话,不住的嗳声叹气,满脸的愁眉苦目,谈了良久才去。亮臣便对我说道:“所谓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这句话真是一点不错。”我问是什么事。亮臣道:“方才这个人,是前任福建侯官县知县裘致禄的妾舅。裘致禄他在福建日子甚久,仗着点官势,无恶不作,历署过好几任繁缺,越弄越红。后来补了缺,调了侯官首县,所刮得的地皮,也不知他多少。后来被新调来的一位闽浙总督,查着他历年的多少劣迹,把他先行撤任,着实参了他一本,请旨革职,归案讯办。这位裘致禄信息灵通,得了风声,便逃走到租界地方去。等到电旨到日,要捉他时,他已是走的无影无踪了。后来访着他在租界,便动了公事,向外国领事要人。他又花言巧语,对外国人说他自己并没有犯事,不过要改革政治,这位总督不喜欢他,所以冤枉参了他的。外国人向来有这么个规矩,凡是犯了国事的,叫做国事犯,别国人有保护之例。据他说所犯的是改革政治,就是国事犯,所以领事就不肯交人。闽浙总督急的了不得,派了委员去辩论,派了一起,又是一起,足足耽误了半年多,好容易才把他要了回来。自然是恼得火上加油,把他重重的定了罪案,查抄家产,发极边充军。当时就把他省城寓所查抄了,又动了电报,咨行他原籍,也把家产抄没了,还要提案问他寄顿之处,裘致禄便供家产尽绝了,然后起解充军。

“这裘致禄有个儿子,名叫豹英,因为家产被抄,无可过活,等他老子起解之后,便悄悄向各处寄顿的人家去商量,取回应用。谁知各人不约而同的,一齐抵赖个干干净净。你道如何抵赖得来?原来裘致禄得了风声时,便将各种家财,分向各相好朋友处寄顿,一一要了收条,藏在身边。因为儿子豹英一向挥霍无度,不敢交给他,他自己逃到租界时,便带了去。等到一边外国人把他交还中国时,他又把那收条,托付他一个朋友,代为收贮。其时他还仗着上下打点,以为顶多定我一个革职查抄罢了。万不料这一次总督大人动了真怒,钱神技穷,竟把他发配极边。他当红的时候,是傲睨一切的,多少同寅,没有一个在他眼里的。因此同寅当中,也没有一个不恨他入骨。此次他犯了事,凡经手办这个案的人,没有一个不拿他当死囚看待的。有时他儿子到监里去看他时,前后左右看守的人,寸步不离,没有一个不是虎视眈眈的。父子两个,要通一句私话都不能够,要传递一封信,更是无从下手。直到他发配登程的那天,豹英去送他,才觑了个便,把几家寄顿的人家说个大略,还不曾说得周全,便被那解差叱喝开了;又忘记了说寄放收条的那个朋友。豹英呢,也是心忙意乱,听了十句倒忘了四五句,所以闹得不清不楚,便分手去了。

“代他存放收条的那个朋友,本是福建著名的一个大光棍,姓单,名叫占光。当日得了收条,点一点数,一共是十三张。每张上都开列着所寄的东西,也有田产房契的,也有银行存据的,也有金珠宝贝的,也有衣服箱笼的,也有字画古董的,估了估价,大约总在七八十万光景。单占光暗想,这厮原来在福建刮的地皮有这许多,此刻算算已有七八十万,还有未曾拿出来的,与及汇回原籍的呢,还许他另有别处寄顿的呢。此刻单占光已经有意要想他法子的了。等到裘致禄定了充军罪案,见了明文,他便带了收条,径到福州省城,到那十三家出立收条人家,挨家去拜望,只说是裘致禄所托,要取回寄顿各件,又拿出收条来照过,大家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他却是只有这么一句话,说过之后,却不来取。等十三家人家挨次见齐之后,裘致禄的案一天紧似一天,那单占光又拿了收条挨家去取,却都只取回一半,譬如寄顿十万的,他只收回五万,在收条上注了某月某日收回某物字样,底下注了裘致禄名字。然后发出帖子去请客,单请这十三家人。等都到齐了,坐了席,酒过三巡,单占光举起酒杯,敬各人都干了一钟,道:‘列位可知道,裘致禄一案,已是无可挽回的了。当日他跑到租界,兄弟也曾经助他一臂之力,无如他老先生运气不对,以至于有今日之事。想来各位都与他相好,一定是代他扼腕的。’众人听了,莫不齐声叹息。单占光又道:‘兄弟今天又听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不知诸位可曾知道?’各人齐说:‘弟等不曾听得有甚消息。’占光道:‘兄弟也知道列位未必有那么信息灵通,所以特请了列位来,商量一个进退。’众人又齐说:‘愿闻大教。’占光道:‘兄弟这两天,代他经手取了些寄顿东西出来,原打算向上下各处打点打点,要翻案的。不料他老先生不慎,等我取了东西,将收条交还他时,却被禁卒看见了,一齐收了去,说是要拿去回上头。我想倘使被他回了上头,是连各位都有不是的,一经吊审起来,各位都是窝家,就是兄弟这两天代他向各位处取了些东西,也要担个不是,所以请了各位来商量个办法。’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不知所对。占光又催着道:‘我们此刻,统共一十四个人,真正同舟共命,务求大家想个法子,脱了干系才好。’众人歇了半天无话。占光又再三相促。众人道:‘弟等实无善策,还求阁下代设个法儿,非但阁下自脱干系,就是我等众人,也是十分感激的。’占光道:‘法子呢,是还有一个。幸而那禁卒头儿,兄弟和他认得,一向都还可以说话。为今之计,只有化上两文,把那收条取了回来,是个最高之法。’众人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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