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虫-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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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安检通道,他把机票的旅客联、登机牌、身份证交给安检员,安检员在登机牌上扣下了印章。经过安检门,随身带的物品从安检门旁的X光安检机传送带传送过去,他则从安检门通过,拿起行李进入了候机大厅。
候机大厅里有些热闹,这热闹再正常不过。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有中国人的地方肯定热闹,若在平时,佟一琮欣赏喜欢这种热闹,有了这种热闹才有人间的烟火气息,才有了浓浓的亲情乡情。可现在佟一琮的心里着急,不管是小孩子的哭闹,小情侣的嬉闹,都在加剧他的烦闷焦急。可他不能把这种烦闷焦急表现出来,难道他要跟小孩子吼,不要哭了,再哭打你屁股?或者跟小情侣说,要显摆你们的深情一边显摆去,别在这儿上演现场直播?不招来一顿打才怪。人家或哭或闹或表演碍着你什么事了?他只能把烦闷焦急压在心里,闭着眼睛听候机室里的广播,期盼着自己乘坐的这班飞机快些登机。
“乌鲁木齐飞往沈阳的×××航班因空中交通管制延后一小时。”听到这条广播,佟一琮身边的人群里出现了骚动。
“中国的民航就没有不晚点的。”
“不对,是没有不迟飞的,因为迟飞才晚点。”
“人家是老大,咱们只有听吃听喝的份,挺着吧!”
挺着,要不能咋地?佟一琮急得直咬牙根,咬归咬,还得挺着。他做梦也没料到,自己第一次坐飞机是因为家里出了急事,更没想到第一次坐飞机就遭遇迟飞。从其他人的议论里,他听得出,迟飞的状态是常态,既然是常态就忍着挺着吧。只是心里着急的时候,时间过得极慢,他不时看看手腕上程小瑜送给他的那块一百五十元买来的非高仿名牌手表,开始时十几分钟看一次,后来变成几分钟看一次,越看越觉得时间过得忒慢,秒针滴答半天才转一圈,像没吃饱饭的孩子走不动路。
旁边的姑娘不停地嗑着葵瓜籽,悉悉嗉嗉的声音像老鼠咬着纸片。佟一琮小时候最喜欢嗑葵瓜籽,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的零食,他门牙上有一个小豁口,是嗑葵瓜籽留下的印记。可现在,就在现在,听着旁边姑娘嗑葵瓜籽的声音,他简直恨不得冲过去,一把掐住那姑娘的喉咙,问她为什么要发出这样的声音来刺激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的姿态来捏葵瓜籽。他的冲动一瞬间产生,又在一瞬间熄灭。因为他清楚,姑娘是无辜的,她并不知道,他的老娘也喜欢嗑葵瓜籽,不知道她捏起葵瓜籽姿态和他的老娘那样相像,大姆指和食指轻轻捏住,不急不慢的送到上下齿之间,其余三根手指微微上翘,透着股不经意的娇气。不,那姑娘的姿态和老娘不完全想像,老娘的身上还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那样的气息年轻时有,年老时还有,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他记得母亲的叮嘱,“别摘下脖子上的平安扣,再见面,妈亲手给你换。”他记着老娘的话,红绳已经变成了粉色,没摘也没换。可恨的佟一琪,她却说老娘的身体身体感觉不太好。不太好是怎么个情况,倒是说个明白啊?佟一琪,别看你是我姐,见了面,我一定饶不了你。谁让你吓我,谁让你不把具体情况说清楚。
“乌鲁木齐飞往沈阳的×××航班的乘客请到11号登机口登机。”广播又一次响起。佟一琮起身,背起旅行包,箭一样的冲向登机口。身边传来两位旅客的对话。
“不用着急,按号入座,一个萝卜一个坑,早上晚上一个样,没必要非得跟人家挤。”
“你总不着急,行李呢,到时位置让人家占了,咱们的行李放哪儿?”
“有地方,不用着急。大件的行李都托运了,俩登机箱占不了多大地方。”
耳朵里听着别人说话的空档,佟一琮已经把登机牌交给了服务人员,服务人员从登机牌上撕一小块,其他部分交回给他,他便跟着其他人后上了飞机。美丽大方的空姐站在机舱口,笑容可鞠的和旅客点头微笑。众多的旅客却像木偶人似的没有半点表情。走在佟一琮前面的一个小朋友对空姐说:“姐姐,你好漂亮!”
空姐的脸上顿时笑容荡漾。
佟一琮跟在小朋友身后,同样送出了微笑,尽管他的微笑有些苦涩,但真诚。他相信,人和人之间应该多些笑容,多些赞美。这样才能传递快乐和幸福。比如那个小朋友的赞美和微笑,人家空姐传递了笑容,得接过来,传下去,不能让那笑容掉地上,摔碎了。
佟一琮的位置在窗口,这是他想要坐的位置。没有心思理会那些或寻找座位,或安置行李,或同漂亮空姐搭讪的同机旅客,他把目光投向窗外。机窗外,不同航空公司的飞机正停在跑道上,标有特别标识的车辆在机场上忙碌穿梭。他把目光望向更远处,突然明白,人生原来是以减法来计算的,见了一面少一面,聚了一次少一次。这次见面了,下次可能再也见不到。人生晃如一梦,刚刚还在这个城市,可能下一分钟便会离开,人生中的许多际遇都是如此吧,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下一秒的事情是空姐的温馨提示:“先生,请您不要对着我们拍照,这是航空公司的规定,感谢您的合作。”机舱内一阵笑声。显然是某位旅客见美心动,拿起了单反相机。其实这事再正常不过了,漂亮的事物人见人爱,空姐是航空公司的形象大使,旅客见了动心也是人之常情。
直到这时,佟一琮才知道,他乘坐的飞机并非直接从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飞往沈阳桃仙机场,而是要经停兰州。
乘务长彬彬有礼地介绍着各种安全提示,中文一遍,英文一遍。佟一琮对那一口英国伦敦腔羡慕至极。
按照要求,佟一琮和众人一样系好了安全带。含上旁边乘客好心递过的薄荷糖。“起飞时,耳朵会因高空压力不舒服,吃点儿东西,保持口腔活动,可以减少不适的感觉。”那是一位同他年纪相差不多的男人,标准的东北男人外貌,广东人口音,声音略显沙哑,有点儿磁性的苍桑感,或者在女人看来是极具男人味道的声音。坐上飞机起,这位男士的手里便一直捧着书。佟一琮瞧了一眼,《胡雪岩传奇》。从书名上,佟一琮分析这位肯定是从商的。关于胡雪岩,佟一琮只知道他是历史上唯一的一位红顶商人,慈禧老佛爷御赐过黄马褂,也因为和政治太紧密,最终成了左宗棠和李鸿章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起飞带来的颠簸并没有让佟一琮觉得特别不适,反而是渐渐升高俯看地面的辽远为他带来了些许的愉悦。特别是当窗外出现蓝得刺眼的天空,似乎经过漂白粉洗涤的云朵,柔软轻缓的从飞机旁边掠过。一刹那,佟一琮有些愰惚,觉得已经不在人间,而是到了童话世界。
佟一琮第一次品尝了飞机上的午餐,说实话味道真是不怎么样,软呼呼粘呼呼,倒是提供的面包和小水果,以及各种饮品更好些。旁边的那位男士,除了白开水什么都没要。佟一琮提示,“您也吃点吧!”男士回答:“我整年坐飞机,已经吃得想要吐了。”佟一琮一笑,“您是空中飞人!”
经停兰州中川机场,从飞机上走下。佟一琮没心思感受甘肃风情,只盼着飞机能重新起飞,快一些,再快一些回到岫岩,回到老娘身边。这个想法一路上从没停止,所有的事物全被老娘代替,包括他最爱的玉石,也被抛到了脑后,谁也没有老娘重要,谁也没有。直到重新坐上飞机,飞向沈阳,他的心神才稍稍有所安定。
美国爱德华兹空军基地的上尉工程师墨菲有一个经常会遇到倒霉事的同事。1949年的某一天,墨菲开玩笑说:“如果一件事情有可能被弄糟,让他去做就一定会弄糟。”这样的情形,生活中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你每天出门都带着雨伞,可总也不下雨。当你这一天不想再带伞出门时,则往往会赶上下雨。再比如你去排队买东西,窗口前有几条相同长度的队伍。这时,你所加入的队伍往往是最慢的。
这是著名的墨菲定律。这条可怕的定律在佟一琮身上得到了应验。
“飞机将在十分钟后降落在沈阳桃仙机场。”这条广播刚刚放松了佟一琮拧在一起的眉毛,便有一条新的广播在三分钟后发布。“目前,沈阳桃仙机场上空正处于雷暴云层,因为天气原因,本次航班无法降落,将飞往青岛……”
机舱里顿时骂声一片。
“如果不迟飞一个小时,根本就不会遇到什么雷暴天气。”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佟一琮旁边那位男士极为镇定,淡然地说:“着急也没用,安全第一,生命第一。航空公司难道愿意到处飞,浪费油料?”那位男士见他有兴趣了解,分析了航班晚点的原因:由于航空管制,“天高任鸟飞”只是理想,中国大约80%的空域不能为民用航空所用,全国约有上百个空中管制区,总航线中仅有38%为国内航班的固定航线,飞机只能在宽20公里,高0—14000米的航路上飞,一条航路多个航线共用,“车多路少”只能排队飞,进出港线路少而且且固定,极易造成拥堵。全程航路上气象状况不宜飞越,不同机型和不同机组对天气的要求不一样。还有一些原因是乘客造成的。比如说3个以上的乘客位置重量变化飞机将重新报备。最主要还是连锁反应,前一航班晚点会引起连环晚点。
分析入情入理。佟一琮和一些人接受。
但大多的乘客仍不接受,各种吵闹不绝于耳,任凭漂亮的空姐怎么安慰也不起作用。并且在到达青岛流亭机场时全面爆发。
尽管在空姐的安排下,乘客们走下了飞机,但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瞬间被包围,各种责骂质问不绝于耳。
“把我们撵下来了,谁管我们?谁赔偿我们的损失?”
“我们要飞沈阳,什么时候能起飞?能给个准确时间不?”
“把我们骗下飞机,连个说法都没有?”
“我们要和飞机共进退,共存亡,我们要求重新登机。”
“我哥们坐头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