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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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良能。即使是困知勉行的人,也都可以说是生而知之、安而行之。对“知行”二字更应该精心体察。
【解读】
王阳明认为良知即是道,是主宰,是根本,良知包含良能在其内。良知作为“知的本体”一旦贞定,则良知与良能互为一体、同时现起,良能作为“行的本体”自然贞定。若能从知行本体即良知良能出发,则凡人即圣贤,困勉之人即生知安行之人。
第16章 乐是心之本体
【原典】
来书云:“昔周茂叔每令伯淳寻仲尼、颜子乐处。敢问是乐也,与七情之乐,同乎?否乎?若同,则常人之一遂所欲,皆能乐矣,何必圣贤?若别有真乐,则圣贤之遇大忧、大怒、大惊、大惧之事,此乐亦在否乎?且君子之心常存戒惧,是盖终身之忧也,恶得乐?澄平生多闷,未尝见真乐之趣,今切愿寻之。”
乐是心之本体,虽不同于七情之乐,而亦不外于七情之乐。虽则圣贤别有真乐,而亦常人之所同有,但常人有之而不自知,反自求许多忧苦,自加迷弃。虽在忧苦迷弃之中,而此乐又未尝不存,但一念开明,反身而诚,则即此而在矣。每与原静论,无非此意,而原静尚有“何道可得”之问,是犹未免于“骑驴觅驴”之蔽也。
【译文】
你信中说:“以前周敦颐先生经常让程颢寻找孔子和颜回的乐处。我想问一下这里的乐和七情中的乐是否相同?如果相同,那么寻常人只要一偿所愿都能乐呀,何必非得作圣贤呢?如果另外还有什么真乐,那么圣贤遇到大忧、大怒、大惊、大惧之事,这些乐还存在吗?况且君子心中常存戒惧,此为终生的忧患意识,怎么能乐呢?我陆澄平日里有很多烦恼,不曾体会到真正的乐趣,现在很迫切地希望寻找到真乐。”
乐是心的本体,虽不简单相同于七情之乐,然而也不外乎于七情之乐。虽然圣贤别有真乐,但也是常人所共有的,只是平常人自己不知道,反而自寻很多忧愁苦恼,在迷茫中丢弃了真乐。虽然在忧苦迷茫中丢弃,但真正的快乐依旧存在,只要一念开明,回过头来求得自身的虔诚,那么就能感到这种快乐。我每次和原静你所讨论的,说的无非都是这个意思,而你还问有什么办法找到快乐,这种做法未免是骑驴找驴的毛病了啊。
【解读】
王阳明在这里直接把乐说成心本体,意指减一分私欲,就能增一分真乐。良知的精度和纯度有多高,就能体会到多大的乐。这样,乐与良知合二为一。
第17章 无所住处
【原典】
来书云:“《大学》以‘心有好乐、忿懥、忧患、恐惧’为‘不得其正’,而程子亦谓‘圣人情顺万事而无情’。所谓‘有’者,《传习录》中以病疟譬之,极精切矣。若程子之言,则是圣人之情不生于心而生于物也。何谓耶?且事感而情应,则是是非非可以就格。事或未感时,谓之有,则未形也;谓之无,则病根在。有无之间,何以致吾知乎?学务无情,累虽轻,而出儒入佛矣,可乎?”
圣人致知之功,至诚无息。其良知之体,皦如明镜,略无纤翳,妍媸之来,随物见形,而明镜曾无留染,所谓“情顺万事而无情”也。“无所住而生其心”,佛氏曾有是言,未为非也。明镜之应物,妍者妍,媸者媸,一照而皆真,即是生其心处;妍者妍,媸者媸,一过而不留,即是无所住处。病疟之喻,既已见其精切,则此节所问可以释然。病疟之人,疟虽未发,而病根自在,则亦安可以其疟之未发而遂忘其服药调理之功乎?若必待疟发而服药调理,则既晚矣。致知之功,无闲于有事无事,而岂论于病之已发未发邪?大抵原静所疑,前后虽若不一,然皆起于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之为祟。此根一去,则前后所疑,自将冰消雾释,有不待于问辨者矣。
【译文】
你信中说:“《大学》认为心有好乐、愤怒、忧患、恐惧等情感,心就不能平静,而程颢先生说:‘圣人情顺万事而无情。’所谓有,《传习录》中用病疟来比喻,极其精辟。若按程先生说的,就是圣人的情不生于心而生于万物,这是为什么?况且事有所感而情有所应,那么其中的是是非非就可以格去。但是,在事情未来之时,说有情,它并没有显现;说无情,但情又像病根一样潜在。说有却无,说无却有,这怎么能致知呢?学要致力求得无情,这样牵累虽然少了,却又从儒家滑落入佛教的泥潭,人若无情,行吗?”
圣人的致知功夫,至诚不息,其良知的本体,皎洁如明镜,没有一丝一毫的纤尘沾染,不管是美还是丑,只要来照必见原形,过后,镜子上并未留下什么,这就是所谓的“情顺万事而无情”。“无所住处而生其心”佛家曾经这样说,并非不对。明镜照物,美就是美,丑就是丑,只要照就显真形,这就是“生其心”的地方;美就是美,丑就是丑,照完不留下一丝痕迹,这就是“无所住”。有关病疟的比喻,既然你认为精辟,那么你此节所问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得了疟疾的人,即使没有发病,然而只要病根存在,怎么能因为没有发病,就忘记服药调理的功夫呢?如果一定要等到疟疾复发后再服药调理,那么已经晚了。致知的功夫不在于有事还是没事,哪里管病是否发作呢?大抵原静你的疑惑,前后虽然不统一,但都是因为自私自利、刻意追求这一弊端。如果除掉这一弊端,那么你前后的疑惑必将烟消云散,用不着再去问辨了。
【解读】
在王阳明那里,“良知”是本体,“一物不留”与“一照皆真”只是“良知”的功用,这就等于说,“无所住”与“生其心”也被视为“良知”的功用,两者是并行的“用用”关系。
第18章 钱德洪跋
【原典】
《答原静书》出,读者皆喜。澄善问,师善答,皆得闻所未闻。师曰:“原静所问,只是知解上转,不得已与逐节分疏;若信得良知,只在良知上用功,虽千经万典无不吻合,异端曲学一勘尽破矣,何必如此节节分解!佛家有扑入逐块之喻,见块扑人,则得人矣;见块逐块,于块奚得哉?”在座诸友闻之,惕然皆有惺悟。此学贵反求,非知解可入也。
【译文】
《答陆原静书》出版后,读了它的人都很高兴,认为陆澄问得漂亮,先生答得精彩,都收获了过去没有听说过的知识。先生说:“原静所问的只是在知解问题上纠缠,我没办法只好跟他分段解释。如果相信良知可得,只在致良知上下工夫,虽千经万典无不吻合,异端典章一触尽破,何必像这样层层分解来论述!佛学中有狗不咬人而追逐石块的比喻,看到石块去扑人,才能咬住人;见到石块追逐石块,在石块上能得到什么呢?”当时在座的诸位学友听了,都惕然若有所悟。先生的致良知学问贵在反省内求,并非可以从知解上就那么随便获得的。
【解读】
这是钱德洪为《答陆原静书》作的跋,跋中引用了王阳明的一段话,进一步说明:要用实际行动时时致良知,以趋于纯!如果舍去良知不求,反去求无意义的文字,正如扑人逐块,是无法得到真知的。那物块就是经典文字语言,那人就是良知。
第四卷 答欧阳崇一——万物皆备于我心
欧阳崇一就是欧阳德(1496—1554年),崇一是他的字,他的号是南野,江西泰和人,官至礼部尚书。欧阳德为人敢于“谠言正论”,不避权贵,临危不惧。他服膺王守仁的“致良知”说,并以此重新解释《大学》“格物致知”的意旨。欧阳德是江右王学正传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影响较大。他在发明师旨、卫护师说方面功不可没,尤其对“格物致知”意旨的阐发,对于挽救王门中“归寂”派的流弊,作用尤大。著有《欧阳南野集》。
第1章 良知与见闻
【原典】
崇一来书云:“师云:‘德性之良知,非由于闻见,若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则是专求之见闻之末,而已落在第二义。’窃意良知虽不由见闻而有,然学者之知,未尝不由见闻而发。滞于见闻固非,而见闻亦良知之用也。今曰‘落在第二义’,恐为专以见闻为学者而言,若致其良知而求之见闻,似亦知行合一之功矣。如何?”
良知不由见闻而有,而见闻莫非良知之用,故良知不滞于见闻,而亦不离于见闻。孔子云:“吾有知乎哉?无知也。”良知之外,别无知矣。故“致良知”是学问大头脑,是圣人教人第一义。今云专求之见闻之末,则是失却头脑,而已落在第二义矣。近时同志中,盖已莫不知有“致良知”之说,然其功夫尚多鹘突者,正是欠此一问。
大抵学问工夫,只要主意头脑是当。若主意头脑专以“致良知”为事,则凡多闻多见,莫非“致良知”之功。盖日用之间,见闻酬酢,虽千头万绪,莫非良知之发用流行。除却见闻酬酢,亦无良知可致矣,故只是一事。若日致其良知而求之见闻,则语意之间未免为二。此与专求之见闻之末者,虽稍不同,其为未得精一之旨,则一而已。“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既云“择”,又云“识”,其良知亦未尝不行于其间。但其用意乃专在多闻多见上去择识,则已失却头脑矣。崇一于此等语见得当已分晓,今日之问,正为发明此学,于同志中极有益,但处意未莹,则毫厘千里,亦不容不精察之也。
【译文】
欧阳崇一来信说:“先生说:‘人的德行良知不倚仗见闻,如果说多闻而选择其中的善依从,多看自然有认知,显然这是只在见闻的细枝末节上寻求,这就成为次要的问题了。’我个人认为良知虽然不是因为见闻才具备的,然而学者的知识,未尝不是从见闻中产生的。踌躇于见闻当然不对,但是见闻也是良知的具体实践。现在先生说‘落在第二义’,恐怕是针对那些专门把见闻当做学问的人而言的,如果为了致良知而在见闻上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