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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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的这种说法对吗?”
先生说:“恐怕不是这个样子的吧!一个人在位时对我恭敬尽礼,要求辅佐从政,我却先废除他,这难道符合人情天理吗?孔子既然答应出山替卫国国君理政,必定是卫国国君百分之百地信任他,也能听进去他的劝诫。孔圣人的感召力那可是超一流的,必定是感化了卫辄,让他知道了没有父亲不可以成为人,卫辄一定将痛哭奔跑,去迎回他的父亲。父子之爱源于人之本性,辄能反省悔痛的这样真切,他的父亲蒯聩难道不被感动吗?蒯聩回来后,卫辄把国家交给父亲治理,并以此请罪。蒯聩已被儿子深深打动,又有孔子在中间诚心调解,蒯聩当然不会接受,依然让儿子治理国政,群臣百姓也必定会愿意卫辄为国君。卫辄自我检讨自己的罪过,向天子请罪,向各方诸侯公布,表示一定要把位子给父亲。而蒯聩与群臣百姓都说姬辄已经悔悟了且具备了仁孝的美德,也打报告给天子,向各方诸侯公布,一定要让辄成为卫君。于是天命集于卫辄,让他重新做卫国的国君。卫辄不得已,于是像后世太上皇的故事那样,率领群臣百姓尊奉父亲蒯聩为太公,极尽孝养,卫辄才重新做了卫国的国君。这样国君、大臣、父亲、儿子都恪守自己的身份,名正言顺,从此天下就好治理了。大概这才是孔子正名事迹的本来面目吧。”
【解读】
阳明先生在这里解读“孔子正名”的事迹,肯定了孔子的正名做法,实际上也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孔子生活在春秋末期,正值“礼崩乐坏”的大变动时代,名分制度已经无法维持。而孔子以为,人类社会秩序的维持,必须有人类共同承认的伦理规范,而伦理规范的制订与实施,则必自澄清人与人的相互关系始,自人伦礼仪观念的厘正开始。在孔子看来,这种社会大混乱的崩溃是由于名实混乱所造成的。事务能否有成效,礼乐能否兴盛,刑罚是否适中,人民能否治理好,关键就在“正名”,要做到君、臣、父、子都严守礼制、名分。
第22章 毁不灭性
【原典】
澄在鸿胪寺仓居。忽家信至,言儿病危。澄心甚忧闷不能堪。
先生曰:“此时正宜用助。若此时放过,闲时讲学何用?人正要在此时磨炼。父之爱子,自是至情,然天理亦自有个中和处,过即是私意。人于此处多认做天理当忧,则一向忧苦,不知己是‘有所忧患,不得其正’。大抵七情所感,多只是过,少不及者。才过,便非心之本体,必须调停适中始得。就如父母之丧。人子岂不欲一哭便死,方快于心;然却曰‘毁不灭性’,非圣人强制之也,天理本体自有分限,不可过也。人但要识得心体,自然增减分毫不得。”
【译文】
陆澄跟随先生在南京鸿胪寺居住,忽收家信一封,说儿子病危,他心里万分忧愁,不能忍受。
先生知道后说:“这时候正应该在修身养性上下工夫,如果放过这个机会,平时学习有什么用呢?人就是要在艰难时刻才能得到意志的磨炼。父亲关爱儿子,是最自然的感情流露,但天理也有个中正适度,超过这个限度就是私欲。人在这个时候大多认为按照天理应当是一副忧戚状,便一味地悲怆起来,而不知道自己已经是‘过度悲伤以至于不能保持天理中正平和’。一般来说,七情六欲一旦发作,往往过分的多,很少有不及的。然而稍稍有点过分,便不是心的本体,必须进行调节直到适中才好。比如父母去世,作为人子难道不想一下子哭死,才能化解心中的悲痛?然而《孝经》却说:‘孝子哀伤不能伤害性命。’这并非圣人要强人所难,而是因为天理本体自有限度,不可过度。人只要认识了心本,自然不能增减分毫。”
【解读】
毁不灭性的功夫,王阳明说,需要“在此时磨炼”,能及时克制住大悲大喜。说得通俗点就是“节哀顺变”。这就是王阳明的“天理本体,自有分限”,所以“不可过也”。
第23章 有是体即有是用
【原典】
“不可谓未发之中,常人俱有。盖体用一源,有是体即有是用。有未发之中,即有发而皆中节之和。今人未能有发而皆中节之和,须知是他未发之中亦未能全得。”
【译文】
先生说:“不能说‘情感未发时的中正状态’一般人都有。因为‘本体和应用是同源的’,有这样的体,就有这样的用。有‘情感未发时的中正’,就有‘情感发出来符合中正的平和’。现在的人都没有做到‘情感发出来符合中正的平和’,应当知道是因为他‘情感未发时的中正状态’还没能完全得到。”
【解读】
阳明先生一贯认为,中和、道都是人人原有的、本有的。这是从天命之谓性的角度来说的,是从本体角度来说的,是从本有的层面来说的。但是这里阳明先生又说“不可谓未发之中常人俱有”,表面上看似乎和他惯有的观点是矛盾的,其实不然,这两种相反的说法都是很忠实于《中庸》原意的。固然“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道源自于天命之性,但性是需要有“率”的功夫,道需要有“修”的功夫,所以《中庸》才强调“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所以也才有《中庸》接着说的“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之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及慎独等功夫。
第24章 阳明与易经
【原典】
《易》之辞是“初九,潜龙勿用”六字,《易》之象是初昼。《易》之变是值其昼。《易》之占是用其辞。
【译文】
先生说:“‘初九潜龙勿用’六个字是《易经》乾卦的初爻爻辞。其卦象是早晨,其变化是遇到白天,其占卜用的是卦辞和爻辞。”
【解读】
王阳明非常重视《易经》,而且把《易经》的第一卦的第一爻视为全部六十四卦的源泉。虽然他的学说与易学无明显的传承关系,但他常常以内心道德修养方法和精神境界解释《易经》卦爻象和卦辞。
第25章 存养夜气
【原典】
“‘夜气’,是就常人说。学者能用功,则日间有事无事,皆是此气翕聚发生处。圣人则不消说夜气。”
【译文】
先生说:“存养‘夜气’(指夜晚静思所产生的良知善念)是就普通人而言的。求学的人能在本心修养功夫,无论日间有事无事,心中都有清明和善的心气聚敛。圣人则不必说夜气。”
【解读】
“夜气”出自《孟子·告子上》,意为人在夜间生长出来的清明之气,指未与日常种种事物接触时的无利害考虑的精神状态。王阳明认为,孟子的夜气,是对于普通人说的。普通人在夜间与外物脱离接触,可以较为清醒地审视行为的意义,有利于道德思想的存养。如果“学者能用功”,就能随时随地存养夜气,时时处处按道德标准思考、行动。而圣人则无所谓夜气,因为他们本来就能够按道德标准思考、行动了。
第26章 动静无端
【原典】
澄问“操存舍亡”章。
曰:“‘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此虽就常人心说,学者亦须是知得心之本体亦元是如此。则操存功夫始没病痛;不可便谓出为亡,人为存。若论本体,元是无出无入的;若论出入,则其思虑运用是出。然主宰常昭昭在此,何出之有?既无所出,何入之有?程子所谓‘腔子’,亦只是天理而已。虽终日应酬而不出天理,即是在腔子里。若出天理,斯谓之放,斯谓之亡。”
又曰:“出入亦只是动静,动静无端,岂有乡邪?”
【译文】
陆澄问《孟子》中“操存舍亡”一章之事。
先生说:“‘出入没有固定时间,不知道方向。’这话虽然是就平常人的心来说的,求学的人也应当知道心之本体也是这样。如此,修炼存天理的功夫才能没有缺陷。不可随便说,善念出就是天理亡,善念入就是天理存。若要说本体,本源是无出无入的,如果论及出入,那么思考运用就是出,然而人的主宰明明就在心里,哪里会有出?既然无所出,又有什么入呢?程子所说的‘心要在腔子里’的腔子,也只是天理而已,虽然终日应酬不止,也不会跑出天理的框架,也就是在心胸里。若是超出了天理,这才叫做放,这才叫做亡。”
先生又说:“心的出和入也只是动和静,动静是无端的,哪有方向呢?”
【解读】
阳明先生在这里对《孟子·告子上》中的“操存舍亡”章进行了自己的阐述。王阳明说:“‘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此虽就常人心说。”估计是门人记述有误,因为“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是《中庸》“慎独”的“独”,是没有内外的“与物无对”,也是无将迎的“无待”,不可能“就常人心说”。所谓“就常人心说”,应该是指“操则存,舍则亡”。孟子说:“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良知人人具有,但常人被私欲所蒙蔽,需要去做“致”良知的功夫。并且“操则存,舍则亡”是顺承“故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所以是“就常人心说”,而“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则是操存功夫最后所达到的境界。
第27章 “道”无所谓上下
【原典】
王嘉秀问:“佛以出离生死诱人入道,仙以长生久视诱人入道,其心亦不是要人做不好。究其极至,亦是见得圣人上一截。然非入道正路。如今仕者,有由科,有由贡,有由传奉,一般做到大官。毕竟非入仕正路,君子不由也。仙、佛到极处,与儒者略同,但有了上一截,遗了下一截,终不似圣人之全。然其上一截同者,不可诬也。后世儒者,又只得圣人下一截,分裂失真,流而为记诵、词章、功利、训诂,亦卒不免为异端。是四家者,终身劳苦,于身心无分毫益。视彼仙、佛之徒,清心寡欲,超然于世累之外者,反若有所不及矣。今学者不必先排仙、佛,且当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