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特-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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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糜铮╢orm.lae)不仅点出了被修饰者(名词,人或物)的某个或某些特点。属性和品类,而且有助于渲染和墨饰史诗凝重、宏伟和肃穆的诗品特征。英雄们“高大”、“魁伟”、“英俊”,在满足了吃喝的欲望后雄辩滔滔,送吐“长了翅膀的话语”,或躺下享受睡眠的香甜。英雄们敢作敢为,盛怒时“恶狠狠地盯着”对手,阵亡后淬然倒地,“轰然一声,铠甲在身上铿锵作响”。他们先是全副武装,接着冲上战场,跳下战车,和对手互骂一通,撂倒数名战将,把敌人赶得遑遑奔逃,然后自己受挫负伤,举手求告神佑,重新获得勇气和力量,继续战斗,阵杀敌方的犹首。接着,两军围着尸体展开恶战,伤亡惨重,凭借神的助佑,从枪林箭雨下救出阵亡的将领和伴友。《伊利亚特》中描述了五次这样的“壮举”(aristeiai),用了类似的模式,虽然在某些单项上略有出入。大段的复述(如 2·11—15, 23—33, 60—70,9·123—57,354—99等)有助于减轻诗人的劳动强度,加长史诗的篇幅,深化听众对某些内容的印象。
程式化用语的形成和发展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某些用语,尤其是某些神祗的指称,如阿耳吉丰忒斯(赫耳墨斯)、阿特鲁托奈(雅典娜)等,在荷马生活的年代可能已是“化石”或“古董”。作为饰词,“牛眼睛的”可能产生于崇拜图腾的时代,在荷马史诗里已失去它的字面意义,成为“美丽的”、“漂亮的”同义语。
一位神或英雄往往有一个以上、甚至几十个饰词或程式化用语。诗人可以根据格律和音步的需要选用合适的饰词。以对宙斯为例,在不同的上下文和格律组合里,诗人用了不同的修饰成分,包括“多谋善断的”、“汇聚乌云的”、“沉雷远播的”等等。同样,根据格律和音律的需要,诗人有时用“长发的”,有时则用“胫甲坚固的”,偶尔也用“身披铜甲的”修饰阿开亚人。格律和音律原则制约着诗人的用词,同时也丰富了史诗的语言,增强了它的表现力。众多的饰词使诗人有可能不仅根据格律的要求,而且还能照顾到意思或语义的需要,选用合适的用语。当阿基琉斯筹备帕特罗克洛斯的葬礼时,他就不再是“捷足的”英雄,而是“心胸豪壮的”伙伴,因为在这一语境中,后者似乎比前者更具庄重肃穆的色彩。然而,有时,为了照顾格律和句式的规整,也为了维护史诗中程式化用语的稳定性,诗人亦会有意识地“忽略”饰词的原意,而把它们当做纯粹的格律成分,附加在名词或被修饰成分之上。例如,我们一般不会把恶魔波鲁菲摩斯看作是“神一样的”(《奥德赛》l·70)英雄,也不会倾向于认为“尊贵的母亲”符合乞丐伊罗斯娘亲的身份(《奥德赛10·5)。有的程式化饰词明显地不符合被修饰成分当时的状态和处境。比如,阿芙罗底忒在冤诉时仍然是“欢笑的”(5·375),白日的晴空是“多星的”(8·46),而肮脏的衣服照旧是“闪光的”(《奥德赛》6·26)等等。
荷马是一位功底深厚、想像丰富、善于创新的语言大师。《伊利亚特》“词章华丽,妙语迭出,精彩、生动的用词和比喻俯拾皆是。荷马知用暗喻(如“战斗的屏障”(喻善战的壮勇)。“羊群的母亲”(喻山地),但却更为熟悉,也更善使用明喻。《伊利亚特》中的明喻分两类,一类为简单型,另一类则是从简单型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复杂型。简单型明喻的结构特征是A像B。埃阿斯的战盾“像一堵墙”,兵勇们像狼或狮子似地战斗。阿波罗从俄林波斯上下来,“像黑夜一般”(l·47);塞提丝从海里出来,“像一层薄雾”(l·359)。此类明喻,荷马用来得心应手,熨贴自如,其技巧可谓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另一类明喻,即复杂型明喻,在其他民族早期的史诗中绝少出现,但在荷马史诗中却是个用例众多、趋于普通的语言现象。此类明喻的结构特征是在A像B之后附加一整段完整的内容,其修饰或解说对象不是接受喻示的A,而是作为喻象物的B。例如:
如同一位迈俄尼亚或卡里亚妇女,用鲜红的颜料
涂漆象牙,制作驭马的颊片,尽管许多驭手
为之唾涎欲滴,它却静静地躺在
里屋,作为王者的佳宝,受到双重的
珍爱,既是马的饰物,又能为驭者增添荣光。(4·141-45)
通常,诗人以“就像这样……”结束明喻,继续故事的进程:
就像这样,墨奈劳斯,鲜血浸染了你强健的
大腿,你的小腿和线条分明的踝骨。(4·146—47)
一般说来,史诗属叙事诗的范畴。《伊利亚特》中的叙述分两种,一种是诗人以讲叙者的身份所作的叙述,另一种是诗人以人物的身份所进行的表述、表白和对话。亚里斯多德称第一种形式为“描述”,称第二种形式为“表演”。'●'《伊利亚特》中,直接引语约占一半左右,而直接引语即为人物的叙述(包括复述),近似于剧中人(dramafis personae)的话白。毫无疑问,此类语言形式为表演式叙述提供了现成的材料。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伊利亚特》是介于纯粹的叙事诗(即诗人完全或基本上以讲述者的身份叙述)和戏剧(诗)之间的一种诗歌形式。柏拉图认为,荷马史诗属于悲剧的范畴,'●'而荷马是“第一个悲剧诗人”。'●'
●《诗学》3·1448a21—24。
●《共和国》10·595C。
●《共和国》10·607A。
《伊利亚特》描述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中最悲壮的一页。它展示了战争的暴烈,和平的可贵;抒表了胜利的喜悦,失败的痛苦;描述了英雄的业绩,征战的艰难。它阐释人和神的关系,审视人的属性和价值;它评估人在战争中的得失,探索催使人们行动的内外因素;在一个神人汇杂、事实和想像并存、过去和现在交融的文学平面上对影响人的生活、决定人的思想、制导人的行为的一系列重大问题,进行了严肃的、认真的、有深度的探讨。
《伊利亚特》所触及的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是人生的有限和在这一有限的人生中人对生命和存在价值的索取。和平时期的生活是美好的。牛羊在山坡上漫步,姑娘们在泉溪边浣洗;年轻人穿梭在笑语之中,喜气洋洋地采撷丰产的葡萄。诗人弹拨竖琴,动情的引吭高歌;姑娘小伙们穿着漂亮的衣衫,跳出欢快的舞步(18·561—72)。然而,即便是典型意义上的幸福生活,也不可避免地包孕着悲愁的种子,人的属类使他最终无法摆脱死的迫胁。人是会死的,不管他愿不愿意见到死的降临。人生短暂,短得让人不寒而栗:
裂地之神,你会以为我头脑发热,
倘若我和你开打,为了可怜的凡人。
他们像树叶一样,一时间风华森茂,
如火的生机,食用大地催产的硕果;然而好景不长,
他们枯竭衰老,体毁人亡。(21·462—6)
人生如同树叶的催发和枯亡;在第六卷第145—49行里,荷马已表述过这一思想。在战争中,在你死我活的绞杀中,死亡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人们尖叫着纷纷倒地,“头脸朝下”,“手抓泥尘”。死神把成百上千的壮勇拖人阴暗的地府;战争张开血盆大口,吞噬年轻的斗士,啐嚼蓬勃的人生。即便勇烈如阿基琉斯,最终也将走上战死疆场的辛酸路:
但现在,谁也甭想死里逃生,倘若神3氏把他送到
我的手里,在这伊利昂城前……所以,
我的朋友,你也必死无疑。既如此,你又何必这般疾首痛心?
帕特罗克洛斯已经死去,一位远比你杰出的战勇。
还有我——没看见吗?长得何等高大、英武,
有一位显赫的父亲,而生我的母亲更是一位不死的女神。
然而,就连我也逃不脱死和强有力的命运的迫胁,
将在某一天拂晓、黄昏或中午,
被某一个人放倒,在战斗中,
用投枪,或是离弦的箭镞。(21·103—13)兵勇们知晓他们的使命,他们的归宿;那是战斗的人生。正如俄底修斯慷慨陈辞的那样:……我们,按着
宙斯的意志,历经残酷的战争,从青壮
打到老年,直至死亡,谁也不能幸免。(且485—87)生命短暂,战争无情。但是,壮勇们并没有悲观失望,消极颓废,也没有因此贪生怕死,畏缩不前。不错,凡人的生聚就像树叶一样,秋风一起,籁籁落地,一去不返。但是,倘若
……一日
春风拂起,枝干便会抽发茸密的新绿。
人同此理,新的一代崛起,老的一代死去。(6·147—49)
人生充满生机,充满创建功业的希望和喜悦。世代的更替给家族带来的不是悲生厌世的情绪,不是怨天尤人的悲叹,不是无所作为和默默无闻,而是枪马创立的霸业,汗血浇铸的英名,世代相传的美谈。战勇们不厌其烦地对着敌人大段地宣讲自己的宗谱,从中享受作为英雄后代的光荣和骄傲。战争诚然无情,死亡确实可怕,但战士的责职是效命疆场,战士的荣誉是拼杀掳掠,战士的喜悦是千古留芳:
我的朋友啊,要是你我能从这场战斗中生还,
得以长生不死,拒老抗衰,与天地同存,
我就再也不会站在前排里战斗,
也不会再要你冲向战场,人们争得荣誉的地方。
但现在,死的精灵正挨站在我们身边,
数千阴影,谁也逃生不得,躲不过它的击打——
所以,让我们冲上前去,要么为自己争得荣光,要么把它
拱手让给敌人!(12·322—28)在向对手挑战时,赫克托耳高声喊道,倘若让他得手,他将把遗体交还长发的阿开亚人,使他们得以礼葬死者,堆坟筑墓,在靠海的地方。他预言:
将来,有人路经此地,驾着带坐板的海船,
破浪在酒蓝色的洋面,眺见这个土堆,便会出言感叹:
“那里埋着一个战死疆场的古人,
一位勇敢的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