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徒-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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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吵她几句,可一看她急得脸通红,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都在发抖,心又软了:这个女人,现在是唯一可以和自己相依为命的人!他想着,把她身上的背篼取下来自己背上,然后用左手把她揽进自己怀里,一路抱着她往前走。陈幺妹有些不自在,生怕被人看见,挣扎着。李涵章侧着脸亲了她一下,说:“这么晚了,路上没有人,把心放进肚子里。”
“你不是很累,不舒服吗?咋还有心这样子?”陈么妹靠在自己男人怀里,伸出右手,抓着李涵章的褂子。文人小说下载
“我就是因为累,因为不舒服,才想抱抱你。么妹,你对我好,我心里高兴。”李涵章说这话的时候,鼻子有些酸:谁是对程将军好的人?
“莫要这样说,老张,我们是两口子,就像一个人一样。我自小就被爹妈送了人,处处看人脸色,嫁给你才算是真的有自己的家。你是我的男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可惜我的肚子不争气,要是能给你生个儿子,那才是真的对你好。”陈么妹说着,放开手,和李涵章分开。前头要过田坎,没法两个人并排走。她等李涵章先走,自己跟在后面。
李涵章听了这话,暗地里骂自己不是人。他晓得陈么妹的月经周期,算准了时间和她同房,就算是同房也十分小心,确保陈么妹不怀孕。他知道这样做对不起陈么妹,但是,他只能这样做:万一自己暴露,陈么妹拖着个孩子后半辈子怎么过?孩子又能有什么前途?现在,自己这样挣钱,一来固然是为了掩护,二来不也是为了让她有好日子过?就算自己被抓了被枪毙了,或者出了意外,她身边有钱,总不至于饿肚子呀!
到青龙镇以后,李涵章还没有这样悲观过。他发现自己比以前软弱了,比以前多愁善感了。月光下,走在窄窄的田坎上,李涵章轻声喊:“幺妹。”
陈幺妹答应了一声。
李涵章又轻声喊:“么妹。”
陈么妹又答应了一声。
李涵章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陈么妹,伸手摸着她的面颊,低声问:“我对你好不好?”
“好!”陈么妹笑笑,愣愣地站着,好像生怕自己一动,李涵章就会把手拿开。
“嗯。”李涵章把背篼取下来,抬起陈么妹的手臂套进去,然后转身蹲下说,“让我背你。”
“要不得,你不是很累,病了吗?”么妹吓得退后一步。
李涵章回头看着自己的女人说:“我刚才累,和你说一会儿话,就不累了。你让我背你。我背了你,出身汗,病就全好了。”
“是不是真的呀?”
“你试试嘛。来,到我背上来。”
陈幺妹慢慢地走拢,趴到李涵章背上。李涵章站起来,背起陈么妹往前走。他偏着头,把自己的脸挨在女人的脸上,说:“看你小小的个子,咋这么重?”
陈幺妹咬了一下李涵章的耳垂,骂道:“你以为你轻?”
李涵章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反手从后面紧紧抱住女人,把她贴在自己的背上……
5
从阳历年底的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三反”,到阴历年底的反行贿、反偷税漏税、反盗骗国家财产、反偷工减料、反盗窃经济情报“五反”,这些针对机关和工商业的运动,和李涵章的关系都不大。他身边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来玉当爹、他当干爹了。
腊月二十三,李涵章一早起来,就被陈么妹拉着祭灶神。虽说他们两个平时在家吃饭的时候不多,但贴灶神像、供灶麻糖和灶麦生这些祭灶神的程序还是一个都不敢少。李涵章看到陈么妹拿着一张被叠成长方形的金黄色薄土纸念念有词,蓦然想到两年前的今天,他在金银山的那个山洞里,和周云刚说的那一夜的话。
“……兄弟我就是敬仰你是条汉子,才死心塌地追随你,而不是因为你那些专员、主任、少将的头衔,才对你这么忠心耿耿。说实话,抗战结束后,我就想回重庆乡下老家,置几亩薄田,娶个婆娘,生几个娃,守着爹娘妻儿,安安稳稳地过我小时候就过惯了的日子。哪晓得,奉调到三处后,遇到了你,遇到了一个好长官。接着,蒋委员长开始剿共,这内战,一打就是三年多,我那个‘娃娃婆娘三亩田’的小日子梦,也就一直只是梦。唉,这辈子,也不晓得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是周云刚在那个腊月二十三的夜晚,对自己说的“掏心窝子”的话,李涵章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这种无数人都在过着的小日子,自己现在也真真切切过上了,但在那时,却是两个人的期盼……
明天就是周刚的祭日!
李涵章想着,也走过去,拿起一张金黄色的薄土纸,点燃之后,眯着眼睛,和么妹站在一起,默默地祈祷。看到李涵章神神叨叨的样子,陈幺妹剜了他一眼,推了他一下说:“送灶爷哪是男人干的事儿?你搅和啥子?没有当爹的人,一辈子长不大!”
李涵章被她这一推,才觉得自己失态了,忙掩饰说:“你刚才在干啥?不是求子吧?”
陈幺妹红着脸点燃手里的纸,骂道:“这是请灶书。你以为灶神是送子观音呀?”
李涵章不吭声,转过身去,抹了一把几乎涌出眼眶的泪。眼看着陈幺妹把灶神伺候走了,他又问:“我们今天还要做啥?”
“李大妈算了日子,说嫂子就在这几天生,我们早点过去吧。”
两人到了李家,在门口遇到来玉。李涵章问他:“你这是要去哪里?”
来玉看着陈么妹说:“我正要去接么妹。你嫂子疼得哭天抢地,我不晓得咋办。”
“疼啊?那是要生了,你不去找医生,找我做啥?”陈么妹一边往铁匠铺和茶馆中间的甬道走,一边问。
来玉跟在后面说:“你平时和她耍得好,你在她身边,我就放心了。”
李涵章在旁边听着,想起素芬生可贞的时候,虽说住在医院里,却正碰上日机频繁轰炸重庆,只要警报一响,医生护士就要带着病人往防空洞跑,病人多、医护人员少,哪能照顾得过来?就算有家人陪着,逃跑的时候也极容易被仓皇的人流冲散。李涵章那时候是中统局专员,因为不久前刚发生了“大隧道惨案”,正陪着上司在防空现场视察。眼看着成百上千的人一边哀嚎一边奔跑,房屋像烂透的南瓜那样垮得没了形状,枯焦的树枝上挂着满是血污的破衣烂衫、断胳膊断腿,忙于疏散灾民的李涵章完全忘记了在医院待产的妻子,直到警报解除,其它人都累得立刻找地方吃饭睡觉,唯有他,急忙往医院赶,生怕父母和妻子在跑防空洞的时候失散,生怕儿子早不出生晚不出生,非要在这个时候出生……
三个人走到来玉的卧房门前,看见李大爷和来宝早在门外守着了,正想问问有没有请医生,就听里面传来“哇”的一声啼哭,然后就听到李大妈在门帘里喊了一声:“老头子,你当爷爷了,你有孙子了!”
来玉脚一软,靠在了李涵章身上。
“嫂子啥样子?”陈么妹问着,一掀帘子,进屋去了。一会儿,她探出来说,“来玉哥,母子都好,你放心哦。”
几个男人这才回到堂屋,边烤火边吃点心,喝茶。
李大爷对李涵章说:“昨天半晚上就开始吆喝,一直疼,生不下来。你们一来就生下来了……看来,这个娃娃和你们夫妻两个有缘,你当他干爹吧。”
李涵章看看来玉。来玉说:“我没有话说,爹看着好就好。”
来宝也说:“张大哥,你和么妹都跟我们家有缘。”
李涵章只好答应了,搓着手说:“我和幺妹准备了一份薄礼,只是今天没带上……”
“说这些见外的话做啥?”李大爷抽口旱烟,想了想,认真地说,“你是娃娃的干爹,给娃娃取个名字吧。”
“我?我给娃娃取名字?”李涵章从椅子上站起来,红着脸问李大爷。
“正巧也是你逢生,该你给娃娃取名字。”李大爷用烟锅子示意李涵章坐下,然后说,“你虽说没有读过书,但是走的路远,也是有见识的人。”
李涵章看看李大爷,又看看来玉和来宝,问:“真的要我来取名字呀?”
三个人都点点头。来宝说:“其实,从知道嫂子怀孕那天起,我就在爹妈面前说起过这件事情。但老辈子人迷信,不准先给娃娃取名字,怕不吉利。”
李涵章心里想,他们每个人肯定都已经在心里给娃娃想了名字,我说一个凑热闹。只是,取个什么名字好呢?他问李大爷:“娃娃是啥字牌?”
“新社会了,不搞那些封建迷信,不讲字牌。”没等李大爷开腔,来宝抢着说,“这是个态度问题。”
“可惜我拿钱送你上学哦!”李大爷在桌子腿上磕着烟锅子,对李涵章说,“新社会新气象,只要姓李就行。”
“叫李可贞好不好?”李涵章脱口说。但说完他就后悔了:李家的人怎么会同意给娃娃取这么个名字呢?自己怕是想儿子想疯了!
“听起好顺耳,是哪两个字?”李大爷问。
李涵章愣了一下,忙想起了自己是不识字的小商贩,就说:“不晓得,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喊起好听。”
来宝大笑着说:“珂珍。好!这两个字的本意都是玉,一听就晓得是我哥哥来玉的儿子。而且,谐音可贞、可真,意思都很好。”
来玉望着弟弟,问:“你叽里咕噜说半天,我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来宝,你把那两个字写下来,我去找个先生看看。”李大爷像是听出了一点儿名堂,对小儿子说。
“看啥嘛?那些算命子都是哄人的!”来宝虽说不同意老爹把名字拿给算命子看,但还是从口袋里拿出随身带着的小本子和笔,把两个字写出来,传给大家看。
李大爷读过两年私塾,认得几个字,看了看,说:“好!”
来玉没有读过书,看了看,只说:“硬是好!”
李涵章假装没有看明白,说:“这么多笔画啊?只苦了娃娃回头上学写名字哦。”
几个人于是大笑。
当天晚上,李涵章和陈么妹没有回花房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