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全传-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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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闻名害怕,见影心寒,取他一个大名,叫做韩二虎,真正凶恶异常,横行无比。就是我们行院中,若或稍慢了他,轻则打骂,重则破家。怎奈贱妾平素不轻见人,以此无奈我何。今日又来混账,若见与公子同坐在此,彼必无状,因此心中甚觉张皇。”匡胤听了这番言语,心窝里顿起无名,不觉大叫道:“反了,反了,气杀吾也!怎么的一个韩二狗,便装点得这般利害?岂不知俺赵匡胤,是个打光棍的行手,凭你什么三头六臂,伏虎降龙的手段,若遇了俺时,须叫他走了进来,爬了出去。美人你只管放心,莫要害怕。”顷刻间,叫丫鬟把桌子搬去,又将那什物家伙,尽行收拾过了,单剩下两张交椅,与着素梅并肩坐下。只听得外面一片声叫喊进来,道:“你们这些小贱婢,都躲往那里去了?怎的一个也不来迎接我二爷!”素梅听了,抖衣战兢,立起身来,往内要走。匡胤一把扯住道:“美人不要怕他,有我在此。”
说话之间,只见一个大汉走进房来,匡胤抬头看时,果然好一条汉子,但见:身长一丈,膀阔三停,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满脸杀气,举步进房。见了匡胤与素梅坐着,佯佯不睬,即时心中大怒,开言骂道:“小淫妇,你往常自恃姿容,多端做作,不肯接陪我二爷,只道你守节到底,甘处空房。怎么改变初心,与那野鸟厮缠?你就倚仗了孤老的势力,不来迎接我么?”素梅未及回言,早被匡胤大喝一声道:“死囚!你家的祖宗老爷在此,如何这等大呼小叫?”韩通听言,竖目皱眉道:“你是那里来的囚徒,这等可恶?可通个名来,待俺好动手。”匡胤笑道:“原来你也不知,俺若说出大名来,你莫要跑了去。我乃东京汴梁都指挥赵老爷的公子,赵匡胤便是。”韩通听罢,便喝道:“赵匡胤,你口中乳臭未退,头上胎发犹存,有多大本领,敢来俺大名府中纳命?不要走,吃我一拳。”说未了,早望匡胤劈面打来。只因这一番争斗,有分教:开疆帝王,显八面威风;兴国臣僚,让一筹锐气。正是:疆场未建山河策,妓院先展龙虎争。
不知匡胤怎的招架,且看下回便知。
第三回 赵匡胤一打韩通 勾栏院独坐龙椅
诗曰:
萍水相逢一巨豪,任他梗化岂能逃。
心怀剔弊神堪接,力欲除奸气自高。
国典满期行色动,村醪过量意情骄。
本来赋性应如此,未济何妨试一遭。
话说赵匡胤游玩勾栏,遇着了韩通,彼此争嚷几句,那韩通大怒,举手便打。匡胤见他势头来得凶猛,侧身闪过,复手也还一拳。韩通也便躲过。两个登时交手,扑扑的一齐跳出房来,就在天井中间,各自丢开架子,拳手相交,一场好打。但见:一个是开朝真主,一个是兴国元臣。一个是打遍汴京无敌手,一个是横行大郡逞高强。这个要依六韬吕望安天下,那个要学三略黄公定太平。这个是金鸡独立朝天蹬,那个是鹞子翻身着地钻。这个是玉女穿梭,那个是黄龙背杖。好个拳棒双全韩二虎,遇了膂力超群赵大郎。看他虎斗龙争,显出你弱我强。
当下二人各施本领,尽力相交,直打到难解难分之际,未分高下。毕竟匡胤是个真命帝王,到处便有神助,此时早已惊动了随驾的城隍、土地。那城隍护住了匡胤,土地忙把那龙头拐杖望着韩通的脚上一拐,韩通就立身不住。匡胤见他有跌扑之意,就乘势抢将进去,使一个披脚的势子,把韩通一扫,扑的倒在地下。一把按住,提起拳头,如雨点一般,将他上下尽情乱打。韩通在地大叫道:“打得好,打得好!”匡胤喝道:“你这死囚!还是要死,还是要活?若要活时,叫我三声祖爷爷、还叫素梅三声祖奶奶,我便饶你去活;若是不叫,管教你立定黄泉,早早去见阎罗老子。”韩通道:“红脸的,你且莫要动手,我和你商量:俺们一般的都是江湖上好汉,今日在你跟前输了锐气,也只是胜败之常;若要在养汉婆娘面前赔口,叫我日后怎好见人?这是断断不能。”匡胤听说,把二目睁圆,喝声道:“韩通,你不叫么?”又把拳头照面上一顿的打,直打得韩通受痛不过,只得叫声:“祖爷爷,我与你有甚冤仇,把我这等毒打?”匡胤又喝道:“你这不怕死的贼囚,怎么只叫得我?快快叫了素梅,我便饶你的命。”韩通无奈,只得叫一声道:“我的祖太太,我平日从不曾犯你的戒,也算得成全你苦守清名,怎么今日袖手旁观,不则一声?忒觉忍心害义。望你方便一声,解劝解劝。”
正在这里哀告,只见府中来了两个承值的,走将进来,一看见是韩通,便叫一声:“韩二虎,你终日倚着力气,在大名府横行走闯,自谓无敌,任你施为。怎么一般的也有今日,遇着了这位义士,却便输了锐气?你既是好汉,不该这等贪生怕死,就肯叫粉头为‘祖太太’,可不羞死?你平日的英雄,往那里去了?”说罢,又劝匡胤道:“公子也不必再打了,想今日这顿拳头,料已尽他受用,凭他有十分的本事,也不敢正眼厮觑,还要打他则甚?”匡胤听说,把手一松,韩通便爬了起来,往外便走。匡胤叫道:“韩通,你且听着,我有话分付你:你今快快离了大名,速往别处存身便罢;倘若再在此间担搁,俺便早晚必来取你的狗命,决不再饶!”韩通听了,心下又羞又气,暗暗想道:“我一时造次,遭了这一场羞辱。如今欲要与他相对,料也难胜。况此地难以再住,不如且往别处安身立命,养成锐气,报复此仇,也不为迟。”想定主意,即时出了院子,离了大名,抱头鼠窜的望着平阳而去。这正是: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不说韩通逃往平阳,希图后报。且说匡胤打走了韩通,重与素梅叙话。素梅见匡胤本事高强,十分豪侠,心下愈加欢喜,就有永结百年之意。匡胤知他意思,便与素梅缔结偕老之盟,成就交欢之礼,设筵款饮,谈论怡然。时至初更,拥归寝室。正是:未际风云会,先承雨露恩。
山盟从此定,海誓不须更。
次日,匡胤起身,作别了素梅,回至馆驿。两个管家接着道:“公子,你忧杀我们,闻得在院子内,打走了什么韩通,恐怕窦老爷知道不便。况且地里生疏,人情不熟,可不要暗里吃人打算么?幸亏了那两个承应的,昨日回来,出去打听,闻他逃在别处去了,我等方才放心。今后万望公子体要出去惹祸,免得小人惊恐。”匡胤喝道:“干你甚事?你们动不动只管有什么惊恐。我公子凭他有甚风火。总然不怕,须要拼他一拼,怎肯束手待毙?你们噜苏做甚?”那两个管家,就不敢言语。自此以后,匡胤时常到素梅那里来往,意合情浓。
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捻指之间,二年有余。日日在大名府招灾惹祸,任意横行。亏杀了那个窦总兵,替他周全做主,故此无事。忽一日,窦溶坐在私衙,心中想道:“赵公子在此二载有余,惹下许多祸事,本帅担了多少干系。如今尚有半年,若待限满回去,料他又要招非。不如修书一封,给他一道批文,打发回去,一则地方得以安宁,二则完我这番情面。”想定主意,遂分付旗牌,往馆驿中请赵公子进来。不多一会,早见匡胤走进私行,与窦溶见过了礼,分宾主坐下。用过香茗,窦溶开言说道:“贤弟自从驾到敝府,倏忽之间,二载有余。愚兄因简命多繁,其于晋接有失简慢,叨在世谊,俱望包涵。目下且喜限期将满,意欲先请回府,免得老伯大人日夜忧思,在家悬望。不知尊意以为何如?”匡胤听言,满心欢喜道:“小弟遭配麾下,错蒙雅爱,极承过费,实是难当。今既恩放,当于家君跟前细述盛德,倘遇寸进,自必厚酬。”窦溶连称不敢。即时分付家人治酒,趁今日与赵公子饯行。家人即忙排了酒筵,窦溶便请匡胤入席,宾主二人,开怀对饮。酒过三巡,食过五味,匡胤即便辞席。窦溶不好强留,登时写下一书,无非与赵指挥问安的意思。并匡胤限满文凭,外赠路费银四十两。匡胤一一收明。
当时拜谢辞别了窦溶,回至馆驿中,收拾行装。带了两个管家,复至院子里辞别素梅。那韩素梅闻知匡胤限满回家,十分不舍。匡胤安慰道:“美人不必挂怀,俺今回至汴梁,若遇便时,早晚决来接你,必不有忘。”素梅哽咽不绝,摆酒送行。此时匡胤归心如箭,略饮数杯,以领其情。彼此各致叮咛,洒泪而别。离了大名,望夷梁古道而行。有诗为证:征人登古道,野外草萋萋。
心忙骑觉慢,意急步偏迟。
懒观青草景,愁见白云低。
山水称雅好,无心去品题。
匡胤在路行程,朝行夜宿,不觉早至东京,进了汴梁城,满心欢喜。来到十字路口,只见那些经商客旅,三教九流,见了匡胤,一个个面战心惊,头疼胆怯。有一人道:“三年不见赵大舍,地方恁般无事;今日回来,只怕又要不宁了。”又一个道:“不然,常言说:‘士三日不见,当刮目相待。’他出外多年,年纪也大了些,安知不学些礼数,习些规模,焕然改观,一变至道?难道是个‘仍旧贯’不成?”又一个道:“他虽然年纪大了,犹恐这副心肠终究是不换的。岂不闻古语说的,道是:‘江山可改,秉性难移。’我们如今也不必管他,只消自己各奔前程,便没事了。”匡胤一路行来,闻了这些言语,心中只是暗笑。
正行之间,却好又遇见了张光远、罗彦威二人,彼此大喜,各作了揖,问安几句,罗彦威遂邀至酒楼接风。匡胤先发付两个管家,收拾了行李,回家报知。自己却藏好了书札批文,与张、罗二人传杯递盏,畅饮舒怀。正饮之间,匡胤又把在大名府结纳了韩素梅,打走了韩通,及窦溶相待之情,前前后后,许多事端,细细的说了一遍。二人也把别后之事,谈了一番。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