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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悲惨世界-第2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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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珂赛特脱口叫了他一声〃父亲〃。冉阿让年老阴沉的脸上闪过一道快乐的光,他关照她:〃叫让。〃〃啊,对了,〃她一边大笑一边答话,〃让先生。〃〃很好,〃他说。他转过身去不让她看见他在擦他的眼睛。

三他们回忆起卜吕梅街的花园

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最后的微光一过,就出现了完全的熄灭。不再有亲近的表示,见面问好时不再接吻,不再听到〃父亲〃这个非常温暖的称呼了!是他,按照自己的要求和自己计划好的,接连把自己的一切幸福赶走;他受的苦难是在一天之内先是整个地失去珂赛特,后来还得一点一点地失去她。

眼睛已经对地窖里的光线习惯了。总之,每天见珂赛特一面,他已感到满足。他的生活都集中在这一刻里。他坐在她身旁,静静地望着她,或者和她谈谈过去的那些年,她的童年时期,她在修女院的情景和她那时的小朋友。

有一天下午……在四月初,天气已经暖了,但还有点凉意,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刻,马吕斯和珂赛特窗外的花园已经苏醒,山楂花即将开放,一排紫罗兰艳丽得象宝石,在老墙上开放,粉红的狼嘴花在石缝里张着大口,小白菊和金毛莨可爱地出现在绿草丛中,今年的白蝴蝶也初次露面。风,这个天长地久的喜事吹鼓手,在树林中开始演奏晨曦的大交响乐,老诗人则称之为新春。马吕斯向珂赛特说:〃我们说过要去看看我们卜吕梅街的花园,这就去吧,别成为忘恩负义的人。〃于是他俩就去了,好象两只燕子飞向春天一样。他们感到这卜吕梅街的花园好象他们的黎明。他们已在生活里留下了某种类似爱情的春天的东西。卜吕梅街的房子原有租赁契约,现在还属于珂赛特。他们到那个花园和房屋里去。他们又在那儿聚首,并在那里忘记了一切。晚上,在惯常的时刻,冉阿让来到受难修女街。〃夫人和先生一同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巴斯克向他说。他静坐等了一小时,珂赛特还没有回来。他低下头就走了。珂赛特对这次重访〃他们的花园〃心醉神迷,并且为〃整整一天生活在她的过去〃而非常快乐,第二天她除了这件事之外没谈过别的,她没有注意到她没有见到冉阿让。

〃你们是怎么去的?〃冉阿让问她。

〃走去的。〃

〃回来呢?〃

〃坐街车。〃

近来,冉阿让注意到年轻的夫妇在节俭过日子,他为此感到烦恼。节俭是马吕斯严格遵守的,而这个词对冉阿让则完全有它的意义。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为什么你们不自备一辆车呢?一辆漂亮的轿式马车一个月只花五百法郎,你们是富裕的。〃

〃我不知道。〃珂赛特回答。

〃就拿杜桑来说吧,〃冉阿让说,〃她走了,您也不添个人,为什么?〃

〃有妮珂莱特就够了。〃

〃您应该有一个收拾房间的女仆呀。〃

〃我不是有马吕斯吗?〃

〃你们应该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仆人,一辆马车和戏院里的包厢,对您来说没有一样东西会太过分的。为什么不利用你们的财富?财富是增添幸福的呀!〃

珂赛特不作声。

冉阿让来访的时间并没有缩短,恰好相反,如果心在向下滑,就不会在坡上停住。

当冉阿让想延长他的访问而使人忘却时间时,他就称赞马吕斯;他觉得他是美男子,高贵、勇敢、有智慧、有口才、心地好。珂赛特更加以补充。冉阿让重又开始赞颂,简直说不完。马吕斯,这个名字的涵义是无穷无尽的,六个字母拼成的名字包含好几本书的内容。这样冉阿让就能多待一会儿。看到珂赛特在他身旁忘记一切,这对他是何等的温暖!这是他伤口的敷料。好几次巴斯克一连通知两遍:〃吉诺曼先生叫我提醒男爵夫人,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在这些日子里,冉阿让就心事重重地回家去。

马吕斯曾想到把他比作蝶蛹,难道其中有着真实的一面?

冉阿让难道是个蝶蛹,它坚持不懈地来看望他的蝴蝶?

有一天他比往常还待得久一点。第二天他注意到火炉里没有生火。〃咦!〃他在想,〃没有火了。〃他自己又这样解释:〃很简单,已经到了四月。冷天已经过去了!〃

〃上帝!这里真冷!〃珂赛特进来时喊着。

〃不冷嘛!〃冉阿让说。

〃那么是您叫巴斯克不要生火的?〃

〃是的,我们快到五月了。〃

〃但我们到六月还要生火。在这地窖里,全年都得生火。〃

〃我认为不要火了。〃

〃这又是您的怪主意!〃珂赛特说。

第二天,火又生起了。但那两把扶手椅摆到门口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冉阿让思忖着。

他去把椅子搬过来放在火炉旁。

重新燃起的炉火给了他勇气。他使他们的谈天又比平时长了一点。当他站起来要走时,珂赛特说:

〃昨天我的丈夫和我谈了一桩怪事。〃

〃什么事?〃

〃他和我说:'珂赛特,我们有三万利弗的年金,你有二万七千,外祖父给我三千。'我说:'一共有三万。'他又说:'你有勇气用那三千法郎生活吗?'我回答说:'可以,没有钱也行,只要和你在一起。'事后我问他:'为什么你对我说这些话?'他回答我:'为了想了解一下。'〃

冉阿让找不到话可说。珂赛特大概等着他的解释,他忧郁地静听着。他回到武人街;由于全神贯注在这件事上致使他走错大门。他没有进入自己的家,却走进了隔壁的房子,几乎走到了三楼才发觉自己错了,这才又折了回来。

猜测使他的精神受折磨,马吕斯肯定在怀疑这六十万法郎的来源,他怕来路不明,谁知道呀?可能他发现这笔款是属于他冉阿让的,他对这可疑的财产有顾虑,不愿接受!他和珂赛特宁愿保持清贫,不愿靠这可疑的财产致富。

此外冉阿让开始隐约感到主人有逐客之意。

下一天,他走进地下室时感到一阵震惊,扶手椅不见了,连一把普通的椅子也没有。

〃啊,怎么啦!〃珂赛特进来叫着,〃没有扶手椅了,到哪去了?〃

〃它们不在了。〃冉阿让回答。

〃这太不象话!〃

冉阿让结结巴巴地说:

〃是我叫巴斯克搬走的。〃

〃原因是什么?〃

〃今天我只呆几分钟。〃

〃呆一会儿也没有理由要站着。〃

〃我想巴斯克客厅里需要扶手椅吧!〃

〃为什么?〃

〃你们今晚可能有客人。〃

〃今晚一个客人也没有。〃

冉阿让再没有话可说了。

珂赛特耸耸肩。

〃叫人把扶手椅搬走!那天又叫人熄火,您真古怪。〃

〃再见。〃冉阿让轻声说。

他没有说:〃再见,珂赛特。〃但也没有勇气说:〃再见,夫人。〃

他心情沉重地走了出来。

这一次他明白了。

第二天他没有来。珂赛特到了晚上才发觉。

〃咦,〃她说,〃今天让先生没有来。〃

她心中有点抑郁,但并不明显,马吕斯的一吻就使她忘了此事。

以后的日子,他也没有再来。

珂赛特没有注意,她度过她的晚上,睡她的觉,好象平时一样,只在醒来时才想到。她是如此幸福!她很快就差妮珂莱特到让先生家去问问是否病了,为什么昨晚没有来。妮珂莱特带回让先生的回话,他一点没有病。他很忙,他很快就会来,他尽量早点来。再说,他要出去作一次短期的旅行。夫人应该记得他的习惯是不时要出去作一次旅行的,不要为他担心,不要惦记他。

当妮珂莱特走进让先生家时,她把她主妇的原话向他重复一遍:〃夫人叫我来问问为什么让先生昨晚没有来。〃〃我两天没有去了。〃冉阿让和气地说。

但他提到的这一点,妮珂莱特并没有记住,回去也没有对珂赛特说。

四吸力和熄灭

在一八三三年晚春和初夏的时候,沼泽区稀少的过路人,店里的商人,站在门口的闲人,都注意到一个穿着整洁的黑色服装的老人,每天黄昏在一定的时候,从武人街出来,靠圣十字架街那一边,走过白大衣商店,经圣卡特琳园地街,到披肩街,再向左转走进圣路易街。

到了这里他就放慢脚步,头冲向前,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个目标,这对他是一个星光闪烁的地方,这不是别的,就是受难修女街的转角。他越走近这条街的拐角,他的眼睛就越射出光芒,某种欢乐,好象内在的晨曦,使他眼珠发亮,他的神情象是被吸引,又象被感动,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好象在向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他恍惚在微笑,于是他尽量越走越慢。好象他一方面想走到,同时又怕已走得太近。当他离这条好象吸引他的街只有几幢房子远的地方,他的脚步缓慢得有时会使人以为他并不在走。他的头摇摆着,目光固定,好象指南针在寻找两极。虽然他拖延到达的时间,但终究也到了;到了受难修女街后,就停下来,浑身发抖,带着一种忧郁的胆怯神气,把头从最后一幢房屋的角落里伸出来,望着这条街,他那凄惨的目光好象因一件办不到的事而眼花,又好象是关闭了的天堂的反射。于是一滴眼泪,一点一点地积聚在眼角上,聚成了大泪珠就掉下来,流在腮上,有时停在嘴角边。老人尝到了泪水的苦味。他这样待上几分钟,好象石头人一样;后来他又走原路回去,以同样的步伐,越走越远,他的目光也随之暗淡下来。

慢慢地,这老人已不再走到受难修女街的拐角上,他停在圣路易街的半路上;有时远一点,有时近一点。有一天,他停在圣卡特琳园地街的拐角上,远远望着受难修女街。接着他静静地摇着头,好象拒绝自己的一点要求,就折了回去。

不久,他连圣路易街也走不到了。他走到铺石街,摇摇脑袋就往回走;后来他不超过三亭街;最后他不超过白大衣商店;好比一个没有拧上发条的钟,钟摆摇晃的距离逐渐缩短,在等待完全的停止。

天他在同一时间走出家门,他开始他的原路程,但不再走完,也许他不自觉地不断在缩短。他整个面部表情说明了这惟一的想法: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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