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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人与海-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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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出水来。但它也许会这样。

“天主啊,叫它跳跃吧,”老人说。“我的钓索够长,可以对付它。”

也许我把钓索稍微拉紧一点儿,让它觉得痛,它就会跳跃了,他想。既然是白天了,就让它跳跃吧,这样它会把沿着背脊的那些液囊装满了空气,它就没法沉到海底去死了。

他动手拉紧钓索,可是自从他钓上这条鱼以来,钓索已经绷紧到快要迸断的地步,他向后仰着身子来拉,感到它硬邦邦的,就知道没法拉得更紧了。我千万不能猛地一拉,他想。每猛拉一次,会把钓钩划出的口子弄得更宽些,等它当真跳跃起来,它也许会把钓钩甩掉。反正太阳出了,我觉得好过些,这一回我不用盯着太阳看了。

钓索上粘着黄色的海藻,可是老人知道这只会给鱼增加一些拉力,所以很高兴。正是这种黄色的果囊马尾藻在夜间发出很强的磷光。

“鱼啊,〃 他说,〃 我爱你,非常尊敬你。不过今天无论如何要把你杀死。”

但愿如此,他想。一只小鸟从北方朝小船飞来。那是只鸣禽,在水面上飞得很低。老人看出它非常疲乏了。

鸟儿飞到船梢上,在那儿歇一口气。然后它绕着老人的头飞了一圈,落在那根钓索上,在那儿它觉得比较舒服。〃 你多大了?〃 老人问鸟儿。〃 你这是第一次出门吗?“

他说话的时候,鸟儿望着他。它太疲乏了,竟没有细看这钓索,就用小巧的双脚紧抓住了钓索,在上面摇啊晃的。〃 这钓索很稳当,〃 老人对它说。〃 太稳当啦。夜里风息全无,你怎么会这样疲乏啊。鸟儿都怎么啦?“

因为有老鹰,他想,飞到海上来追捕它们。但是这话他没跟这鸟儿说,反正它也不懂他的话,而且很快就会知道老鹰的厉害。

“好好儿歇歇吧,小鸟,〃 他说。〃 然后投身进去,碰碰运气,象任何人或者鸟或者鱼那样。”

他靠说话来鼓劲,因为他的背脊在夜里变得僵直,眼下真痛得厉害。

“鸟儿,乐意的话就住在我家吧,〃 他说。〃 很抱歉,我不能趁眼下刮起小风的当儿,扯起帆来把你带回去。可是我总算有个朋友在一起了。”

就在这当儿,那鱼陡地一歪,把老人拖倒在船头上,要不是他撑住了身子,放出一段钓索,早把他拖到海里去了。钓索猛地一抽时,鸟儿飞走了,老人竟没有看到它飞走。

他用右手小心地摸摸钓索,发现手上正在淌血。

“这么说这鱼给什么东西弄伤了,〃 他说出声来,把钓索往回拉,看能不能叫鱼转回来。但是拉到快绷断的当儿,他就握稳了钓索,身子朝后倒,来抵消钓索上的那股拉力。

“你现在觉得痛了吧,鱼,〃 他说。〃 老实说,我也是如此啊。”

他掉头寻找那只小鸟,因为很乐意有它来作伴。鸟儿飞走了。

你没有待多久,老人想。但是你去的地方风浪较大,要飞到了岸上才平安。我怎么会让那鱼猛地一拉,划破了手?我一定是越来越笨了。要不,也许是因为只顾望着那只小鸟,想着它的事儿。现在我要关心自己的活儿,过后得把那金枪鱼吃下去,这样才不致没力气。

“但愿那孩子在这儿,并且我手边有点儿盐就好了,〃 他说出声来。

他把沉甸甸的钓索挪到左肩上,小心地跪下,在海水里洗手,把手在水里浸了一分多钟,注视着血液在水中漂开去,海水随着船的移动在他手上平稳地拍打着。

“它游得慢多了,〃 他说。

老人巴不得让他的手在这盐水中多浸一会儿,但害怕那鱼又陡地一歪,于是站起身,打叠起精神,举起那只手,朝着太阳。左不过被钓索勒了一下,割破了肉。然而正是手上最得用的地方。他知道需要这双手来干成这桩事,不喜欢还没动手就让手给割破。

“现在,〃 等手晒干了,他说,〃 我该吃小金枪鱼了。我可以用鱼钩把它钓过来,在这儿舒舒服服地吃。”

他跪下来,用鱼钩在船梢下找到了那条金枪鱼,小心不让它碰着那几卷钓索,把它钩到自己身边来。他又用左肩挎住了钓索,把左手和胳臂撑在座板上,从鱼钩上取下金枪鱼,再把鱼钩放回原处。他把一膝压在鱼身上,从它的脖颈竖割到尾部,割下一条条深红色的鱼肉。这些肉条的断面是楔形的,他从脊骨边开始割,直割到肚子边,他割下了六条,把它们摊在船头的木板上,在裤子上擦擦刀子,拎起鱼尾巴,把骨头扔在海里。

“我想我是吃不下一整条的,〃 他说,用刀子把一条鱼肉一切为二。他感到那钓索一直紧拉着,他的左手抽起筋来。这左手紧紧握住了粗钓索,他厌恶地朝它看着。

“这算什么手啊,〃 他说。〃 随你去抽筋吧。变成一只鸟爪吧。对你可不会有好处。”

快点,他想,望着斜向黑暗的深水里的钓索。快把它吃了,会使手有力气的。不能怪这只手不好,你跟这鱼已经打了好几个钟点的交道啦。不过你是能跟它周旋到底的。马上把金枪鱼吃了。

他拿起半条鱼肉,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倒并不难吃。好好儿咀嚼,他想,把汁水都咽下去。如果加上一点儿酸橙或者柠檬或者盐,味道可不会坏。

“手啊,你感觉怎么样?〃 他问那只抽筋的手,它僵直得几乎跟死尸一般。〃 我为了你再吃一点儿。”他吃着他切成两段的那条鱼肉的另外一半。他细细地咀嚼,然后把鱼皮吐出来。

“觉得怎么样,手?或者现在还答不上来?”他拿起一整条鱼肉,咀嚼起来。

“这是条壮实而血气旺盛的鱼。〃 他想。〃 我运气好,捉到了它,而不是条鲯鳅。鲯鳅太甜了。这鱼简直一点也不甜,元气还都保存着。”

然而最有道理的还是讲究实用,他想。但愿我有点儿盐。我还不知道太阳会不会把剩下的鱼肉给晒坏或者晒干,所以最好把它们都吃了,尽管我并不饿。那鱼现在又平静又安稳。我把这些鱼肉统统吃了,就有充足的准备啦。

“耐心点吧,手,〃 他说。〃 我这样吃东西是为了你啊。”我巴望也能喂那条大鱼,他想。它是我的兄弟。可是我不得不把它弄死,我得保持精力来这样做。他认真地慢慢儿把那些楔形的鱼肉条全都吃了。

他直起腰来,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行了,〃 他说。〃 你可以放掉钓索了,手啊,我要单单用右臂来对付它,直到你不再胡闹。〃 他把左脚踩住刚才用左手攥着的粗钓索,身子朝后倒,用背部来承受那股拉力。〃 天主帮助我,让这抽筋快好吧,〃 他说。〃 因为我不知道这条鱼还要怎么着。”

不过它似乎很镇静,他想,而且在按着它的计划行动。可是它的计划是什么,他想。我的又是什么?我必须随机应变,拿我的计划来对付它的,因为它个儿这么大。如果它跳出水来,我能弄死它。但是它始终待在下面不上来。那我也就跟它奉陪到底。

他把那只抽筋的手在裤子上擦擦,想使手指松动松动。可是手张不开来。也许随着太阳出来它能张开,他想。也许等那些养人的生金枪鱼肉消化后,它能张开。如果我非靠这只手不可,我要不惜任何代价把它张开。但是我眼下不愿硬把它张开。让它自行张开,自动恢复过来吧。我毕竟在昨夜把它使用得过度了,那时候不得不把各条钓索解开,系在一起。

他眺望着海面,发觉他此刻是多么孤单。但是他可以看见漆黑的海水深处的彩虹七色、面前伸展着的钓索和那平静的海面上的微妙的波动。由于贸易风的吹刮,这时云块正在积聚起来,他朝前望去,见到一群野鸭在水面上飞,在天空的衬托下,身影刻划得很清楚,然后模糊起来,然后又清楚地刻划出来,于是他发觉,一个人在海上是永远不会感到孤单的。

他想到有些人乘小船驶到了望不见陆地的地方,会觉得害怕,他明白在天气会突然变坏的那几月里,他们是有理由害怕的。可是如今正当刮飓风的月份,而在不刮的时候,这些月份正是一年中天气最佳的时候。

如果将刮飓风,而你正在海上的话,你总能在好几天前就看见天上有种种迹象。人们在岸上可看不见,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找什么,他想。陆地上一定也看得见异常的现象,那就是云的式样不同。但是眼前不会刮飓风。

他望望天空,看见一团团白色的积云,形状象一堆堆可人心意的冰淇淋,而在高高的上空,高爽的九月的天空衬托着一团团羽毛般的卷云。

“轻风,〃 他说。〃 这天气对我比对你更有利,鱼啊。”他的左手依然在抽筋,但他正在慢慢地把它张开。

我恨抽筋,他想。这是对自己身体的背叛行为。由于食物中毒而腹泻或者呕吐,是在别人面前丢脸。但是抽筋,在西班牙语中叫calambre,是丢自己的脸,尤其是一个人独自待着的时候。

要是那孩子在这儿,他可以给我揉揉胳臂,从前臂一直往下揉,他想。不过这手总会松开的。

随后,他用右手去摸钓索,感到上面的份量变了,这才看见在水里的斜度也变了。跟着,他俯身朝着钓索,把左手啪地紧按在大腿上,看见倾斜的钓索在慢慢地向上升起。〃 它上来啦,〃 他说。〃 手啊,快点。请快一点。“

钓索慢慢儿稳稳上升,接着小船前面的海面鼓起来了,鱼出水了。它不停地往上冒,水从它身上向两边直泻。它在阳光里亮光光的,脑袋和背部呈深紫色,两侧的条纹在阳光里显得宽阔,带着淡紫色。它的长嘴象棒球棒那样长,逐渐变细,象一把轻剑,它把全身从头到尾都露出水面,然后象潜水员般滑溜地又钻进水去,老人看见它那大镰刀般的尾巴没入水里,钓索开始往外飞速溜去。

“它比这小船还长两英尺,”老人说。钓索朝水中溜得既快又稳,说明这鱼并没有受惊。老人设法用双手拉住钓索,用的力气刚好不致被鱼扯断。他明白,要是他没法用稳定的劲儿使鱼慢下来,它就会把钓索全部拖走,并且绷断。

它是条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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